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芝麻挑起眉毛,很奇怪地看了马玲一眼。范晓南哼叽着,像说梦话似的叫着丛珊的名字,虽然说的内容和工作有关,但李芝麻的眉头还是拧成了大疙瘩。
自从马玲流产后,李芝麻就像变了一个人儿。好像做闺女的对不起范晓南,她当妈的就要赔上笑脸讨女婿开心。每天早上,李芝麻就起来给范晓南做早餐,什么绿豆百合粥、红豆燕麦粥、地瓜玉米粥。除了做粥,她还烙千层饼,早早地和了面,撒上葱花椒盐,烙千层饼。李芝麻的千层饼烙得特别好,色正、皮薄,一层一层根本数不清楚。范晓南喜欢吃千层饼,喜欢喝李芝麻做的各种粥。范晓南的喜欢让李芝麻干得更加来劲,她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做饭上了,她不仅做出了好吃的早餐,还自创了午餐,晚餐,顶级的应是李芝麻煲的莲藕排骨汤,排骨入口即化,莲藕却入口而脆。范晓南百喝不厌。得到范晓南的夸奖,李芝麻就很有成就感。以至每次吃饭的时候,李芝麻就要盯着范晓南看,如果范晓南吃得很香,李芝麻就高兴,如果范晓南只吃了一点儿,李芝麻就会一晚上不开心。并再三检讨自己,应该如何,不应该如何。
马玲不知道李芝麻为什么变成了这样,她不止一次提醒李芝麻,可是李芝麻却满腹理论,并认为这对马玲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把范晓南打点好了,他就不会做对不起马玲的事情。马玲冷笑,如果范晓南想甩掉我,你以为你用饭就能拴住他吗?
李芝麻胸有成竹,当然,女人要满足男人的胃。
马玲毫不客气,会做饭的女人有的是。何况你是丈母娘!
李芝麻有些不高兴地说,我为什么这样?还不是因为你不会做。你要是什么都行,我何必操这个闲心?
马玲做饭不如李芝麻,是事实,但也没到了范晓南不吃李芝麻的饭菜就要和马玲离婚啊。
李芝麻一针见血,现在他身边的女孩子那么多,个个年轻漂亮,要是万一不注意有了后代,你后悔都没有用。你不仅要拴住他的胃,还要盯住他的心。丈夫是什么?就是一丈之内,离了一丈就得跟上。
马玲不以为然地说,那是旧时代的思想,我是新时代的人,我有自己的思想和办法。就算我将来不能生了,离婚就离婚,无所谓。我看人家没孩子的人,也没死了,而是活得好好的。
李芝麻说不动马玲,心急如焚,对范晓南更加好了。她对范晓南的好其实已经成了一种负担,范晓南开始惧怕回家,惧怕李芝麻吃饭的时候看着自己。范晓南以工作忙为由不回来家吃,李芝麻就拍巴掌,再三坚信自己的推断是对的,范晓南已经不想回来吃饭了。
马玲愤然地说,要不是您盯他这么紧,他能不回来吃饭吗?人是需要自由的,您一点儿自由都不给他,换了我也不回来。
李芝麻骂马玲不长脑子,这盯得紧都没盯好,要是不盯早就出事了。尤其在丛珊送范晓南回来之后,李芝麻更加忧虑,好像丛珊不是把范晓南送回来了,而是把范晓南从马玲这儿抢走了一样。在范晓南上班之后,李芝麻再三分析丛珊送范晓南回来的原因,然后认定,丛珊就是一个狐狸精,她肯定在勾引范晓南。
马玲哭笑不得,为了打消李芝麻的念头,她把丛珊和范晓南的故事说了,并说要是他们俩要是有事,也不会等到今天。
李芝麻一拍大腿,我的傻闺女,以前范晓南是什么样啊,现在范晓南又是什么样啊?何况现在丛珊过得不好,又离婚了。别说丛珊喜欢范晓南,现在的范晓南拉出去,哪一个女人不喜欢啊。
马玲冷笑,我怎么没发现他是一个宝啊。
李芝麻恨铁不成钢,不信你就等着看。
看什么?马玲开玩笑,看范晓南出轨?看他甩了我和别的女人结婚?
李芝麻突然沉默下来,过了好大一会儿,李芝麻才慢慢地说,我总做噩梦,梦见你和范晓南恩恩爱爱,梦是反的你知道不?所以你得万分小心。
马玲烦了,一个梦,您也能想这么多。我看您就是闲的,无事生非。
李芝麻抬高声音说,我是让你防患于未然!
马玲的声音也高了起来,没有患,用不着防。
李芝麻争辩,这是我的经验。
马玲反驳,您的经验在我这儿用不上。
李芝麻生气了,把手里的东西一摔,用不上也得用,你是我女儿,我得为你负责。
负责的话您就闭嘴!
你让我闭嘴?好啊好啊,让你妈闭嘴。李芝麻笑着却突然哭了起来。你这个没良心的王八蛋,我把心挖出来给你,你不仅不感恩还用脚踩。我告诉你马玲,你不用这样对我,有一天你把我气死了我看你上哪儿找妈去。
什么和什么啊,一点小事情您扯出这么多来。我看您真是太闲了,要不回家看看我爸。
马玲的话让李芝麻无比伤心,我知道你烦我了,好,我走,我马上走!她的声音突然带了哭腔,以后你用八抬大轿抬我也不来。
李芝麻带着气走了。马玲除了往她包里塞了些钱,也没说挽留的话。算着日子,李芝麻也该回家了,不管如何,家里还有一个老爸爸。马玲不能自私地把李芝麻永远留在自己家里,让马文化独守空房与孤灯为伴。李芝麻见马玲不留她,心里的气更大了。范晓南送她去飞机场的路上,李芝麻忍不住把马玲批了一个体无完肤,批后李芝麻又有些后悔,女儿再不好,也不应该当着女婿的面批评。于是李芝麻有些后悔,像弥补似的夸了马玲的不容易,从小就心高,学习都是第一名,婚前追她的人真多,但她就看上了范晓南。说了这些之后,李芝麻话锋一转,追问范晓南,要是马玲将来不能生孩子,他怎么办?
范晓南轻描淡写地说,那就两个人过呗。
李芝麻还是盯着范晓南,你妈就你一个孩子,你们不要,她能想得开吗?
范晓南愣了一下,然后说生不生孩子是我们俩的事情,我妈不会管这么多的。
李芝麻叹气,马玲要是将来不能生孩子,我从心里觉得对不起你,以及你妈。但马玲毕竟是我闺女,要是因为不能生孩子让你们俩离婚,我又不忍心。毕竟马玲对你是真心的,当然,你也特别爱马玲。唉,要是马玲怀第一胎的时候不流产会有这样的事情么?要是我知道了拼上老命也不能让她流产啊。你不是女人,你不知道流产对女人伤害多大……
范晓南听懂了,李芝麻之所以说这些,就是把责任推到他的身上,女人流产,男人是第一责任人,所以马玲不能生孩子,责任全在范晓南身上,要不是他疏忽,马玲怎么可能会流产?所以,如果马玲将来不能生孩子,范晓南决不能有任何想法。范晓南点头,承认是自己的错,自己伤害了马玲,伤害了那些没出世的孩子。范晓南让李芝麻放心,他不是那种没有良心的男人,他一定会好好照顾马玲,别说马玲将来不能生孩子,就算马玲生病卧床,他也不会抛弃马玲,更不可能另觅新欢。马玲跟了他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的,要不是马玲,他范晓南也不会有今天。
最后那番话,是范晓南的肺腑之言,不仅李芝麻感动,范晓南自己都感动得不行。送走李芝麻,范晓南到花店给马玲购买了一束玫瑰花,买花的小丫头很聪明,她问范晓南是不是过生日买花,那样在她店里定生日蛋糕可以打八五折。范晓南摇头,非年非节,而是突然想送花给马玲。范晓南在花束里装了一张卡片,上面写着祝福马玲每天都开心快乐。
马玲正在咖啡厅和朱葛进吃饭。房租加押金一共是五千块钱,为了弥补自己的提前收房,马玲退给她六百块钱。朱葛进对钱好像没大多兴趣,她忙着给马玲展示自己在伊拉克拍的战争照片。马玲看着战火纷飞、尸体横飞的场面,心生恐惧,劝朱葛进换一份工作,否则将来结了婚,老公多提心吊胆。朱葛进笑笑说,我为新闻而来,肯定会为新闻而去。至于老公,我想都不敢想。见马玲听得沉重,朱葛进又笑着说,以后老了跑不动了,再找一个人结婚吧。
周末,范晓南本来说好了和马玲一起看场电影,但他们还没出门,丛珊就来了电话,说是有一个重要客户要一起吃饭。不知为什么,现在马玲一听丛珊的声音就烦,但因为是工作,她又找不到发作的理由。马玲搬张小椅子坐在阳台上看花,那些花儿有些随着岁月败落,有些却禁得住岁月的考验。比情人草,比如勿忘我。
情人草是范晓南送的,勿忘我是江一水送的。这两盆花儿摆在生机勃勃的花草中间,因为缺少水分,而得有些委靡。好久没看它们了,难道被称为生命力永远的勿忘我和情人草也会凋零么?
这时,马玲突然收到了一束鲜花,马玲觉得好奇怪,谁会送花给自己?范晓南吗?好像从结婚以来他就没有送过花,怎么可能突发奇想给自己送花呢?而且这么多玫瑰。马玲把鲜花打开,准备放到花瓶里的时候,才发现范晓南写的卡片。
就在马玲因为范晓南送的鲜花而高兴得热泪滚滚的时候,范晓南也来到了丛珊定的房间。今天丛珊穿了一条白色的真丝长裙,裙子是V字领,白嫩的乳沟时隐时现。她洗了头,又抹了香水,老远就香味冲鼻。范晓南对香水味特别敏感,一闻到就想打喷嚏。所以范晓南打开窗,坐在丛珊的对面。丛珊张罗着点菜,全是范晓南爱吃的。范晓南有些感动又有些不好意思,请客户吃饭,得挑人家的喜好,不能由着我们。
丛珊深情地瞟了范晓南一眼,你就代表我们的口味,你喜欢吃什么我们也喜欢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