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幸存者的代价
想要忘记一切。
也许那样就可以忘记你。
碧绿的海波在阳光照耀下,闪烁大块大块的斑泽。弯腰擦拭甲板的孩子,抬手擦汗,同时好奇地向左船舷的方向看了一眼。
苍白瘦削的栗发青年,蜷缩在角落抱膝而坐。瘦得骨头都突出来的样子,搭配阴郁的表情,就算五官再怎么俊美,看起来也称不上赏心悦目。
站在他身侧的男子,正拿着水杯,时不时低头与青年细声耳语,却照例得不到任何回应。
这两个客人,是在一周前上的这艘载货的货船。辛迪会好奇也很正常,毕竟船长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对象,却在和有着一双草绿色眼眸的金发男子,一番交涉之后,同意载他们到南海岸。
“辛迪,你又在偷懒哦。”
意识到被注视了一般,把金色长发在脑后扎成一束、身形矫健的碧眼男子,笑笑地抬手。看着迎面抛来的物什,辛迪灵活敏捷地抬手接住,发觉是颗糖果因而眼前一亮。
“谢啦。沃夫先生!你真像个魔术师啊。”
“呀呀。”半眯着眼睑,笑着用手指在唇间轻点,碧眼的男子闻言而笑,“小孩子真是好骗。一颗糖果就可以授予我魔法师的称号了吗?”
“因为您就像什么事都可以做到的样子嘛。”辛迪笑嘻嘻地抬指蹭了蹭鼻子。比起冷漠的船长,人家他果然还是喜欢沃夫先生这样的类型。
“我将来啊,也打算成为您这样的人。”
“见习水手私自崇拜船长以外的人,小心会被丢进大海哦。”
皮肤黝黑的少年,被沃夫夸张的语调逗得喷笑出声:“沃夫先生真是有趣。”
“哦。有趣,就可以勾引我的水手,让他吃里扒外,不好好工作吗?”
来自身后浑厚的嗓音,令辛迪如山猫悚然一惊,吐了吐舌尖,快速弯下腰身,把抹布“哗”地展成一片,赤脚躬身飞快推向甲板的另一端。
被称为沃夫的男子,不在意地笑着抬起视线,果不其然,出现在另一端的是这艘货轮的船长杰鲁先生。
“你弟弟的病还没有好吗?”
对上那双嫩草色的眼睛,杰鲁的声音不自觉变得和缓。他走到青年身畔,因过强的阳光照射,抬手遮挡的同时,眯起了眼。
“是啊,真让人担心。”
回应己身的音色,也柔润得一如新绿的眼眸,有如沐春风之感。杰鲁有点迷惑地瞧着面前的金发青年。这次的航线并不安全,最初他们上船时也警告了他们有可能会遭遇危险。即使那样,也露出了毫不动摇的微笑。几次风浪,也没有晕船和惊慌,这份体魄和胆识,绝对不是普通人,反而像经过锻炼的军人呢……
但沃夫的外表举止又是那么的优雅斯文,就连对陌生人怀有强烈戒心的杰鲁,看到对方款款微笑的样子,也不由得软化了态度,甚至答应了载他们到货船既定的终点。
“辛格里会有好的医生吗?”
杰鲁船长,一边问着,一边仔细地看了看沃夫身侧瘦削得可怕的青年。
沃夫当初在岸边听到这船要去辛格里时,就一副惊喜的模样,说那正巧也是他打算去为弟弟治病的地点。
“为什么不在伦敦那样的大城市?”杰鲁有些迷惑。
“呀……”沃夫暧昧地笑笑,“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嘛。”
“这样啊。”听起来像是有内情的私事,杰鲁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关怀地说了声:“你真是辛苦了。”
不但二十四小时守候在弟弟的身边,食物和饮用水也一定亲自尝试再喂给他吃。
“船长不是也有兄弟吗?”沃夫不经意地问着。
“啊……你怎么知道?”杰鲁略微漾上一抹被识破的困窘。他出身贫寒,兄弟众多。为抚养家人,身为长男的杰鲁从小就在海上讨生活。
沃夫只是眯起狐狸一般狭长的眼睫,笑着没有回应。
辛迪的年纪看起来不满十二岁,普通的船是不会收留这样力气小、又可有可无的孩子做工的。杰鲁船长大概是出于体恤的心情,才会收容他吧。而轻易接受了自己口中“要为弟弟治病”的谎言,也是出于移情的作用。
“我还有些事要去处理。今晚海上可能会有风浪,请多加小心。”礼貌地行了个礼,杰鲁船长在沃夫低头致意下,离开了甲板。
明晃晃的秀发低垂,遮掩眼睫一晃即逝的光芒。
半夜。
海上如约掀起巨浪。
早有准备的船长,收起风帆,一番调停。顺利地渡过了危机。而那之后,在以为终于可以安睡的黎明,却意外遭遇了比风浪更可怕的海盗侵袭,埋伏在进港前最后一道海的转弯口。
以逸待劳的海盗,以惊人之姿出现。熟练地攀爬船舷。辛迪第一次见到了一直只在杰鲁船长警告声中出现过的海盗,吓得手脚瘫软。
南海岸猖獗的海盗势力,杰鲁早有耳闻,只是亲眼所见,还是为他们不输给军人的严密指挥所震撼。
“我们可以交出货物,请不要伤害我的水手。”
快速评估过双方的实力之后,杰鲁敏捷地做出正确的判断。
“呦呵。正如沃里克所说,是个聪明的家伙。”
一头红发飘摇的盗贼首领,笑着收起扛在肩膀的弯刀,洁白坚固的牙齿间吐出的音节,却让杰鲁脸色一变。
从船体的另一侧走来的沃夫,害怕受寒般的包裹着代替斗篷的薄毯。耀眼的金发抖动着足以洒落的星屑,飘摇划过被捆绑着的杰鲁船长的侧颜。
“原来你是奸细……”杰鲁声调变沉。
怪不得船上的情报会正确地流入海盗手中,原来打从一开始启航时就受到了对方的监视。杰鲁暗自咬牙,怪只怪他竟会一时失察,被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睛给骗了。
“什么给弟弟治病……也都是借口吧。”杰鲁阴暗地笑了起来。
“那个可是真的哦。”不满杰鲁对沃里克的冷嘲热讽,皱起细眉的红发海贼,伸出了戴了一只银环的赤脚,猛力踢上杰鲁的胸膛。
“不、不会吧?”因为只是无力的孩子,并没有被绑起来的辛迪,从船舱边惊惶抬眼。被他视为偶像,斯文的沃夫先生,竟然会是海盗的同伴?!
“哈哈哈。你们都被骗了。”红发的盗贼心情愉快地笑了,伸手揽过沃里克的腰。
“这个家伙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可怕的人啊。”说着,挑眉回眸,向沃里克射去挑衅的目光,“我说得没错吧。”
“嗯。”金发的青年淡淡一笑,“或许,就是那样呢。”转头,看向表情复杂的辛迪,沃里克抱起双臂,口吻悠然,“为了保护我重要的人,再怎么卑鄙的事我都会做。”眨了眨草绿色的眼睛,金发披散洒满一肩的海盗奸细,温柔地看了过来,向崇拜着自己的少年抱歉地说道:“对不起。我只是这样的人。”
事不关己,一直站在船舷边俯视海水的栗发青年,眉睫不可察觉轻颤了的刹那,握住船舷的手指紧了一紧。
身后指挥着海贼搬运货物的红发头目,以既像不满又像撒娇的口吻说着:“沃里克,你干脆放弃那个废物,认真地入伙怎么样啊?”
沃里克发出清冽的笑声,“条件不是一早就谈好了吗?亲爱的艾力,别总是想着那些不可能的事儿。”
“你这家伙真是一张毒舌……”年轻的头目,眉眼间飘过一片阴悒。
而懒洋洋笑着的男子,则饶有意味地回敬:“承您所言,我本人就是一条毒蛇。”
“那么这条毒蛇也有可能反噬饲主的时候喽。”双手不在意地于人前公然搂住沃里克的腰,“那时我可是很乐意帮你的……”
对于红发海盗的作为,沃里克完全不为所动,只是觉得有点痒般甩了甩头发。
“我帮助你得到钱物,而你给予我的主上以必要时的支援。这是最开始就谈好的条件。”
“是吗?”讽刺地加大音量,不满沃里克无动于衷的神情,艾力粗鲁地把他向前推动,“你的主上,就是可以站在那边眼睁睁瞧着你被我调戏的家伙吧?”
“可爱的艾力先生,真是没有自信啊。”沃里克慵懒华丽的声线微扬,“也许这正是我们双方交情良好的证明呢。”
轻睨着愤愤走开的红发海盗,沃里克捏着一缕长发蹭在唇边轻轻笑了笑。回头,却对上了栗发青年阴郁的视线。
眸光变幻,沃里克沉静温和道:“拉尔法,你是不会看着我受到那样的羞侮吧?”
栗发拂动,黑漆漆的眼眸猛然蹿起两点星火。苍白到诡异的脸颊,美丽惊人,却又宛若人偶。
嘴唇嚅动翕合。
手指握紧放松。
“侮辱你的人,我会杀了他。”
半晌,自唇廓紧抿的薄唇间吐出的声音,沉柔且低不可闻。沃里克却掠起一抹终于松了口气的笑。
公爵出事后,埋伏在城外等待拉尔法的他,带着他顺利逃出了玛格丽特的管辖地。
然而受到突发事件刺激的拉尔法,却陷入了个人的悔恨间难于自拔。
沃里克为他争取到了南海岸线一带最有势力的海盗支持,但若拉尔法自身没有战意,一切便是空谈。
“你根本不必与这样的家伙交涉,做这些肮脏的事。”拉尔法凝视着沃里克,眼眸漆黑却又空洞漠然,“抛下我,回到你的英格兰去,你永远都是富有英俊高高在上的沃里克伯爵。”
“别傻了。”沃里克复杂地轻笑,“我的父亲早被视为公爵的同党。你的仇敌同样也是我的仇敌。”
“是这样啊。”拉尔法哼然一笑,有点凄厉的味道。欠沃里克的人情太多,已经不必再一一细说。既然沃里克想要那么讲,他就姑且当成是那样吧。
“只要有我在,你就不能算失去一切。”沃里克不知何时,迈上一步,与他并肩站在了船舷,凝望着宝石般黛蓝的海水。
“不管是军队,财富,万能的沃里克全能为拉尔法阁下搞到手。”金丝披散满身的男子笑着抬眸,同样缠绕着金丝的手指按上胸口,“然后,我会把你带回到伦敦塔去,为你戴上最相衬的王冠。我所支持的对象,从来不是你的父亲,而是你——拉尔法,我唯一的金冠之王!”
眼中露出混杂迷惘的神色,栗发青年微微垂首,被海风吹乱的发丝有如柔线,吹拂着瘦削凹陷的颜面。
“那么我要做些什么来回应你的投资呢?”
“振作起来,拉尔法。不是为了成为我期望的国王,也不是为了报你家族的仇恨。仅仅为了你自己,请变回到你应有的样子。”
拉尔法轻声失笑,又难过地偏头不去看他。
“我应有的样子?你总能把一句台词,装点得最最动听。你不是魔术师,沃夫,你是骗子。”变得更低的喉音,混合着难以言喻的感情,一字一句,低喃回应:“让人不能拒绝的骗子……”
金发灿烂笑颜迷人的男子适时抬眸,“很好的表扬,就当作你送给我的第一枚勋章。”
“那么……要是什么时候,我终于令你失望了呢?你也会像背叛他人那样舍弃我吗?”现在的拉尔法,很害怕背叛这个单词。
“像那样的时刻,不可能到来。”沃里克轻声阐述,“我的期望基于我自身,不会投影到你的身上。因此也不会有失望。无论你怎么做我都会支持你。因为无论何时,你真正的样子就是你在我心中的样子。”
海浪卷起泡沫,拍打船舷。
瘦削的栗发青年望着以同样笔直的姿态凝视他的金发伙伴,少顷,终于抬头露出一点微微的笑颜。
“为什么?所有的好东西全都被你独占了!不管是母亲的宠爱也好,继承人的身份也好,就因为你是长子——我就要永远被你压在身后不能出头吗?”白金色头发的少年,满面嫉愤地说着,“比起你,我明明更像父亲。哼。你真的不知道吗?家族中流传的流言,说你母亲根本不是身体不好才一直避走他乡,而是因为有爱人的事,被父亲发现了,两个人才会闹僵。你就是她和那个身份低贱的外国人生的孩子,证剧就是你那漆黑的双眼。父亲一定也知道的!不拆穿只是为了面子好看!”
细长的手指伴随讪笑声握上房门把手,“够了!瑞伦,如果你说这些,只是想要激怒我,那么请恕我无法配合。什么继承人的位置我根本就不想要,一切给你也无所谓。我就要去法国念书了!”
“你想要和母亲一样逃走吗?”
“你要那样想,也请自便。”
摔碎东西的响声……
用力掷门的声音……
有谁在门背后怆然低泣地说着:“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哥哥……”
……
手捂住酸涩的眼角,栗发散落在柔白的枕头上,拉尔法从梦里挣扎着醒来。却又不想面对第一缕无情照射的现实的阳光。
出事之后。他很少梦到父亲,却反而时常梦到年仅十七岁的弟弟。
这个一向与他不合的兄弟总是给他添麻烦。从小就嫉妒着他,青春期时更是叛逆,不惜散播他是私生子的谣言,令他烦躁地索性离开老家。
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梦到那时的事……在梦里,瑞伦恢复成十三四岁高傲少年的样子,白金色的头发短短翘翘,像羽毛蓬松的覆盖在小巧的脸颊边。
他不甘心地咬着嘴唇的样子,挑衅吵架又别扭的样子,没有被认真地搭理就会委屈的眼神……以及在睁开眼后,通通变成了染满血污被挂在城门口晃荡不止的样子。
牙齿咯咯作响,拉尔法猛地抱头坐起,涌上一阵无法泄去的恨意。
“玛格丽特!”
一字一句念出的名字,配合着掐入头皮的指腹,仿佛也要嵌入内里。
面前是大英帝国王后艳丽冷漠的高傲面孔以及站在其后,身披斗篷眼睑低垂的黑发少女。
曾经视为平常之事的兄弟吵架,已经不可能再发生。看到便心生厌恶,恨不得远远避开的亲人,却开始萦绕心头。
视而不见的感情,后知后觉地有所了悟。
最后的是……
对于因为寻找自己而落入圈套的父亲的悔恨愧疚……和对还来不及真正长大变得成熟就死去的弟弟那永无止境的歉意。
黑色的眼眸清澈无邪,带笑的脸颊在面前不断闪烁。罗拉、罗拉……像会炙烫人心的名字,拉尔法想也不敢去想。
他所付出了尊严去爱的人。
他宁愿为她而抛舍一切的人。
竟然是可以那般冷酷玩弄背弃他的人……
“拉尔法,准备好了吗?”门外传来沃里克神采奕奕的声线,一并响起的是几声叩门的声响,“我们要出发了哦。”
“我知道了。”拉尔法闷闷地低声回应,快速脱下套头衬衣,换好一早摆在床边纸盒内小心准备的衣物。
用力地闭了下眼睛,睁开,灼灼瞪向几丝在额前晃漾不止的栗色发丝。伸手叉入秀发,将之完全向后拨拢,露出秀美的额角。被修长手指同时用力擦抹掉的,是嵌入心头不可能忘记,却不得不忘记的名字——罗拉。
同一时间,罗拉正亲随骑士队,护卫玛格丽特前往苏格兰。
国王再次发病,已经完全像是装饰品,只剩下人偶般的价值。护卫队以及兰开斯特家族守护的对象,早就换成了宛如女王般的玛格丽特。
“轻率地挑起战争,就是这样的结局。”
里士满伯爵不满地嘟囔。他并不赞赏玛莉的行事作风。
毅然、或者可以说是剽悍地杀死了约克公爵,虽然给予了约克家族以难以回复的重创,但并不能解决王家颓靡的状况。
内战之后伦敦彻底陷入了混乱。
大部分贵族比起支持激进派的王后,更愿意选择暂时观望。年轻的约克家继承人似乎在沃里克的庇护下逃出了生天。
而沃里克只要不死,英格兰永远站在他那一边。玛格丽特一面派出大量杀手,誓死追缉,一面在军队的护卫下,积极寻找国外势力的支援。
对于那个夜晚发生的一切,罗拉感到极度震惊,却又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想法。正如她所预料,随着摄政王取得继承权,王家的兰开斯特、在野的约克家族,这两支王朝血脉必然会正式宣战。
其实冲突早晚都会发生,只不过这一次先下手为强的是玛格丽特。唯一庆幸的只是拉尔法能够逃生。同时又有点不愿思考事情的凑巧……
虽然多少有些怀疑,可是也不能去质问伯爵和赛尔缇斯,是否有暗中跟踪自己……说不定拉尔法也会认定,这种凑巧的事件与她有关。刚巧是约好一起离开的日子发动了攻击……而自己又没有去赴约会,也许拉尔法根本觉得这是调虎离山呢。
一想到这儿,心里就像梗了一根刺,变得不舒服,但是也不想要解释。因为不管最初是怎么回事,现在已经站到了不同的立场。
拉尔法的父亲死在了王家之手……一念及此,罗拉打了个寒战,不敢想象要是再次见到拉尔法,要怎么面对他那双清矍如火的眼睛。
下一秒,注意力被来自身前的对话拉回。
“摄政王是忤逆国王的卖国叛党!他的儿子更是草寇。还有流言,说他是公爵夫人和外国人的私生子。我听说他现在被海盗收留。哈,真是适合他那低贱的身份呢。”浅金色秀发绑成辫子,额角光洁没有一丝碎发的玛格丽特险恶地掠动丰厚红艳的嘴唇。
“王后陛下,我希望您尽量谨言慎行。摄政王有族谱证明,他和他的妻子西西里都是莱昴纳尔的后人。就算有如传言,他并非公爵之子,也不能动摇他依然有资格向王座发起挑战。”冷静地告诫之后,里士满伯爵不满地想。就是因为玛格丽特器张的作风,才会使他们处处落到不受欢迎的下风。
“我可不想管这些。”玛格丽特冷傲地抬起睥睨他人的细长眼皮,“派人去通知沃里克,只要他愿意转为支持我,过往的一切都可以一笔勾销。”
“那是不可能的。”这下,连跟在父亲身后的赛尔缇斯都蹙起眉梢。
玛格丽特不快却又不得不慎重地望向被视为兰开斯特下任家长的俊秀青年。如果将来她的儿子能顺利继承王位,也还需要这个青年的支持。
“为什么?”对于沃里克家族在国内的声望,玛格丽特既羡慕又忌惮。但出于本能,她知道最好不要选择与沃里克为敌。
“他与约克家族的继承人情谊深厚。”赛尔缇斯沉稳回答,“我想他不可能临阵倒戈。”
“那不过是你想。”玛格丽特面色不豫,咄咄逼人。信步步下长阶,提着墨绿色裙角傲然回首,“沃里克只是个商人,哪边有利益,他就会在哪一边进行投资。”
“恕我直言。”伯爵冷冷地插嘴,“上次战役的时候,您的军队不仅杀死了前摄政王,也害死了沃里克的父亲。”对于这位嫂嫂总是不按牌理出牌的行径,他极度不满。
“哦。”玛格丽特淡漠地挑挑眼皮,“那又怎么样?”腰身轻盈地旋拧,坐回镶有宝石的王座,她露出绝非善类的嚣傲笑容,险恶垂眼,“我令他瞬间就继承了他父亲名下的一切财产,成为了英格兰土地最大的拥有者啊。”
这种危险论调令伯爵也不禁为之哑然无语的瞬间,玛格丽特挑起细长眼皮,斜斜望向站在身侧保持沉默的护卫官。
“罗拉,你觉得怎么样?没关系,说说看。”
已升任为现役队长的罗拉蹙眉看了眼面色沉郁的伯爵和赛尔缇斯,有些困难地启齿:“与其思考沃里克的问题……也许……”
“也许?”伯爵的手指搓动着衣角,暗示他说出来。
罗拉困扰地停了一下才说:“与其思考一个沃里克能掀起的风浪,不如直接采取防御的措施。我觉得陛下现在应全力迎取支持的对象,是另一个人。”
“哦?”上挑的眼角猫一般地扬起,玛格丽特染有红蔻的手指妖艳地抚弄着嘴唇,“什么人?”
罗拉先是垂了下了头,顺颊滑过的一抹卷发造成的阴郁感,与圆圆脸孔的稚气可爱并不相衬。嘴唇嚅动,经过犹豫,终于在耳畔的黑发打卷下滑完全盖住半张表情的时候,轻声抿出:“……罗马教皇陛下。”
也许,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自己就真的背叛了拉尔法……罗拉扣紧捂住宝剑剑柄的宝石部位,因为她同样也没办法对伦敦的国王见死不救。
无论如何,那是她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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