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姑奶奶醒了
“不可能,不可能!你不可能不喜欢霍子琳!”李岳襄,根本不相信五福所说,可她竟一脸喜悦,藏也藏不住。这不是他所要的结果,他只想吓唬吓唬她,等她跪下来求自己帮忙,事到如今,她还能求谁?只能求自己。
“说来,还得谢谢襄少爷的帮忙,要不是你,我又如何去得了那么好的去处,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多谢你煞费苦心了。这李府,我也住得忒腻了,等你姑姑醒了,我们就回家,但愿那时候我还没有去高大人那里。”五福笑道。
李岳襄望着她,一脸的不敢置信,他明白,什么叫弄巧成拙了。
他拂袖而去,周妈向五福贺喜。
喜从何来?
五福淡淡一笑。
应该欢喜,不是吗?一个小孤女,本是做妾的份,竟能做到一品大员的夫人,又能趁机报了自己欠下霍家的债,应该欢喜。
李岳襄大吵大闹,要李老太太去霍家亲自提亲,他要娶五福为妻,吓了李老太太一大跳,反而将他囚了起来,不许他再见五福。李老太太再宠爱他,也不可能要霍家退婚,然后再娶五福进门。
倒是霍子琳那边,渺无音讯。
他也快要与怀德郡主成亲了,如何顾得了自己?
或者,这是最好的结局,桥归桥,路过路,自己彻底死心了。
一日,周妈又出去为李佩仪祈福了,五福又在发呆,芳草领了一个高个子丫鬟进来,说是霍家派来送衣物的。
五福一抬头,不由大惊失色,差点昏倒过去。眼前的丫鬟,虽然身着女装浓妆艳抹,却眉目清朗,眼神炽烈,分明就是霍子琳假扮的!霍子琳娇声娇气叫芳草暂时出门去,她有几句话语要私下对五福说。
那芳草向来粗心大意的,也不觉察有异,领命出去了。
“你快出去,出去!”五福只觉得气也透不过来,赶紧撵他走。
“不,要走我们一起走!我们远走高飞,我不娶郡主,你不嫁高玫!”霍子琳热烈地道。他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进来,如何肯走?这一个多月,他度日如年,虽然做了种种安排,五福还在李府之中,在别人手里,他只怕出了一点差错,他们再也无法见面。
霍老太太安排五福的亲事,本来吩咐一概人等都瞒着他,绮晴刚好去送鞋子,他从她古怪的神色中发现了问题,一再逼问,知道了真相,恨不得马上去求老太太取消婚事。
只是,他已经不是昔日鲁莽的霍子琳,他要将五福带走,两人一起远走高飞!
“你不走,我走!”五福起来,往门外就走,却给霍子琳一把拉住了。
“不,如果你不想跟我走,方才你早已经跟芳草说明我的身份了!你也想见我跟我说话,对不对?走吧,我们一起走!走得远远的,谁也不知道我们去了哪里!”霍子琳热烈地说。
五福心中一震,浑身无力。
他说中了她内心深处的想法,真要不想见他撵他走,方才她早告诉芳草或者随芳草出去了。她想见他,这些天来,她一直想见他!听到他要自己跟他一起走时,她第一个感觉是喜悦,第二个感觉才是害怕。是的,他们可以走到远远的,没有霍家,也没有李家,只有他们两个……
“不行,我不能走,我走了娘亲怎么办?”五福软弱无力地说,挣扎着告诉自己,不能撇下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娘亲。
“再不走,你还有多少肉可割?”霍子琳再加上了一句,眸子里射出愤恨的光芒。
无奈之中,窗外传来了李岳襄与芳草说话的声音。
天,早不来晚不来,这个要命的时候,他怎么来了?
没事他都要惹出事端来,何况给他遇上霍子琳,那还了得?
因为要娶五福为妻,李岳襄给李老太太囚了几日,他也自有对付李老太太的办法,就是不吃饭只喝水,一味睡觉。下人禀告李老太太,老太太开始还口硬,说不理他,等他饿了自然就吃了。
他三日不吃饭,吓得老太太赶紧放了他出来。
他一出门,饭也不吃,不准仆人跟随,不顾头重脚轻,就往五福这边来了。他迫不及待,想看看五福在这三天里如何惊惶。要是她肯求饶,他自会想办法回旋,不让她嫁给那个半老头子。
一进院中,见到芳草在逗弄那只白羽鹦鹉雪娘,他赶紧向她打听一下这些天五福的反应,没想到芳草说,五福这三天吃也吃得,睡也睡得,丝毫没有忧愁烦闷,又说霍家派人来送衣服,在里面说话呢。
李岳襄气得半死,进房间时,见五福与那丫头拿着一个未完工绣香包比比划划,好不开心,更加生气,不由阴阳怪气地道:“哟,这样迫不及待做新娘子了?连未来相公的香包都做了?都说五福的绣工一流,可惜你那未来相公只晓得打人板子,未必会欣赏你的绣工呢。”
霍子琳虽然背对着他,也听出了话语中的浓浓醋味,不由心中一凛。看来这李岳襄对五福果然有意思的。
只是,李岳襄就在身边,他不能大意,只好硬着头皮应对,低着头,滑下椅子,屈膝福了一福,口称表少爷有礼,又赶紧坐回去背对着他,心内也暗暗后悔自己的孟浪,只怕又给五福带来无妄之灾。
李岳襄上一次拜托霍子琳写小福字,一两银子一张,只是让下人去办的,他并未见过霍子琳。对霍家的丫鬟仆妇,他从来不正眼看的,怒气腾腾时,目内更是只有一个五福,也不理那丫头的行礼,逼问五福道:“心虚了?给我说中了吧?”
五福的确心虚,当下也只能咬紧牙,道:“这番说话,你敢到老太太跟前说不?你也只欺负我,欺负我是个无人倚仗的孤女!来,我跟你去老太太跟前评理去!”
她扯着李岳襄的袖子拼命往门口拖,只想将他拖离房间,好让霍子琳脱身,越快越好。
李岳襄一听,性子上来,反而嚷道:“好,你豁出去,我也豁出去了!今日你府中的人也在此,我不怕说,就是她回去告状我也不怕,你五福,绝对进不了高玫的门!”
他多日不曾吃饭,一时激动,只觉得头昏眼花异常恶心,心砰砰胡乱跳得紧,也不管不顾,猛然拉过那丫头的手,道:“你回去告诉你们老太太,我就是将五福整死,也不许她嫁给高玫!”
“你整死她?我先整死你!”霍子琳见他如此嚣张,仿佛五福已经是他的囊中物,一时心火起,竟牢牢反握住李岳襄的手,声音顾不上伪装,竟变成清晰的男声。
“大少爷!”五福一急,竟也叫出了声,声音一出口,她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完了,一切都完了!
“大少爷?你是——你是——”李岳襄只觉得眼前的人左右摇晃,脑袋也昏昏沉沉的,他想极力看清那人是谁,身子却软绵绵倒下了。
“你,快走!”五福一推霍子琳,唤芳草进来。
芳草跑进来,差点撞上跑出去的霍子琳,见李岳襄昏倒在地,不由大吃一惊,赶紧过来帮忙,将他抬上椅子,又拿过茶水来喂。
五福帮他掐人中按虎口。
李岳襄呻吟一声,勉强动了动。
五福见他已经半醒,连忙派芳草去舅太太那边报告。
一会儿,舅太太就慌里慌张的过来了,说李岳襄三日不曾进食,让仆妇将李岳襄连人带椅匆匆抬了回去。
待房间恢复了原来的安静,五福才按住胸口,长长舒出一口气。
李岳襄已经晓得那个丫鬟是霍子琳假扮的,如今之计,唯有硬着头皮,打死也不承认,绝不能说出霍子琳。
过了半晌,舅太太果然又派人前来,不是请五福,而是请芳草过去,说表少爷要见她。芳草吓得半死,望望五福,去了。五福的心悬在半空,只怕芳草说出真实情况。
芳草回来时啧啧称奇不已,说表少爷一口咬定那丫鬟是大少爷假扮的,可笑不可笑,大少爷如何会假扮丫鬟?
“你怎么答?”五福问。
“丫鬟就是丫鬟,大少爷就是大少爷,青天白日的,我又不是瞎子,还会认错?”芳草只当是个笑话,俯身收拾送来的衣物。
五福不语。
“舅太太也说,表少爷肯定是饿晕时心智不清,将梦当做真了,要请道士来做法事给表少爷定定神呢。”芳草道。
五福望望她,见她脸上带笑,心中才一松。
一场祸事消于无形。她也不知道应该感激谁,感激李岳襄的适时昏倒?感激芳草的粗枝大叶?还是感激上天的垂怜?
只是,这一次逃脱了,下一次,绝没有这样幸运了。
周妈回来后,听到这事,也暗中向芳草打听,芳草一口咬定,自己只见了一个丫鬟,并不曾见过大少爷,大少爷以前****见的,她岂会认不出来?芳草一向是个心直口快之人,周妈相信了她的说法,也疑惑是表少爷冲撞到了小姐的邪气,做了什么不清不楚的梦吧。
这场风波很快传到了霍府,据霍府查探得知,那一日去李家送衣物的乃是老太太跟前的谨言,身材高挑,与霍子琳身量相似,言行并无可疑。而霍子琳偷偷跟随四叔霍曈、月典国王子童峥去了城中有名的妓院醉红楼,与落魄才子孟雪坡、醉红楼老鸨一点红及花魁白亚仙等人厮混,醉红楼中众人均可作证。
霍子琳开始死也不肯说,只道在城郊别院中攻读诗书,还是霍曈劝他招认的。
将要成亲了,还如此胡闹,霍老太太又将霍子琳重重责罚一顿,连带最受宠的霍曈也遭了殃。
五福闻之,只觉得如梦一场。
当日明明霍子琳男扮女装来此劝她一起私奔,如何又在醉红楼中饮酒作乐?难道是四爷暗中帮忙?四爷自幼无法无天,这样的事情不是做不出来的。
李岳襄也不相信,在五福面前直嚷嚷,一定要揪出他们的狐狸尾巴出来。
五福不为所动,每日照样殷勤侍候李佩仪。李岳襄没有****在场监视,派给李佩仪房内的仆妇却增加了,说不要五福太劳累。
一团混乱间,谁也没有想到,李佩仪突然清醒了,巨大的喜悦淹没了李府,五福的那点小事不过随风而去,不剩半点尘埃。
大夫一向只说,尽人事,听天命,谁也没有想到,李佩仪竟真有醒过来的一天,事前并无丝毫预兆。
那一日清早,与平常一样,五福给李佩仪净面完毕后,又饲了点汤水,然后与周妈在做针线。芳草出去见家人了,李岳襄派来的仆妇都守在帘外。
周妈劝五福早些准备嫁衣,霍子琳很快就结婚,霍家很快就会为她准备婚事了。衣料霍家已经送了过来,早一点准备会更充分。
“我还要守着我娘呢。”五福轻轻地说,避而不谈。
“我知道,福小姐心内不甘,不过嫁了这样一个二品大员,也算是造化了,可不比做小妾要好?自己当家作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用受半点闲气,就算夫婿年纪大些,也该心满意足了。”
五福道:“周妈,这些岂是该说的话?”
周妈一惊,抬起头,见她一脸凝结,干笑两声,也不再言语。
李佩仪就是这个时候说话的,虽然微弱,却不啻石破天惊。
“五福,老太太给你说了哪家的亲事?”
两人倏地回头。周妈如一块石头杵在当地,一脚也动不得。
还是五福反应快些,扑上床去,又哭又笑,道:“好,好,娘亲,你总算醒了,醒了!”
周妈砰的一声,连人带椅摔倒在地,赶紧爬起来,跌跌撞撞冲到床边,见李佩仪目光炯炯望着自己,不由泪水直下,往门外冲去。门外的仆妇闻声,也赶紧冲进来,一时之间,撞在了一起。周妈也顾不得疼痛,大笑着喊:“小姐醒了,小姐醒了。”仆妇们大喜过望,有的马上跌跌撞撞往后报信去了。
这时候,周妈才回过神来,急急转身回到李佩仪床前,道:“小姐,小姐!”一叠声地叫着,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周妈——”李佩仪。
回答了李佩仪的问题。五福只痴痴地望着李佩仪,生怕她又突然离自己而去,听周妈如此说,黯然低头。
李佩仪见状,心中已经明白了七分,招手叫五福在身前,道:“我希望你有一个好归宿,高家,不适合你。”
周妈又乐滋滋地说五福曾割肉熬汤喂她,李佩仪长叹一声,道:“痴丫头!生死有命,岂能强求?难为你了。”五福只两泪涟涟不绝,说不得半句话。
“姑奶奶醒了,姑奶奶醒了!”这个响亮的喜讯,迅速传遍了整个李府,不仅老太太舅太太等内眷纷纷涌过来,就连舅老爷、表少爷都喜之不胜,匆匆赶来看望。老太太又赶紧打发人去向霍家报喜。
“佩仪,你可醒了。”老太太握住女儿瘦骨嶙峋的手,老泪纵垂。
“是啊,总算醒了。”李佩仪虽然清瘦,精神尚可,目光熠熠,清澈明亮。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往后就住家里吧,别回去了!”老太太道,声音都嘶哑了。
李佩仪淡淡一笑,道:“我的家,早已经不是这里了。”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娘家不是家?你爱住多久就住多久,他们霍家敢说半个字?”老太太强颜欢笑,眉头却怎么也拨不开。
“爹,娘,我梦见那边生了男孩子,我要回去了。长房,总算有后了,对不对?”李佩仪淡淡一笑,“我也算对得住他们霍家了。”
一屋之人听她如此说,回想她一生的遭遇,都觉得心内惨然,高兴不起来。舅太太悄悄将老太太往后一拉,刚好缩到五福旁边,在老太太耳边说:“老太太,不该对劲,只怕、只怕——”
“我也疑心呢,只怕是回光返照。”老太太的声音哽咽起来,两行泪滴滴答答掉下。
回光返照!不,不会的,是上天垂怜,让娘亲康复,绝对不会让娘亲就此离开的!五福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连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也丝毫未觉。
“五福!”李佩仪呼喊着。
舅太太眼光一转,赶紧将身边呆若木鸡的五福推进了人群中。
“五福,收拾收拾,我们回去。”李佩仪平静地说。
“佩仪,你何苦这样狠心?好不容易醒来,多住几日吧?”老太太苦苦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