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克
【长江】
赤脚、裹着棕榈叶
在江边抓鱼时
楚人从没有想过
某种叫“电”的东西
裹挟着长江的重量
一刻不停地流动
像气血运行在人的体内
迅猛、激烈、难以抑制
而今我们借“文明”之名
将它拦腰斩断
一半满溢，一半枯竭
“电”与“不电”间
江水依着分分合合的命运
执着地荡涤着
千年尘埃不染的岁月
悲哀的并非我们不能阻止它
而是无法追随它
【高天厚土】
江山是皇家的
河山才是我的祖国
一条绳索
勒进高原的脊背
那道深深的血印子
是我淤塞了的黄河
我是我自己的囚 囚在它
浑黄的波涛里
它那么黄 深过我的肤色
青铜 菊花 绢帛
五谷丰登的万顷秋浪
沧桑的黄土地
爬满皱纹的沟壑
看到黄河我就心惊
九曲十八弯
长久地冲刷 不断地沉积
壶口瀑布吐出几多浑浊的名字
越来越高的黄河
是警句 是箴言
就在我头上喧嚣流过
【东坡书院】
撩开浓稠的蝉声
管管 罗门
颜艾琳 商震
杨克
以及紫鹃
——一株并非植物的青春肉身
手脚张开枝桠
还有更多人
鱼贯而入
搅了东坡居士的清雅
密不透风的闷热
遮住儋州的绿
900年
老宅子进过风
住过草
而今先生，弟子看你来了
漫空传来不耐烦的声音
知了 知了
【飞越琼州海峡】
上是一片天
下是一片海
中间夹着一层白云的奶油
机舱里 空姐笑意盈盈
正递给我一块
三明治
【辛亥那年】
宣统三年我扛一杆汉阳造，昂首挺胸
从中和门走过
路边的裹足女子
眯缝着眼，新军第八镇二十一标的士兵
刺刀一亮一亮
那杆簇新的汉阳造 一闪
进了小朝街八十五号
飞檐翘角的高门大宅
挤在文学社一群革命党人中
那一年我个头还没枪杆高
窗外长江奔流不息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谦卑、隐忍的黄皮肤之下
热血爆起狂澜
当宝善里自制的炸弹不慎爆炸
武昌城这只火药桶
炸飞了两千多年的龙椅
辛亥那年 文学社的一群青年
用一杆杆汉阳造
撑起千万人铮铮作响的硬骨
在1911年10月10日
收获革命的整个秋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