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无奈地离开儿子匆匆北上。路上,车里的乘客由于长时间坐车,大家都需要调节一下身心,所以互相之间就攀谈起来,当听说毛毛是去探亲,又说不清亲人现在在哪里,大家都很好奇,毛毛对大家说了缘由,并解释说军生现在等待调配,他一定在师部。车里一位银川籍男子立即亲切而温和地说:“我家住在氮肥厂,师部就在氮肥厂前面,我带你去吧。”见毛毛面露难色地看着他,他接着说:“请你相信我,我是党员,国家正式干部。”男子风趣的自我介绍,顿时使车厢内的气氛更加活跃起来,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着互相打听和出主意,大家的热心暂时缓解了气氛,驱散了毛毛焦虑的心情。是夜,由于前方路上正在加紧施工,长途车在平凉停了一晚,毛毛忐忑不安地度过了这不寻常的一夜,她担心军生现在的处境,又怀揣着娘家妈妈临行前给的钱,因此,她辗转了一宿都没睡踏实。
等长途车好容易驶进了车站时,毛毛早已站在车厢过道里了,她正准备和银川籍的男子一块去师部,却听到司机车门外并不答话的敲门声,回头望去看见军生在微笑,毛毛悲喜交加,赶忙对那位男子说:“谢谢你,不用去找啦,我找的人是他。”她一边指着军生,一边对该男子说着。那男子连连说好,乘客们也欢呼而散了。
毛毛下车跑到军生面前,急切地大声说:“军生,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军生微笑着说:“我往家里打电话了听说你上来,并知道了你坐车的班次,就在这里等,我已经等了三个小时。”
毛毛问军生:“现在我们去哪?你在师部住吗?”
军生说:“没有,我们在外面住,等候出发的命令,你来的刚好,我们明天下午四点出发,坐火车去张掖。”
毛毛心想:“还好,来的正是时候,自己在军生远行之前,能见上他一面就安心了。”毛毛就对军生说:“咱们先去吃饭吧,还有,去给你买些火车上吃的食品。”
他们在街上转了一会儿,买了一些水果和糕点,军生还买了一块狗肉,这狗肉咋吃呢?还是去饭馆吃饭的时候,让店家给凉拌一下吧,他俩来到一家饭馆,里面以卖拉面为主食,问店家能不能把狗肉给凉拌一下时,店家不由分说把他俩给轰了出来,这时一位刚吃完饭的顾客从后面赶上来,好心地说:“你们还不快点走,这家店主是回民不吃狗肉,他对你们的态度够客气了,要不然,你们今天一定会挨揍,因为他的生意好,所以没工夫理会你们。”军生和毛毛听了后,相互做了个庆幸的鬼脸,就赶紧离开了。最后,只好在街头小摊上每人吃了一碗羊肉烩面。后来才明白,回民除了禁忌吃猪肉外,还对污秽不洁爪利牙锐和性情凶恶的飞禽、猛兽和鱼类都禁食,为的是保持一种纯洁心灵和健全体魄。
晚上,俩人歇在一家银川市颇为低挡的旅馆。军生对毛毛说:“毛毛,你不知道,我从家里回到团部后,团里乱哄哄的正在处理东西,团里大礼堂一组20片装的暖气片只卖到二十元,听说那炮弹壳纯铜的一车一车往外面拉着卖,当地人都发洋财了。团里军需科一帮人,整天******喝得醉醺醺,还不是人家管的事红火,我回来后,发现排里的兵把我的皮鞋也拿去卖了。”
毛毛说:“人家能卖但你不要参与,小战士们也不容易,卖了你的皮鞋也只够个零用钱,咱再给你买新的不就行了。”
军生急切地说:“那怎么行,我回来后看到这个样子,一气之下我把我睡的床也卖了,反正部队解散了,我也不在这里呆,更不需要床了。”
毛毛又气又好笑,说:“再不用也是人家大公的财物,以后可不许这样。”
军生满不在乎地说:“我刚来的时候,如果连里让我去买一些大灶上的灶具,我就加上一两元钱,不加白不加,反正没人说你好。”
毛毛说:“做人不是这个道理,做人要有自己的原则,我和馆里的会计给单位买东西的时候,总是跑遍整个街道,把价钱压的最低,然后再买回去,有时候商家听说给单位买东西就笑话过,但我觉得做人的信誉最重要。”
这家旅馆半夜了还不时有说话声,并有来回穿梭的脚步声,显然这是家住宿人员较杂的旅馆,大多是货车司机光顾这里,他们俩就这样相伴着一夜无眠,彼此倾诉着内心的苦衷和情意绵绵的离别情意。第二天晚起的他们匆匆吃过早饭,就来到长途车站,有十一点三十分银川发往西安的长途车,车子已经停放在一边,毛毛几次坐上去又跑下来,走到军生跟前,把刚记起的话语和叮咛反复地对军生说着。
毛毛说:“你去了新的部队人地生疏,要好好和战友们相处,不能像以前那样,总是动不动就发脾气。”军生不言语,只是点头。
毛毛继续说:“还有,你在那边要照顾好自己,不要无节制的喝酒,以免伤了身体。”
军生说:“好吧毛毛,你也要照顾好家,还有带好我们的儿子。”
毛毛坚定地说:“放心吧,哥,我一定照顾好家和儿子。”
这时,司机鸣笛了,乘客们便纷纷上车走回座位,毛毛回头,看着紧跟到车前的军生。依依不舍地说:“你走吧哥,我不能送你了,也不想你看着我走,要不然我们谁心里都不好受。”毛毛哽咽的不再说话了。
军生站在要启动的车门口,看着座位上的毛毛,什么话也不说,两行热泪扑簌簌流淌而下。毛毛从座位上站起来,紧盯着车外的军生,哭着反复说:“你走吧,哥。”她看到车开动的一霎那,军生本能地向后退了一下。然后举起右手边哭边使劲朝她挥着,车载着乘客们驶离车站,毛毛对着军生叫了一声‘哥’,然后放声大哭。车厢里的吵闹声被这哭声震没了,大家眼巴巴地瞅着毛毛,任由她尽情的哭,毛毛哭累了,也不知自己身在何方,车子开到哪了,她因为大脑晕眩而止住哭渐渐安定下来。
她开始思索现在几点了,四点钟军生就走了,他们两个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就这样天各一方了。想到这里毛毛又开始默默流泪了。
同坐上的老妇人在一旁看到,从车子出发时两个年轻人分别的情景,让老妇人很同情又很纳闷,她实在搞不清两个年轻人是怎么回事,又为了什么?便问毛毛:“孩子,刚才送你的那个男的是你什么人啊?”你没看见他穿着军装吗?”毛毛心不在焉地说。
老妇人解释说:“孩子,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问他是你的什么人?”
毛毛阴郁地说:“他是我丈夫。”
老妇人又疑惑地问:“是丈夫,那我怎么听你叫他哥呢?”。
毛毛不好意思的强辩说:“你不知道,我们那里就这么个风俗,都管丈夫叫哥。”毛毛的回答引起了邻座乘客的好奇和骚动,大家也开始渐渐活跃了起来。
等毛毛满怀悲苦,风尘仆仆回到家里,她的一腔愁怨只能对娘家妈妈说,心里巨大的委屈也只有给妈妈哭,哭完后便回到婆家,这下娘家爸妈满怀心思,而毛毛却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似地回到婆家,儿子需要她,她也想儿子了。抱着儿子时她心头酸楚极了,身子也微微有些颤抖,但在婆婆和其他人面前,她却保持着微笑,为了缓解自己极其低落的心情和压力,她抱着儿子到四爸家去见婆,婆一边接过重孙抱着,一边问她:“毛毛,你见了军生看他情绪咋样?”“还好。”毛毛对着满怀惆怅的婆说。婆也不像平时那样开心和健谈了,显然,因为军生是她的长孙,军生这次远走,她老人家也有说不出的苦衷,她明白孙子的娇惯程度,不无担心他在那边部队的境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