“这种鱼味道不错吧。”看着他几分钟把鱼吃了个干净,只剩下一排鱼骨的时候,我主动跟徐启林搭话。
“是的。”徐启林答了我一句,“味道很好。”
“这种鱼叫小狗鱼,只生长在温度10℃以下的淡水中,”我说,“刺非常少,但个头却永远长不大,两年前我在阿拉斯加吃过一次,一直惦记到现在。”
他抿了抿嘴角,似无声的微笑,细看却又没了,仿佛是会在水中消失一样的笑容。
说话间我的手机响起来,提示有邮件到,本来不想看,又怕是公司有什么要紧的事,于是颇无奈地翻开屏幕低头查看邮件。邮件是世界网络安全年会的一封邀请函,附赠一串SSL密码和几个关键词,破译掉这串密码就是入场券。
所谓的世界网络安全年会,说白了就是黑客大会,全球顶尖计算机高手的年度盛会,大家汇聚一堂交流,在此你可以看到纵横二进制信息世界的各路神仙。
我看了那串密码几秒,不自觉手指发痒,略一迟疑,远程控制家中的电脑开始破译。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抬起头时,徐启林正看着我,而我的餐盘里放着烤好的第二条鱼,热气腾腾。
“我刚刚在发邮件,”我跟他解释,“这条鱼……徐先生,你吃吧。”
“我等一等。”他说。
虽然他话不多,但人真的不错,没趁着我回邮件的时候吃掉那条鱼。
下一秒邮件又到,对方显示“密码破译成功,系统邮件请勿回复。”我便大舒一口气地锁住屏幕开始小口吃鱼。
他坐在我身边却餐盘空空,我给他出主意:“不然,徐先生你等鱼的时候可以去吃点其他的?旁边扇贝也很好吃。这家酒店的食物真是不错,比我去过的所有酒店都好。”
他静静听我说话。
“但大家好像都不吃,真是可惜。”满大厅都是端着酒杯推杯换盏的人,真正吃东西的人可不多,我摇头感慨,“每次看到这么多漂亮的食物浪费掉,总觉得很可惜。”
他“嗯”了一声:“这种场合,是这样的。”
我正要开口说话,眼角余光却瞄到安露朝我们走了过来,于是连忙跟徐启林说:“安小姐过来了。”
他点头,接过大厨递来的烤鱼。
“去这么远做什么?尚导在找你呢。”
安露走近后拍一拍徐启林的肩膀,用近似责备的亲昵语气说完这句,又别过视线看我,莫名地笑了一下,“苏小姐?”脸上浮起一丝不可察觉的微妙笑纹,话却是对着徐启林说的,“怎么,也是你朋友?”
我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会怎么回应问题。
徐启林没看我,简单道了句“是”,又道:“尚导那边,等我吃点东西就过去。”
“也好,”安露不置可否,抬起头跟大厨道,“鱼少抹辣椒,他胃不好。”
大厨则是毕恭毕敬点了头:“是,安小姐。”
安露姗姗离开后,我却没怎么反应过来,徐启林说我是他朋友?回想起第一次见面,在法庭上的势均力敌,他口若悬河答辩过程中可谓明枪暗箭、声东击西,叫人应接不暇,句句戳中对方要害。不知今日为何如此沉闷?
不过这种现状马上将被我驾轻就熟的公关能力打破。
他低头吃鱼,侧脸沉静,眸子深得好像一口井。很难相信他已经三十五六岁了,那么年轻,那么绅士,每个侧面都是一幅画,好像时间从未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我小心翼翼问:“徐先生,你说我是你的朋友?”
他侧头看我,表情里什么都看不出来:“你觉得不是?”
我连忙摆手:“不不……我只是,太受宠若惊。”
他静了一瞬,又道:“我只是演电影的普通人。”
“徐先生平时对法律也有很深的研究。”我鼓起勇气旁敲侧击。
“你是说上次的庭审吧,”他意识到我指的是什么,“其实演戏我只是半路出家,受家庭影响我大学里攻读的是法律,所以略知一二。三年前的一部革命剧主要取景在江城,作为友情客串的我很快拍完自己的戏份,正准备回厦门前接到了星弟的这个出庭请求,星弟跟我是挚交,他拜托我帮忙我自然应允。”
原来他是法律界出身,怪不得举手投足丝毫不显山露水。也许这就是偶像派的对立面,所谓的实力派演员?
“你们之间的恩怨我不想过问,不过,看得出来,星弟很在乎你。”见我不说话他接着说。
“在乎我?”我干笑了几声,觉得自己当时的表情可以用苦逼二字形容。
“就我们说话的这段时间,他朝你这个方向投来目光的次数超过二十五次,”他眼睛瞟向十一点方向正在跟制片人谭海波握手交谈的韦星弟,正巧韦星弟似乎领会到我们在看他,也斜眼看向这边,。“二十六次。”也说。
“果真如你所言的话,他当年就不会不择手段的抢走孩子了。”我起身在身旁不远处的水果餐车上夹了一大块西瓜放进托盘。
“正因为他费尽心思把你们的孩子留在自己身边,我才做出以上结论,”徐启林也起身夹了几块水果,“只有这样才能有机会时不时见上你一面,如果没有了孩子这个牵绊,恐怕你早就带着孩子移居海外,从此音讯全无了吧。”
“是他这么跟你说的?”
“不,只是据我推理得来。”
“他怎么可能在乎一个他不爱的人。”我咽下一大口西瓜,费劲吐出籽儿。
“你又不是他,怎么知道他不爱你?”说这话的时候他并未看着我,好像自言自语。
“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我循着他的思维逻辑反唇相讥。
“你这种心理在行为心理学上叫作‘行为偏僻性乖张’,为自己设套,然后奋不顾身地钻进去,不管事实跟你自己设想的是否一致。”
跟逻辑思维缜密的法律专业人士较劲简直就是引火上身、玩火自焚,我迟疑着不知如何接嘴,因为对于行为心理学本人压根儿就没读过诸如此类的书籍,只得拿出自己在紧急关头惯常使用的妙招——转移话题。
“徐先生没听过‘直觉’这个东西吗?而且专门长在女人身上。”
他不紧不慢,讳莫如深。
“直觉有时候没推理来得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