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珊珊的身子僵硬得像木偶,脸冷漠得像冰山,头也不回地往前挪,热泪一行一行地流,在模糊的泪光中,谢珊珊知道,自己对爸爸仅存的亲情也渐渐模糊了。
在模糊的视线中,妈妈笑着朝谢珊珊走来,谢珊珊对着妈妈的幻影一遍遍地呼唤:“妈妈,你在哪里?妈妈,你知道女儿又被打了吗?妈妈,你知道女儿无家可归吗?妈妈,妈妈……”
任老师一本正经地说:“谢珊珊,我相信你爸是火爆性子,他是一时冲动,你确实是有错在先,惹得你爸生气了。”
谢珊珊猛地一擦眼泪,从鼻吼里“哼”了一句,说:“他火爆?他对他儿子怎么就不会火爆?是我不是人。”
朱婷婷把谢珊珊的手抓得紧紧的,仿佛怕一不留神好友就会消失。
谢珊珊把手搭在朱婷婷肩膀上,头完全地挨近她,吃力地走着。
任老师赶紧说:“我请你们吃肯德基吧。”
任老师在前面大踏步地走,三个女生在后面跟着,不时对着任老师的背影说悄悄话。
进到肯德基店内,任老师要了“来一桶”,又点了薯条、沙拉、雪糕、面包等一大堆食物,让三个女孩放开肚皮吃。
三个女孩像非洲灾民一样,把食物一分,狼吞虎咽了起来。
风卷残云般,三个女孩把食物一扫而空,抹抹嘴巴,对任老师说:“老师,我们要去洗手间。”
任老师点点头,自己继续慢慢喝汽水。
十分钟过去了,三个女孩还没有回来。
“女孩子可能事情多。”任老师心想,“等她们回来后,我好好再劝一劝谢珊珊。”
又五分钟过去了,三个女孩还没回来。
“或许是人多,要等。”任老师心想,“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总是各不相同。每个学生的表现就是家庭生活的缩影。”
又五分钟过去,任老师身边的座位仍然空空。
“莫非她们‘放我飞机’?”任老师不愿相信,“去看看。”
任老师守在厕所门口,许久都没进去,惹来进进出出的人拿任老师当外星人看。
任老师连忙找来一位女工作人员,让她进去“检查”。
女工作人员出来后告诉他,里面根本没人。
“这三个家伙,吃饱了就脚踩西瓜皮——溜。”任老师又难堪又着急,“让我去哪里找她们?被赶出家门的人什么事做不出来?时间不算长,可能没走远。”
任老师气急败坏地跑到外面,眼睛像望远镜,步子像离弦的弓箭,希望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可以找到她们。每当看到身影像的,他就跑到前面拦住她们,惹来靓女的骂声“神经病!”
任老师觉得自己也像泡沫一样融化在如潮的人流中了。
“她们会不会回朱婷婷的家了?”任老师想,赶紧拨响了朱婷婷班主任宋老师的电话,询问到朱婷婷的家庭电话。
电话拨到了朱婷婷家,许久都没人来接,好不容易有人接了,传来一个奶声奶气的小女孩声音:“你是谁?”听得出来在她身后有人在搓麻将。
“我是朱婷婷的老师,她在家吗?”任老师问。
“不在。”那稚嫩的声音回答得很爽快。电话筒里传来一个沙哑的女声:“谁?”
小女孩回答说是姐姐的老师。
“别理他!如果找家长就说我们统统不在家。”
小女孩“噢”了一声就对任老师说:“我妈妈说,她不在家。我姐姐也不在家。BYEBYE。”她一口气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任老师哭笑不得地望着电话筒发了一阵愣,摇摇头,寻思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茫茫人海,在哪里能找到她们?谢珊珊的爸爸应该了解女儿的去向,先找找他。可是,我还没他的电话。”任老师立即折回头,回到谢珊珊家的豪宅,按了门钮。女工人出来开门,说谢先生已经陪小姐去医院了。
任老师要到电话号码,打通电话,对方火急火爆地说:“我老婆正在上石膏,我走不开。我两个女儿都把离家出走当便饭吃的了,待会我再给你电话。”不等任老师回话,谢珊珊爸爸就把电话挂了。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你这做爸爸的倒厉害,不惊不慌,我倒吓得出冷汗。”任老师又一阵苦笑,再次拨通谢珊珊父亲的电话:“那以往她离家出走怎么回来的?”
“我给她配了手机,我一打电话,她就回来了。你不用担心,我打个电话她。”谢珊珊的爸爸说。
“好,她回家了你给个电话告诉我。另外,明天麻烦你去学校找我,我今天本来是有事找你的。”任老师一边说,一边往回家的方向走。
“没问题。”谢珊珊的爸爸爽快答应。
一分钟后,任老师却接到谢珊珊爸爸慌了神的电话,说:“我女儿关机了,任老师,你一定要帮我找到她。我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完后也去找。找到后我请吃宵夜。”
任老师问:“你了解你女儿平时喜欢去些什么地方吗?
“不了解。”
“噢。大海捞针。”任老师心想,“从哪里开始呢?”突然,灵光一闪,“对,找唐炜,他曾经是跟谢珊珊走得最近的一个,他应该知道她喜欢去的地方。”
任老师把唐炜喊了出来,三言两语把事情说清楚。
唐炜理解地说:“难怪每次我一提她父母,她就骂我。我知道她喜欢去的地方。”
在唐炜的带领下,任老师跑了一个公园、两家文化用品店、三家西餐厅、四家网吧,花了两个来小时,可是,毫无收获。
“希望她们已经回家了。”任老师说,再次拨通朱婷婷家电话,但是,被告知她们还没回家,她家的麻将声也还没停下。
任老师又拨通谢珊珊父亲的电话,对方说他的事情还没处理完。
唐炜说:“老师,我想人在这种时候会想尽一切办法麻醉自己,她们可能上迪厅了。”
“有道理。”任老师说,“我找个朋友,他在公安局上班,让他带我们去。”
十几分钟后,任老师的朋友魏平身着便服出现了。在他的带领下,任老师和唐炜走了一间又一间的迪厅,里面千篇一律地乌烟瘴气,人影幢幢,在强烈变幻的彩色舞灯的照射下,个个摇头晃脑,身子如柳摆,脸上充满鬼魅的味道。但是,一次又一次,他们都失望了。
在一个叫“爱我就来吧”的DISCO里,三人在舞池里寻找了一番,不见目标,又往旁边的座位扫视了一番,仍然只有失望,正准备放弃往外走,唐炜却发出惊喜的叫声:“听,好像是谢珊珊的声音。去看看!”唐炜闪电般冲向一个包房。
谢珊珊那脆丽得金属般有穿透力的声音哀婉动人地传了出来:
“那是一个秋天风儿那么缠绵/让我想起他们那双无助的眼/就在那美丽风景相伴的地方……”
唐炜屏住了呼吸,说:“谢珊珊最喜欢这首歌——韩红的《天亮了》。”
魏警官想推门而进,被任老师拦住了:“听完这首歌吧。”
“我听到一声巨响震彻山谷/就是那个秋天再看不到爸爸的脸/他用他的双肩托起我重生的起点/黑暗中泪水沾满了双眼/不要离开不要伤害/我看到爸爸妈妈就这么走远/留下我在这陌生的人世间/不知道未来还会有什么风险/我想要紧紧抓住他的手/妈妈告诉我希望还会有/看到太阳出来妈妈笑了天亮了/看到太阳出来妈妈笑了天亮了……”
“谢珊珊……”唐炜忍不住小声地叫了一声。
魏警官推开门,房间里的烟味、酒味呛鼻而来,在烟雾缭绕中,谢珊珊斜站着,双手夹着麦克风,偏着头,紧闭着双眼,动情地唱着,坠进了一个只属于她个人的世界。谢瑶瑶和朱婷婷手里端着酒杯,晃动着,在蓝魅的灯影下投射着眼里晶莹的泪花。
异常突兀的是,偏偏有两个成年男子翘着二郎腿,叼着香烟坐在沙发上,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
任老师三个人的闯入激恼了那两个男人,那个“一字胡子”男人满脸凶相地朝着任老师三人喝斥道:“你们活得不耐烦了!快滚!”
魏平把证件一掏,那男人立即眉慈目善起来,用眼神招呼他的同伴,哼哼哈哈地溜掉了。
“快跟我们走,在这里被人吃了也不知道。”魏警官愤怒地说,“这种场合哪是你们来的?”押着三个女孩子走出这喧嚣的是非之地。
坐上魏警官的车,谢珊珊总算清醒了许多,硬梆梆地说:“不要送我回家,否则我跳车。”
魏警官看了一下钟,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任老师主张先送她们回家。
谢珊珊动了真格,她挣扎起来,掰开车锁急欲跳车。
“先找个地方坐会儿吧。”任老师说。
车子往前驶,任老师挂了个电话给谢珊珊的爸爸,告知情况,对方说:“我很高兴。我就知道,有你这样负责的老师出面,我肯定放心。现在,我还一时走不开,你好人做到底,送我女儿回来吧。”
“世界上有这样的爸爸?”任老师心里很不是滋味地说,“你女儿现在不想回家。我跟她聊一聊,劝她回家。”
“好,我等着。”对方又开心又大大咧咧地说,“下次请你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