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女拎着盆子,铁蛋挎着衣服一前一后进了家。根子娘此时正忙着做饭,听见动静出了灶房,看见铁蛋帮着兔女把衣服弄了回来,觉得有些奇怪,再瞅衣服竟还都干着,立刻明白了咋回事,火气“噌”地又窜上来了。
“咋回事?是不是光顾着贪玩了,啊?”
“俺没有,手绢烂了。”兔女嗫嚅着把手绢递给奶奶看。
“手绢烂了就不能洗衣服了?不就一块破手绢吗,整天拿着当宝贝似的。”根子娘抢过手绢转身进了灶房,随手便丢进了灶膛里。
兔女惊呼一声冲进灶屋,可手绢早已化为灰烬,她又气又急,对着奶奶哭喊道:“这是俺姥姥的,你给俺赔,你给俺赔!”
“好,你脾气还不小,俺给你赔!”根子娘咬牙切齿地把兔女拖了出来,抡起巴掌不管哪儿就拍,“这里忙得一团糟,你倒只顾在外面贪玩,看你往后还敢不敢。”
铁蛋赶忙上去把根子娘拉开,急道:“奶奶,别打了,是六子他们欺负她。”
“俺不管。”根子娘把铁蛋扒拉到一边,“今天俺就要给她个厉害,敢和当奶奶的顶嘴,反了她了。”
兔女从地上爬起来,使劲地推了奶奶一把,大声叫道:“你不讲理,俺恨死你了!”说完捂着嘴扭身便往外跑去。
“哎,你上哪儿去啊?”铁蛋边喊边追了出来。
两人还没跑出胡同,迎面根子赶着马车回来了,“吁!”根子赶紧勒住了缰绳,跳下车把兔女拦下,问道:“咋了这是?”
翠凤把招弟丢在车上,牵住闺女的手问:“到底咋了?手绢咋也没带呢?”
一提手绢,兔女的眼泪又下来了,根子冲铁蛋一瞪眼:“是不是铁蛋欺负你了?”
铁蛋吓得慌忙解释:“叔,俺咋会欺负她呢?是——”铁蛋急的也不知该咋讲才好,“是——”
“哎呀,你结巴啥呀,叔又不揍你?”
“是,是她奶奶。”
“啥?她奶奶?”两口子几乎异口同声的表示出了质疑。
“她奶奶刚刚打她了,还烧了她的手绢。”
听了这番话,根子重重“唉”了一声蹲在那里不再言语。翠凤则抓住铁蛋的胳膊愤愤地道:“铁蛋,跟婶说说清楚,这到底是咋回事?”
于是铁蛋从头至尾讲了一遍,然后瞅了眼兔女便跑回家了。
孩子不会骗人,翠凤似乎再也忍无可忍,拉起兔女的手,气冲冲地进了院子。没想到婆婆这会儿也坐在灶房门口不停地抹眼泪呢,但这让翠凤看着更是打心里厌恶。
“娘,孩子惹您生气,媳妇给你赔不是了。”说着翠凤就要跪。
“哎哎,翠凤,肚子,肚子!”慌得根子娘急忙站起来把她搀住。
“娘,兔女这孩子咱已经够对不住她了,您还看她不够可怜吗?别再难为她了。”翠凤以前总嫌自己的眼泪不争气,一掉泪啥话也讲不出,这次她努力抑制住情绪,打算同婆婆做个了断,“因为到现在也没能让您抱上孙子,俺老觉得对不住您们家,所以俺才处处忍让,可您今天也忒过了,有您这样做奶奶的吗?您就不怕人家戳脊梁骨?”
根子娘似乎也知道今天自己做的确实过头了,面对媳妇的质问,一时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是道:“俺也是忙晕了,急的。”
“娘,俺知道今天把您累坏了,可也不能拿孩子撒气啊!这孩子又乖又勤快,自打她回来后,咱俩就成了闲人一样。您还不就是嫌她是女孩,看不顺她那张嘴,可这能怪她吗?往后再出啥事,俺娘三只有卷铺盖了,再也不会让您瞅着心烦,看着不顺了。”
“翠凤,瞧你说的,你这是吓俺呢?”
“娘,媳妇不是说着玩的,您要真想抱孙子,就积点德吧,再说兔女咋样也是这个家里的人,您的亲孙女啊,咱不会连个外人也不如吧?”翠凤丢下这句话便牵着兔女的手进了西屋。
根子娘没想到媳妇今天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竟然把自己弄得连句囫囵话都讲不出了,讪讪地又钻进了灶房。
整个下午根子娘耷着脸没有说一句话,晚饭后躺在床上更是思前想后,翻来覆去如烙饼似地折腾开了。她一遍一遍地问自己:“俺想孙子真的想疯了?可这能怨俺吗?”一想到这儿,白天媳妇的话就又清清楚楚的在耳边响起了。“媳妇说的在理啊,唉,俺真是老糊涂了,兔女,奶奶有罪啊,”根子娘一时竟然老泪纵横。
这根子娘还真是怪,往日里作威作福,说一不二,只一个回合便被媳妇驯服了。兴许是这么多年来,媳妇一直低眉顺眼,逆来顺受,可今天却一反常态,语气咄咄逼人,又句句在理,让她无言以对;又或者是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一直都心虚得很,却没有人站出来跟她据理力争,才使她一错再错。以此推想,根子娘转变的这么快似乎也就不足为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