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下班后,毛毛便回娘家住,当时家里正在盖学习街的房子。原来的房子,是县城第一家居民二层楼,当时被人们戏称为‘炮楼’,因为二楼除了里面一大间外,在临街面朝东的地方,留了一个凉间,炮楼因此而得名。现在,当县城还没兴起二层楼时,爸爸不满意原来的式样和结构,便亲自动手又设计出新式样来。爸爸早先在西安微电机工作时,被派往上海长期做采购员,因此,爸爸无论是在生活享受,还是创业上都有超前的思维模式,爸爸的同事们经常对他们姊妹几个,提起爸爸当年调回县城时的装束,一米七八的爸爸当时头戴礼帽身穿背带裤,潇洒风流。就为这个,爸爸在调回天陵县单位报到时,还引出了一个小插曲,那天,爸爸去天陵县木材公司报到上班,办公室人员不等他开口,就说:“老华侨,我们这里可能没有你所需的木料。”爸爸笑着对人家说:“你搞错了,我今天来报到上班。”所以,这个小插曲一直以来,被爸爸的同事们讲给他们姊妹几个。这个新设计两层半楼的式样,充分利用了他们整个五间宽的庄基。坐西向东临街盖着,妈妈专门给工匠做饭也照顾毛毛,爸爸则每天到自家开的水暖门市部上班经营,毛毛每天饭后,只是帮妈妈打扫卫生刷锅洗碗。大哥在外地工作,弟弟和二哥都上着班,姐姐在爸妈的辅佐下,开着建材门市部,手头很宽裕,对家里人也很厚道,核桃下来了不管多贵,姐姐都要买来给毛毛吃,姐姐笑着对毛毛说:“我这是在智力投资,将来要是你的孩子考上大学了,也有我的功劳。”毛毛就坐在妈妈为盖房而临时搭建的棚里,享用着姐姐源源不断的爱心。听人家说吃苹果孩子皮肤白,姐姐就往家里买两大袋苹果。毛毛虽然在家排行老四,可在爸妈心中和姊妹中间,备受疼爱和关注。
听会计亚玲说,因为图书馆工作很清闲,她在生孩子前一天还在上班。毛毛也就下决心,起码上班到生孩子前一周,反正在家也没事干,加之办公室工作又不累。妈妈因为家里盖房,怕累着毛毛,就在邻家为毛毛租了一个房子,以便保证毛毛正常的饮食起居。
房子盖起来了,木匠正在安装门窗。天上不时飘起了雪花,一周后,房子竣工了,把家具搬进后,外面的棚也拆掉了。毛毛也从邻居家搬回和爸妈住进了新房,妈妈赶紧又给她准备小孩衣物被褥。孩子的棉衣服妈妈做了五身,简直可以穿到七八岁。
这时,军生赶着毛毛生孩子的预产期回来了,他每天回乡下,然后白天来城里毛毛娘家。现在已是一九九三年底,再过二十多天就要过春节了,正当他们等着孩子降生的时候,这时,公公到城里防疫站办点事情,出门后碰到一个熟人,就迎上前去,不曾想被门中央地上的铁挡板磕了一下,整个人奔出七八米远后,重重地摔在街道的石子路上,由于公公身材高大,再加上体胖,摔倒后右膝盖骨摔的粉碎,住进了北街医院。
娘家爸妈每天在家里做饭,让毛毛送到医院给公公,军生在医院守护着,毛毛送饭时碰到春艳和妹夫,春艳又怀孕了,而且再过三个多月就要生了。春艳和虎子俩,在毛毛公公病床前都哭,他俩这一哭,公公眼睛也有些红,为他正在忙碌生意的女儿女婿孝心所触动,而忙前忙后没有哭的毛毛和军生,相比之下就显得不太亲近了。因为公公最喜欢听春艳的甜言蜜语,就如公公平时在外辅佐他人生意和为什么地方捐款一样,只为听到外界的一片赞誉声。他俩哭完后什么也不做,只是问公公要了一个存折,拿上存折就精神焕发,扩大他们的生意去了,公公住院期间,他俩只是偶尔来转一下。十多天后,公公要求出院回家去休养。毛毛和军生赶紧回家,为公公休养做准备,三爸也在家里,春艳来了,还有两个姑姑。婆婆在炕上铺褥子,听春艳在下面摆布,春艳今天好比吃了火药,一味发着她的无名火,当然,她只能对母亲撒她的无名气。母亲拿着褥子,已经不知道放什么地方好了,因为女儿的吼叫,已让她乱了方寸不知如何是好。她一边做着无用的强辩,回骂着女儿,一边就这样愤怒地在炕上站着,房子里没有一个人说话,任凭春艳在胡闹。
最后,还是三爸走到春艳跟前,厉声对她说:“你还没完没了了,你爸是在生病,你就不能忍一下,况且病人马上就回来了。”三爸这样一说,春艳便不再指手画脚也不言语了。两个姑姑便赶紧帮毛毛婆婆把炕铺好。这时候,由门上的村里人,帮着把公公从车上抬进房安顿在炕上。公公强打精神和乡亲们寒暄着,让军生给乡邻递烟倒茶。这是毛毛结婚以来,公公第二次在家住,第一次是她和军生新婚的那夜,公公只在家住了一宿。现在再回来时却是被抬进门。
公公有无限失落和惆怅,失落的是厂子正在忙着生产销售,而自己不能亲自经营,公公对于厂子经营的状况,除了他的会计和他,就再没人知道他的账务了。就连她女儿,也只知道用他的钱,清楚他的一部分收入。公公惆怅的是,一直以来,如果没有亲族要料理的事情或家事,他是不会回家的,好像这个家连他的一个客栈都不如,他回来不是到村里谝闲传,就是和其他有关的人说事情,总之,他是不会没事呆在家里,更不用说在家里住。但现在呆在家,实在是让他活受罪。也不知为什么,特别是跟他的老伴在一起。他对老伴说的每一句话,要么置之不理,要么便加以取笑。
公公回家的第二天,也就是公公病倒十天后,腊月二十日,这天吃罢午饭,毛毛回到娘家,因为要生产了,不敢呆在乡下。下午英子来串门,自从离开旅游公司以后,毛毛和英子就不常见面了,所以,她俩见了面,有好多说不完的知心话,还有两个单位的人事情况。说话的时候,毛毛隐约觉得肚子有点痛,也没在意并且没有说,因为英子毕竟也是个孩子,等英子走后四点多,毛毛上卫生间时,发现自己下身流了血,就告诉了妈妈。妈妈吓得大叫,一边催促毛毛往离家近的南街医院赶,一边自己包小孩被褥。并在毛毛后面老远处埋怨她走的太慢了,到医院住下后,妈妈才安下了心,这时姐姐来了,买了两个毛毛平时最喜欢吃的烤红薯,催促她说:“快吃吧,生了以后坐月子时不敢吃这些东西。”毛毛本来没什么,却让姐姐和妈妈两个人搞得她也紧张了。大嫂和表嫂都来了,天快黑时春艳和军生都来了。
毛毛曾经问军生:“你说,我们生男孩好还是女孩好?”
军生说:“男孩女孩都无所谓,关键是咱们家生三四个小孩都不多。”毛毛不是重男轻女,关键是隐约觉得,自己肩上的使命太艰巨了,因为军生家就军生一个儿子,她如果生不下个儿子,哪能罢休呢?况且本来就是在农村,更得要个男孩。这会儿,毛毛半躺在产床上,因为别人生小孩是肚子疼,而毛毛却是腰痛,痛楚一阵接一阵,医生和护士让毛毛平躺在产床上,这样才利于孩子降生,可毛毛硬是让嫂子把娘家妈,给小孩缝制的被子和包棉衣的包袱,放在自己背部,这样,她感觉疼痛才有所减轻。姐姐看了就凑到毛毛耳边轻声说:“我婆家看妇科的大姐说,生孩子时两手要抓紧产床,尤其是屁股不能抬起来,要不然下身会被挣裂。”毛毛听了姐姐的话,就顺从地平躺在产床上。夜里十二时差五分,孩子终于降生了,毛毛感觉自己好像从死亡线上挣脱回来了,再生一世。
只听春艳对毛毛喊道:“嫂子,是个男孩。”然后,春艳赶回乡下报喜讯去了。毛毛娘家所有亲人都为毛毛感到高兴,也总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尤其是在九十年代初的小县城,姐姐虽然还算很超前的一族,她也对毛毛说:“如果生个男孩最好,你就不用再生了。”所以,姐姐现在实在高兴不过了。大家都守在孩子身边,七嘴八舌议论着。一会儿护士过来给毛毛扎针,平时最怕打针的她,这会儿主动伸出手让护士给扎上。她躲过了人生一难,还有什么可怕的,不就是打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