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几天后聂宇终于又到叶小枫家，这次运气比较好，叶小枫家门开着。叶小枫家门口摆着一人高的旧砖头，上面爬满丝瓜藤，还挂着几个丝瓜，闪着金色的花。菜园篱笆上是苦瓜藤，也挂着苦瓜。聂宇一个暑假养成的习惯就是一见到菜园就看看里面有无西瓜或者香瓜，于是朝里面瞟了一眼，整体感觉很繁茂，具体是些什么就不清楚了。
叶小枫从屋里走出来，看到聂宇，十分高兴，马上请进屋里。他正在煮玉米，说等会儿一起吃玉米。
聂宇说：“你爸妈呢？”
叶小枫说：“刚出去了，等会就回来。今天可能会下雨，所以没人去打药。今天牛在我们家，我妈应该是割牛草去了。哎对了，你怎么来的？走来的吗？”
聂宇瞪着他说：“你开玩笑啊，你走去我家看看？显然是骑摩托来的啦。前几天来过，你家门上一把锁。”
叶小枫说：“你车呢？怎么没看见？”
聂宇说在下面。叶小枫说：“你怎么从那边走啊，应该从东边走，可以直接到我们这儿。”
聂宇说，就别提什么东西南北了，一来你们这儿我就一点方位感都没有了。
叶小枫说：“我知道了，一定是我们村地下有铁矿，扰乱了你的磁场。”
聂宇说，当我是鸽子啊？
叶小枫说，走去把摩托弄上来吧，我跟你去。
聂宇说：“那你灶里的柴火不是没人管了？”
叶小枫说：“现在都用煤气烧的，大灶好长时间没用过了。”
聂宇说，大灶烧的好吃一些。然后叶小枫锁门，下坡把摩托开着绕了半个村来到叶小枫家门口，聂宇一看，门居然开着。
叶小枫说，一定是我爸或是我妈回来了。聂宇走在后面，听见叶小枫在房里说：“妈，我同学来了，我今天去玩半天。”
叶母问：“谁？”然后端着碗走出来看，聂宇正苦于不知道怎么称呼叶小枫母亲，叶母率先开口了：“孩子，稀客稀客。”
聂宇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只得回答稀客稀客。叶母突然说：“这孩子——是聂宇吧？长这么大了，我不仔细看还认不出来了。小枫，你小学的同学啊？”
聂宇说：“现在也是啊。”
寒暄半天，叶母一直强调叶小枫学习上有什么不懂得一定要多多照顾。然后去吃玉米，叶母打了招呼又出去忙了。叶小枫问下午干什么，聂宇说，反正干什么都是无聊，随便干什么。叶小枫也不知道拿什么来招待，问聂宇打不打麻将聂宇肯定会很失望地骂他怎么跟上一代染上了这样的恶习。聂宇突然说：“你们家的牛是黄牛还是水牛？”
“水牛。怎么啦？”叶小枫问。
聂宇站起来说：“走，咱们放牛去。你们这是不是有条大河？”
叶小枫一愣，放牛多没意思，不如下象棋。聂宇说：“你象棋怎么样？”
叶小枫说：“一般般，知道什么子怎么走。”
聂宇说：“那不用和我玩了，我连我们那儿最强的老头儿都能搞定了。那回，一群大人围着看，我一步没悔，他不停悔棋，我将他几次军他都悔了，我说我要七擒孟获，但是已经擒了不止七次，最后是一个大人把他的手擒住了不让他悔棋，我才胜了。最后他请了我一只雪糕。”
叶小枫说，这个老头儿真是你们那儿最厉害的吗？
聂宇说，不然哪来那么多大人围观。
叶小枫说，现在干什么去，走去河边看看吧。
聂宇说嗯，把水牛也牵着去。
叶小枫很纳闷，聂宇说，我很喜欢骑水牛，但是我舅舅家里养的是黄牛，我不敢骑，只能喂它。在家里每次轮到我舅舅家里喂牛时我就跟我弟用梨子往它嘴里喂，很好玩的，它的舌头好长，差点把手卷进去了，我们就用稻草吊住梨子喂它。
叶小枫钦佩说，真没见过从这样的事发现乐趣的。
聂宇说这算什么，小时候每天和云飞把村里的小狗骗到池塘边，我提两只后腿，他提两只前腿，一二三扔到水里去，等它浑身湿漉漉地游上岸，还对我们摇尾巴，我们再扔下去。
叶小枫听到聂云飞，又开始谈论他的事。两人来到河边，牛自然也牵到了河边。这条河并不大，只是聂宇村里没有这么大的河，只有池塘。河边有空旷的草地，坡上种着无数大树，知了在上面聒噪，走在树下像教室里一样。
聂宇说：“你们这儿变化好快，我以前来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叶小枫说：“也没什么变化，就多了几个楼房而已。小时候带着我们玩的大孩子现在要结婚了，家里就修楼房呗。唉，时间过得好快，现在再也找不到那么多人一起玩的时光了。”
聂宇说：“你们这边还不错，上次来的时候还看到了几个小孩子在一起玩我们小时候玩的游戏——我都记不得是怎么个玩法了，我们村子里一个小孩都没有了，差不多都到镇上去了。这没什么好感伤的，农村迟早要没有的，等我们老了，你脚下的这块地就成了水泥。你看那边的秧田，也要成水泥地；还有那边的荷叶荷花，也要变成塑料做的。”
叶小枫说：“那多可怕啊！”
“所以说行乐当即时嘛，寒暑假就在农村里玩。夏天钓龙虾，冬天逮野兔。不过想想还是无聊占主要的时间——但这个没办法，该无聊的时候在哪里都无聊。除非我们每天都这么多人聚在一起。”聂宇说。
他把牛绳扔在地上，伸手握住牛角，拍它额头。那水牛很不屑，转过头吃草。聂宇打算骑在牛背上，但怎么看这头牛都不像是温顺的那种，万一骑上去被带到河里去了就不好了。叶小枫说：“我们家的牛不高，可以骑上去。”
聂宇说：“跟它不熟。还是算了。”
叶小枫说：“上回我看见我们这儿的小孩，骑在牛背上看MP4，我觉得好夸张。”
聂宇说：“你们这里总是荒诞怪异，什么求仙拜佛都做得出来，这样现代化加传统的行为算什么。我想起了一个故事，我们那边听人讲的，说我们村有一家田在八队旁边——我们村有七个队，八队就是埋死人的地方，每年过年大人们都喊去八队拜年——他每次在那里耕田，牛就死活不肯走，他说，老子还真不信这世上有鬼，非用鞭子抽着牛走。有一天牛又不肯走，他看见坟堆上有清明条子——就是清明节扫墓的白纸条，不知道你们这边叫什么——他说，老子就信一回鬼，就把清明条子系在鞭子上，牛走的飞快。个把钟头就耕完了。他欢喜得合不拢嘴，结果回家的路上就碰到人急匆匆地告诉他，他三岁的小儿子在家里发高烧。”
叶小枫说：“嗯，有这样的事，我小时候发高烧，挂了很多针都没用，我爷爷请人来驱鬼，就在家里烧了很多纸钱，每个门口都烧，当时我就清醒了。”
聂宇哈哈大笑，说，你还真的相信这个？
叶小枫说，不信，但是这样的事不少见，又不能用别的东西解释。
聂宇看着河流问叶小枫说，“你会不会游泳？”叶小枫说，不会。聂宇笑说，很好，以后别人问你老婆和老妈一起掉到水里了先救谁的时候你就不用选了。
叶小枫说，不会碰到这样的事的。
聂宇说，你信不信，我可以在一分钟内潜到和对岸去。那边有没有什么西瓜之类的？
叶小枫说，那边也是我们村，除了棉花什么也没有种。聂宇说，那算了，免得湿了衣服。聂宇说：“小时候老跟着大孩子去游泳，我舅舅不准我去，每次看到我湿着短裤就要质问，有时候还打我。跟我一起的别的人也是一样，要被家里骂，我们当时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一名物理学家，研制一种外面像荷叶一样不沾水的材料，做成衣服，这样一从水里上来，身上就是干的，不怕被家里发现。”
叶小枫笑着说：“现在这种材料好像已经研制出来了，是靠纳米技术完成的，化学资料上讲过。”
聂宇说，所以就不用我来当物理学家了嘛。
叶小枫指着前方说，那边有个桥，直接走过去就行了，不用游泳。聂宇一看，说：“远远望去，如长虹饮水，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赵州桥？”
叶小枫说，怎么可能，这么小，还是钢筋水泥做的。我们去桥下冲脚吧，桥下有块大石头，发大水就被淹没了，平时可以坐在上面，我经常一个人去那儿坐。
聂宇说，这么远，我不想去。说完天色陡转，乌云密布，雷声隆隆。聂宇说，完了要下雨了，没地方避雨。
叶小枫说，呵呵，最近的地方是桥洞，去不去？
聂宇摆出很无奈地样子说，当然去啊！
于是两人火速前往，聂宇扯着牛绳，那水牛好像自从牛犊生涯结束后就再也没有享受过奔跑的快乐了，跟在聂宇后面飞奔起来，聂宇停下来，它却跑在聂宇前面。聂宇生怕动物控制不住自己，拽住它慢慢停下来。当他们跑过桥前面一百米的矗立云霄的中国移动信号塔，雨点落下来了，砸得很痛，聂宇以为是雹子，很惊奇地摸脑袋，没有摸到固态晶体。两人跑进桥洞，牛拴在信号塔旁边的树上。
雨越下越大，天黑的什么也看不清了，外面雷雨交加，感觉一下子到了傍晚。叶小枫问聂宇：“你说牛会不会感冒呢？”
聂宇说：“没事，牛这么壮的身体，肯定不屑于感冒。至少也是风湿性关节炎，肩周炎什么的，然后你要给他贴虎骨麝香膏，喂他吃跌打损伤丸。来年春耕才能更加卖力。”
叶小枫脑袋钻出桥洞看了看，说咱们下去石头上坐吧，那儿没雨。聂宇说，你刚才不是说发大水就会淹没的吗，等会儿大水就来了，我们就被淹没了。还是老实点躲在这里吧，等会儿雨停了牵回去，我也要回家了。
“啊，这么快就走吗？”叶小枫说，“我准备你吃晚饭了再走的啊。我们这边有小菜场，等会儿买点菜你吃晚饭了再走吧……”
聂宇说：“什么这么快，你知道这雨什么时候停？”
“阵雨嘛，等会儿就停。”
“等会儿把你的MP3给我拿去听——不能把此行之根本目的忘了，你可别以为我千里迢迢跑来就是为了帮你放牛哦。”
叶小枫说：“USB坏了，没充电。我都好久没管了。”
聂宇说：“没关系，我去买一根。”
叶小枫说：“今天玩得真开心哈。”
聂宇说，废话，放假嘛，当然要玩得开心。
叶小枫说，我还是要做作业，那些烦人的数理化，还有语文英语，唉……不过比在学校好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