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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回家

小小的单身公寓,一个月要九百块钱的月租,再加上水电和日常开销,得不断拼命才能挣到自己每个月的生存费。挣到活命钱之后,再用力地画画画,给自己存嫁妆,还要用在保养、化妆和穿衣打扮上。

日子就这样过着。如果是想不开的人会问自己,人活着有什么意义?这样的努力,有什么意义?

但是,这种“人为什么要活着”的伟大问题,就留给哲学家和精神病院里的病人去思考吧,平常人只需要过好自己的人生,活着就好好活。

这是颜茴的世界观。所以,在这个五十平方米的小房间里,你可以找到一切温馨的元素,比如手绘的超级动漫帅哥,《圣传》里的孔雀正在雪白的墙上摆着酷,书柜是颜茴自己亲手做的,用砖头在一面墙上砌了几个平行的突出的小墙面,然后把淘到的复古木板一块一块地放进去,一层是书,一层是公仔玩具,一层是碟,一层是收集来的各种艺术品。

书桌是花大价钱从宜家搬回来的,造型很别致。更重要的是,上面还有一个小花瓶,里面用七彩的花泥养着一株水仙,居然养活了。

床是从二手市场淘来的复古小铁床,上面的床单都是独具匠心的棉布。床头灯就在手边,把床头灯打开就可以在小窝里看喜欢的书,听喜欢的音乐。

在这么温馨美丽的小窝里,颜茴懒懒地伸了伸手臂,把自己甩到床上。从包里翻出那个钟后,颜茴开始认真欣赏,说实话,如果不是有人送给她,而是自己在小店里看到的,就算真的卖五千块钱,她也可能会头脑发热地买下来。

因为这个钟实在太漂亮了,造型做得很逼真,虽然钟只有一本书竖起来那么高,却像是缩小版的童话公主。那个跪着的女人身上晶莹的光泽,她从前只在名贵的珍珠上看到过。颜茴以前在珠宝店里做过宣传策划,有幸接触到真正高档的珍珠,知道那种光泽不是人工可以打磨出来的。

遗憾的是,钟好像已经坏了,秒针不再动了。但凡像这样的高档工艺品,里面的指针都是手动的,根本不需要安装电池,可是那个女人雕刻得太逼真,太浑然一体,她一时又找不到手动开关的位置。

因为女人是半跪着的,所以颜茴看不清女人的脸。她躺在床上,仰面正想看个清楚时,手机又响了,颜茴只好把钟放在床头的搁板上。

打电话的是颜茴的妈妈。妈妈说了半天,颜茴总算是听明白了,原来母亲做了一个梦,梦到死去多年的父亲,颜茴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只是安静地听了很久。

睡觉的时候,颜茴想起了父亲。在她九岁那年,父亲去水库游泳,一向水性很好的他,那次却再也没能上岸。尸体找到的时候,已经被泡得浮肿而面目全非,怕她受刺激,大人们连最后一眼也没有让她看到。

于是,她的记忆只停留在父亲出门前的那个时刻。父亲蹲下去对她说:“你听话,我明天带你去公园坐旋转木马、看猴山,好不好?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冰棍。”

父亲微笑着拍了拍她的头顶,走出自家的小院门,在黄昏的余光里对她挥了挥手。

颜茴在父亲死去很多年后,才敢去回忆那个片段,她感觉那个手势太像永别,再美的手势,配上生离死别都没有办法不凄凉。

她跟母亲一般很少提父亲,大家都想努力活得更好。如果说献给最爱的人的最好礼物,应该就是自己活得更好吧!

颜茴一直是这样认为的。可她不明白,为什么今天母亲会这么晚了还给自己打电话说父亲,带着这个疑问,她渐渐睡着了。

颜茴的脸上挂着因为回忆而流下的泪水,那个放在床头搁板上的钟,秒针忽然跳动了一下,然后在寂静的夜里开始有节奏地走动起来,那声音回响在空荡的房间里,空气中弥漫着说不出的诡异。

“滴哒,滴哒,滴哒”。

颜茴又回到了儿时的小院。梦里她曾经无数次地在小院里孤单地送别父亲,但是,总是她一个人站在小院里,看着父亲远去,却从来没等到父亲回来。

即便在梦里,父亲也从来都没有再回到小屋里。所以每次当颜茴回忆父亲,梦到这样的场景,她的心里都充满了无奈,明知道是梦,却都能预料到结果。

颜茴努力想让自己醒来的时候,却猛然听到小院的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这样的脚步声她再熟悉不过,难道是父亲回来了?她感到不可置信,父亲真的回来了吗?这是梦里还是现实?如果是梦为什么会这么真实?现实的话怎么可能她才十岁大小?

颜茴希翼地看着门口,一个身影闪了进来,是父亲熟悉的笑容。

“我回来了。怎么了,小傻瓜,还在哭。你不能去水库的,太危险了。”

“爸,你……”颜茴不知道要说什么,感觉满满的话都堵在胸口,压得整个胸口都疼,眼睛也胀痛。

像是所有的委屈都已经被发泄出来:“爸!”颜茴扑到了父亲的怀里,那是温暖又熟悉的拥抱,还有强烈的心跳。

颜茴终于释怀了:“他们说你出事了。”

“怎么会,我才出去一会儿,你在想什么?”父亲疼爱地笑笑。

“来,我们进屋去吃饭了。”父亲伸出宽大的手,那只手在夜色里看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显得那样的苍白,像是在水里泡了太久,上面都已经有了皱褶。

颜茴的心里有一种强烈的不安,心底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提醒自己,但她又听不清楚。父亲又扭过头来说:“怎么了,还不肯去吃饭,还生气?”

颜茴一下子心就软了,这就是自己想要的幸福,最微小最平实最需要的小幸福。她等了很多年了,以为永远都不会有了,不管这次是真是假,是梦是幻,她都要去拖父亲的手,她等这个呼唤已经太久了。

父亲的脸上带着笑,可眼角的皱纹有一点像被水泡过一样,颜茴依然固执地把手伸了过去。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一个女人沙哑的声音:“快醒来,快醒来。”

颜茴还想继续伸过去。

那个声音却越来越响:“快醒来,快醒来。”

颜茴终于还是忍不住睁开了眼睛,父亲却无影无踪了。这个等了多年的梦就这样破灭了,而让自己的梦破碎的,正是那个该死的钟。

她拿起钟想阻止它继续叫,它却不叫了。什么破钟,叫声不是一般的铃声,却是一个女人要死不活的重复声音:“快醒来,快醒来。”很有新意吗?为什么不设计一个脱衣女郎的声音,不是更有卖点?这么低俗讨厌,这到底是谁送的鬼东西啊?颜茴大怒,刚才那个梦实在太宝贵了,如果不是为了那五千块钱,她肯定把这个钟给扔掉了。

闹钟响起本来就是它的责任,但是,昨天她睡的时候好像这个钟也没有动,是谁定了时?颜茴想,可能是快递的过程中损坏了吧?

算了,坏就坏吧,那个恐怖大叔如果还想要这个钟的话,他自己去修吧!

颜茴还没来得及去找那个家伙算账,就收到一个消息,小蕊的父母找她。

说到小蕊,颜茴那种气愤的心情马上被悲伤给占领了。小蕊是她大学同宿舍的好友,一直睡在她的上铺,同学四年,两人好得亲如姐妹。

可是不知为什么,小蕊大学毕业后交了个男友,失恋之后就得了抑郁症,那个时候颜茴没少去开导她,小蕊听了劝导也豁然了很多。

可没有想到,几个月前小蕊居然上吊自杀了。在她自己的小房间里,找了一个可以挂绳子的地方,只用一根健身用的跳绳就草草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当时颜茴悲痛得都快丢掉半条命了,一下子就瘦了十几斤,打击非同小可。小蕊的父母更是一夜苍老了很多,两个老人失去了自己最爱的小女儿,虽然还有两个儿子,但怎么也补不回胸口被挖掉的那块肉。

颜茴用了好些时日,好不容易才恢复过来。没想到小蕊的父母这时会打电话让她过去一趟,说是小蕊留了一些东西给她。

其实颜茴一直为小蕊走之前没有给自己留下只言半语而遗憾。小蕊走得太突然了,她总觉得小蕊无论如何应该给自己一些特别的交代。

接到小蕊父母的电话后,颜茴匆匆忙忙地去了小蕊家。

小蕊的家在一个普通的居民楼里,老式的建筑,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但是因为上面有两个哥哥,父母又特别疼爱她,应该说小蕊拥有的爱很多。

颜茴在路上突然想到了抑郁症这个可怕的东西,多少人死在它的手上。不管你拥有多少,只要是得了这个病,一切都显得没有意义。比如说张国荣,爱他的人多了去,可是,那么多的爱,都温暖不了他,最后还是选择了自杀。

正在胡思乱想间,已经到了小蕊家。小蕊的妈妈开的门,几个月不见,本来半白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脸上再也看不到那种幸福的微笑,已经换成了让人心碎的无奈。

人世间最悲痛的事情,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了。颜茴本想安慰几句,但又感觉再多的安慰都显得太轻飘,在这样巨大的悲伤和打击面前,任何的语言都是苍白的。这种感觉她有过,失去父亲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被那样的痛楚包围,再也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小蕊的父亲看了一眼门外,颜茴很奇怪:“怎么,还等其他人吗?”

“是的,就是和小蕊分手的那个男人,小蕊也有东西留给他。”

颜茴“哗”的一下就立得笔直,回头看过去。那个男人她一直都很恨,但她却从来没有见过。小蕊什么都不说,这就是小蕊的性格,她是那种很内敛的女子,从来不把情绪和想法与人分享,哪怕是最好的朋友,何况后来分手了,小蕊更是绝口不提这段恋情。

虽然不知道小蕊和那个男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小蕊的死,那个男人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个男人是杀死小蕊的间接凶手。颜茴没办法对这个男人客气,她实在想甩他两个巴掌,不管用什么狗屁借口都好。

小蕊死后,那个男人再也没有出现,这就更让颜茴不能原谅那个负心人。小蕊是那么温柔那么好的女子,怎么可能是她辜负别人,一定是那个男的负心,所以颜茴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现在等那个男人出现的心情,比小蕊的父母还要着急。不一会儿,楼梯上出现了脚步声,随着那人一步步地走上台阶,颜茴张大了嘴巴,见鬼,怎么会是他?

不会吧?难道他跟踪自己?

刘岩站在颜茴面前,他无视颜茴的目光透过她望着小蕊的父母,目光里有颜茴无法读懂的东西,这下子,颜茴懂了,这个男人就是害死小蕊的凶手。

一想到昨天自己还和近乎全裸的他在一个房间里摆色情男女的姿态,颜茴就恨不得把自己提起来,从六楼上丢下去。

从小蕊家里出来,颜茴和刘岩都默不作声,两人并肩走着,眼看到了路口,颜茴实在忍不住,便先开了口。虽然她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很不酷,但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你还是不是男人?”颜茴开口道。

刘岩只是看了一眼颜茴,却什么话也不答,径直往前走了。颜茴气得上去拉他的衣服:“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小蕊?都是你害死她的。”

“放手,你懂个屁,不懂不要乱说。”

“你这个无情无义的人,你……”

刘岩看了一眼她,意味深长地说:“你总有一天会明白什么叫无情无义的。”这一次他狠命地甩开颜茴。颜茴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等她站定,只能看见刘岩逐渐远去的背影。

颜茴又气又恨又羞,万种滋味全都积压在心里。她拿着小蕊留给她的信,低头垂泪,心里狠狠地说:“你等着,混蛋,有你好看的!”

颜茴拿着小蕊留给自己的信,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街头人来人往,时光却像是静止了一般,定在了自己初见小蕊的那个时候。

那时的颜茴拖着两个大箱子站在宿舍里,手足无措,她正在发愁怎么摆放那两个大家伙时,有一个女孩子走过来微笑着说:“你好!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颜茴抬头,是一个长得很秀气的女孩,只一眼就顿生亲切,这样的好感是与生俱来的,就算是偶遇也会喜欢这样的人。

自己和小蕊算是个性完全不同的互补型好友。小蕊身上有自己想要的那种温柔可人,自己很是羡慕,无奈却模仿不来,拥有这么一位好友,就好像已经拥有了一个完整的自我。

像这样的好友,人生能遇到就已是一种幸运,倘若失去,必是撕心裂肺的疼痛,仿佛失去的不仅仅是好友,而是自己一直依靠的另一面。

“颜茴,去打开水了。”小蕊依着门,提着开水瓶晃着。

“颜茴,吃不吃我刚买的葡萄?很甜哦,我已经洗好了。”桌上的葡萄一个个沾着水滴,很好吃的样子。

“颜茴,上自习了。”抱着书的小蕊拉着正在玩网络游戏的颜茴。

“颜茴,我这件衣服好看吗?”穿上新裙子的小蕊快乐地转着圈。

记忆中的阳光像是一把小剪刀,把这些片断都剪成了一段段的小视频,在颜茴的脑子里自动地播放着,而小蕊的声音越来越大。

小蕊穿着天蓝色的李宁运动服,弯下腰对着还在睡的颜茴拍着脸说道:“颜茴,快醒来,要跑操了,不去要扣分的,快醒来。”

想到这里,颜茴忽然停下脚步,心灵深处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马上就要接通了。

这时,从颜茴身边的蛋糕店里推门而出一对老外,他们刚从这个法式面包店里出来,没有想到这个中国姑娘会突然停住脚步,差一点就撞上了。

颜茴回过神来,忙和那对老外道歉,等老外走远了她又不记得自己刚想到过什么了,只好自嘲地拍拍自己的头说道:“难道我提前进入了更年期?没有男人的女人内分泌就这么混乱,这也提早得太前了吧?”

身边蛋糕店里传来的香味吸引了她,刚好走得有点累了,在这样的回忆里沉醉,是一种让身心都很受累的伤害。

她很想吃一块巧克力蛋糕来增加一下自己的快乐气场,不能被这个世界打败,颜茴深信爱自己的人,不论在哪个空间,都会希望自己是一个快乐的颜茴,而不是落泪的女子。

颜茴推开门,小店布置得十分雅致,里面有一种渗入人心的香气,柜台后穿着干净制服的服务员正在煮咖啡,一排排精美的小蛋糕就摆在橱柜里。她点了杯咖啡,叫了一份巧克力蛋糕,顺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时尚杂志,靠着窗坐下。

红色的沙发像一棵可以栖身的树枝,从城市的繁华中伸了出去,让颜茴可以在这里喘一口气,喝一口香浓的咖啡。当舌头融化蛋糕的甜味时,她的眼泪却在悄悄地滑落。

她擦了一把眼泪,叹了口气,不是说好了不再沉醉在往事里,不再伤悲吗?她翻出小蕊父母给的信,信封上面正是小蕊的笔迹。这封信其实一直放在小蕊的书桌里,只是她去世之后,那个房间就成了小蕊父母的禁区,他们根本没有勇气打开门进去看一眼,直到最近鼓起勇气进去收拾,才发现了这封信。

小蕊的父母很清楚小蕊和颜茴的亲密。自从小蕊走后,全靠颜茴操心着小蕊的后事,人前人后似乎都能看到她能干又坚强的样子,一滴泪也没有在人前流过。但是,大家都知道颜茴受到的打击是巨大的,从她迅速消瘦的体形上就可以看出来。

小蕊的父母后来实在看不下去了,不愿意让这个女孩跟着操心受累,才恢复一点元气,打起精神做事。

人和人之间都是为了互相体谅彼此而充满着勇气。颜茴知道这是一个善良的家庭,所以她现在才会更恨刘岩,那个害死小蕊的凶手。

如果杀人不犯法的话,她真想马上杀了刘岩给小蕊报仇。

心情平静一些后,她才撕开信封,里面是几张照片,是小蕊在各个地方用相机自拍的照片,黑色背景上的人影是微笑着的。

小蕊在照片上显得那么的温暖,虽然自拍的角度不那么好,但是小蕊却拍得很漂亮,那些地方虽然都不同,可是小蕊看起来却很快乐的样子。

每一张照片上,小蕊都做着不同的口形,照片的下角也被标了数字。

颜茴会心地笑了,这是她和小蕊的小秘密。从前在学校的时候,两人如果发生小口角,生气之后,有一方想和好就会在书角画上漫画人物,每个小女孩都张大着嘴,如果快速翻看的话,就会看到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动起来,随着口形的不同,说成一句话。

以前她们经常玩这样的游戏,所以颜茴一看到这些照片,就明白小蕊是想和她说话。

她把照片按照标好的数字排列起来,在透明雕花的茶几上快速地翻动着,小蕊的笑脸在阳光下一下子就生动起来,虽然是在不同的地点自拍的,但是每个动作都能恰到好处地衔接起来,看来小蕊是准备了很久的。

随着口形的变化,颜茴看懂了。她放下照片,看着茶几上的水晶花瓶,里面新鲜的香水百合溢出淡淡的花香,而她整个人,似乎都被香气给笼罩着。

颜茴仿佛看到小蕊站在面前对她说:“傻瓜,不要哭,再见!”

颜茴对着空空的沙发那边,像是对着小蕊,轻轻地回道:“你才是傻瓜,我才不哭。”

可是,眼泪却一直流,一直流,她努力让自己迎着光线微笑,却还是不能控制滑落的眼泪,所有深藏的悲伤,随着小蕊的道别,都被深深地勾起。

小蕊,爸爸,为什么你们都走了?

颜茴在那个午后一个人失神地坐在蛋糕店里,她只想用蛋糕的香味来安慰自己,有时候能感受俗世的味道,也是一种平凡的幸福。

颜茴在这个午后的心情和心思,都被一个人看在眼里。这个大眼睛短发的女孩,在阳光里落泪的样子,让他突然有一种心疼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事情让她如此伤心?那些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的眼泪,又是为谁而流呢?不知为什么,他真希望自己是天使,能守护这个心伤的女孩。

就在颜茴悲伤得无法自控的时候,有个人走了过来,轻轻地把一块蛋糕放在她面前。

颜茴抬起头,看到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孩,青春洋溢的脸像个大学生,他在颜茴的注视下微微涨红了脸,说道:“那个,我们店刚刚推出的新款蛋糕,免费给顾客品尝的。”

颜茴看着他闪烁的目光,心中忽然涌起一丝温暖,人生真是美好,这么一大把年龄了居然还有男生用这种方法来示好。

对,一定要活得更好,也要让小蕊得到安慰,她叫自己不要哭,所以自己就不能哭。

颜茴心底涌出一股信念,她擦了擦眼泪,对着那个男子笑了笑:“你做的?”

“嗯!”男子点了点头,很干净的样子,左耳上的耳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虽然穿着白色的工作服,但丝毫不影响他周身透出的时尚感。

颜茴在心里暗想:真是一个帅气时尚的男子,青春逼人,就像刚刚出炉的松软红豆包一样可口香甜,而且入嘴即化。

见周围的人都诧异地盯着这边,颜茴赶紧提醒自己,千万不要流口水。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颜茴尝了一口蛋糕,非常好吃。蛋糕做得细腻,压得结实,吃起来很有口感,上面有一层花生白巧克力脆皮,最上面涂了一层漂亮的蓝莓果酱,涂得很薄,吃到嘴里,淡淡的脆甜加上回味无穷的蓝莓酸,美味无比。

颜茴尝了一口,就风卷残云般地把那一块小蛋糕全都吃了下去,然后惊讶地抬头笑望着男孩问:“什么蛋糕,这么好吃?”

“诺思之吻。”

“诺思是什么?”

“秘密!”男子说话的时候,眼中似乎闪动着一丝光芒,却很温暖,看得颜茴一呆。

在这个慵懒的午后,阳光穿过咖啡厅的玻璃,斜斜地照射在两个人的脸上,而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颜茴就这么看着他,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温暖的阳光混合着咖啡的香味,盘旋在两人之间,让人心中无比安宁,几乎忘却了悲伤。

“你说的秘密是……”

“嘘。”男子用他那修长的手指摆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似乎一切都在不言中。

做完这一切男子笑着转身要离开,颜茴赶紧叫住他,强忍住心跳,故作镇定地问道:“怎么联系啊?”

小帅哥愣了下,继而笑了,顺手从口袋里抽出笔,在茶几上放着的卡通留言条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手机号码。

颜茴注意到,那只笔是派克的,经典款,价格不菲,一个蛋糕师应该不会用这样昂贵的笔。

他写完后,有一点羞涩地递过来,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颜茴听到他的低语:“明天我休假。”

她一愣,随手接过纸条,看那个帅哥走远了,才低头看手上的纸条,上面写着“陈诺思,13511456784”。颜茴愣了一下,继而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诺思之吻,陈诺思,呵呵。”

这样的小艳遇,极大地膨胀了颜茴小小的自尊,她带着嘴角的余甜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蛋糕店。

明天是星期六,有如此炫目的帅哥陪着,无论去哪里,应该都非常棒吧!颜茴心里有些隐隐的期待。

颜茴回到家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那个价值五千块的钟给丢到了门外的垃圾桶里,既然刘岩是小蕊的前男友,别说五千,就是五万,颜茴也不会把钟给刘岩的。

她打不过那个男人,骂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但是她可以拿这个钟来出气。颜茴正在床上生闷气,忽然听到很急促的敲门声,确切地说应该是拆门声,也许再晚一秒,她可怜的门就光荣地牺牲了。

颜茴不满地拉开门,下午好不容易因为艳遇而带来的好心情一下子荡然无存,门口的刘岩抱着双臂,铁青着脸,摆出一副全天下人都欠他很多钱的表情,毫不客气地踏入了颜茴的房间。

颜茴终于明白什么叫报应了,她昨天才去了他家,他今天就杀过来,而且完全无视她还穿着睡衣。

刘岩一进来就问道:“钟呢?”

“我欠你的吗?我给丢了。你给我出去,不然我报警,我这一辈子都不想看到你。”

刘岩用一种看天下第一大白痴的目光瞟了她一眼,然后把一张照片丢到桌上:“你自己看。”

颜茴捡起来,正是小蕊的自拍照,嘴巴张大的口形是“爱”。

那个傻瓜怎么可以和这种男人用她们之间的方法去表达爱意,颜茴满脸的愤怒,她为小蕊不值。面前这个叫刘岩的臭男人,有什么值得她这么珍爱?

刘岩一看颜茴的表情,就知道她没有看到他想要她看的,只好凑过来,指着照片的一角说:“我让你看这里。”

颜茴这才把目光从小蕊的笑脸上转到了刘岩的指尖。照片的一角是一排像欧式建筑一样的房子,这是梧城解放前建的一些老建筑,这座城市里也仅有这里才有一片充满异国风情的房子,提醒着人们这里曾经是外国人的租界。

因为房屋的建筑风格很特别,所以这条街成了这个城市拍照取景的最佳地点。每到阳光明媚的时候,都能看到满街照相的人,不是拍婚纱照,就是拍个人写真,甚至各大影楼的头版也一定是这条叫十七大道的街景。

小蕊在这里拍自拍照一点也不奇怪,想把最漂亮的笑容留下来,一定会选择这个地点。

可是,在刘岩手指着的地方,颜茴看到一排房子中间,有一个窗台上,好像放着什么东西。

如果不是刘岩那么仔细地指出来,而颜茴又放在灯光下细看的话,她自己就是看一万次,也不会注意到窗台上的物件。可现在刘岩指着那个物件,即便照得很模糊还相隔那么远,颜茴还是一眼就看出那是一个半跪着的女人,只有一本书左右的高度。

没错,那个是她收到的钟,难道那个钟是小蕊寄的?

颜茴看了刘岩一眼,眼神里充满了不安,她慌忙拿出手机,给贝拉拉打电话。

贝拉拉在手机那边耳膜都快被震破了:“什么,你慢慢说。嗯,那个快递应该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你刚搬家……什么,我没有告诉过你,我不记得了,我一直都给你放在家里,想等你回来再给你。”

颜茴在这边恶狠狠地骂道:“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女人,你等着,我要你好看。”

放下电话后,颜茴用很抱歉的眼光看着刘岩。刘岩意识到什么,马上去翻公寓门口的垃圾桶,那个长得像小猪一样开口笑着的垃圾桶里什么也没有,干净得像冬天的雪地一样,连一点杂物都找不着。

颜茴这时已经冲出了公寓,在楼道口的垃圾桶里翻了起来,她刚刚才把垃圾丢出去,那个清洁大娘不会偏巧那么勤快就给清理干净了吧?

刘岩一跑出来,就看到颜茴哭丧的脸,对着大垃圾桶上刚换下来的新黑色胶袋发呆,他狠狠地推了颜茴一把:“站着干什么,等着刘谦给你变出来吗?快点去找。”

两人一路慌慌张张地跑到楼下,看到垃圾车正在开动,而垃圾车上装着一车的黑胶袋。

刘岩二话没说就跑去开了一部车出来,颜茴看了一眼那个车的标志,无比担心地问道:“喂,你偷车也不要偷这么好的车吧?太引人注意了!”

“上车啦,这个时候还这么多话。”刘岩牙根痒痒,恨不得把这个脑子短路的女人也给丢到垃圾堆里去。

颜茴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车是刘岩自己的,怪不得能住到城市山水那种高档的住宅区里,而且还能随便拿五千块来买一个坏钟,看来还真是有钱人。但是,有钱就了不起吗?颜茴在心里疯狂地呐喊:“我完全鄙视这种没品味没智商没文化没头脑的有钱人,暴发户,养猪二代,败家子。”

刘岩的车只追了一条街,就截住了那个垃圾车,他跳下车和那个司机说了几句话,然后伸手递了什么东西,就爬上了垃圾车里。颜茴一点也不敢落后,跳到垃圾车里眉头也不皱一下。

这可是小蕊送给她的最后遗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送一个钟给她,可是,以她和小蕊的交情,送个钟绝对不可能是诅咒,一定是小蕊有什么事要告诉自己,搞不好那个钟里面会夹有信件。

想到这,她翻得更快。两人一个全身名牌衣服,一个还穿着睡衣,但翻起垃圾来却比专业捡垃圾的都要快。

运送垃圾的司机和清洁工人开始八卦起来。

“你怎么就让他去翻东西,他说日记本丢了就丢了,什么初恋日记,这你也信。”

“当然不信。”

“你不信还让他上车?”

司机打开手心:“我信这个。”

边上的清洁工只看了一眼马上就不出声了,那掌心里是一卷厚厚的人民币。

有钱能使鬼推磨,求人不如给钱。

颜茴抱着钟,一身恶臭地坐在刘岩的车里,好不容易找到这个钟,她高兴坏了,四处找可以藏信的地方。

但是,不得不说,这个工艺品真的做得太好了,整个钟都浑然一体,除非你能把钟给砍开,不然的话,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藏信的地方。

那小蕊为什么要送这么一个东西给她呢?如果是小蕊送的,为什么上面是用电脑打印的地址,而不是小蕊手写的呢?如果真是小蕊给的,为什么要这么复杂且不留只字片语呢?

颜茴顺手从车上扯了一张面巾纸,就着车里的灯火,开始擦从垃圾里找回来的钟。也不知道丢到垃圾里到底染上了什么脏东西,钟没有之前那么洁白,怎么擦都有一些杂色。

刘岩把车停在颜茴的小区门口,他伸出手:“把钟给我。”

颜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凭什么?这是小蕊留给我的。”

“你这个女人。”刘岩气得把方向盘一打,猛地踩住刹车,“你这个女人真奇怪,你有没有想过,小蕊为什么要自杀?”

“这个问题我正想问你。”

“我知道你恨我,我现在和你解释再多也没有用。但是,我要告诉你,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小蕊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生命的人,说她自杀我怎么也不相信,这个钟也许是她留给我的唯一线索。”

颜茴打断他的话:“是留给我的线索。”

“好,就算是留给你的,那么,你现在借我一下行吗?”

颜茴高傲地下了车,看着低声下气的刘岩,摇摇头说:“不行,这是我的。”也不管刘岩气急败坏的样子,转身走了。走了几步之后,她突然回过头来对他说:“不过,你要是真的找到什么证据,可以来找我,我会和你一起去查。”

没错,颜茴其实和刘岩想的一样,小蕊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她并不自私。所以,当颜茴知道小蕊自杀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觉得不可能。现在有这样一个钟,不管有没有意义,颜茴都觉得自己握着一把可以开启事情真相之门的钥匙。

刘岩无奈地看着颜茴往楼里走去,她的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他拿出小蕊留下的照片,就着车里微弱的光翻动起来,随着他的动作一遍遍地重复,长发巧笑的小蕊像是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无声地张着嘴说:

“我爱你,帮帮她。”

那个她,是不是就是前面走得很快的这个女人?到底小蕊遇到了什么,她要选择自杀?刘岩痛苦地低下头。他是从小蕊死后才开始写恐怖小说的,他实在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乐观开朗的小蕊选择了死。如果这个世界可以通灵的话,他真希望可以找到和小蕊对话的方法。

但是,就算是写恐怖小说,研究这些事情,也没有任何帮助,直到遇到她。

刘岩抬起头,看到楼上那个房间亮了灯。她和小蕊是多么不同的性格,偏偏这么不一样的女人却是最好的朋友,女人的友谊可真是奇怪。

刘岩的车滑入了夜色,逐渐远去,然后消失。

楼上的颜茴吐了吐舌头,她真怕刘岩那个野蛮男上来硬抢她的钟。

她把钟放在了一边,然后去洗一身的恶臭。可是,等她洗完澡出来,发现钟又停了。

没有理由啊!刚刚还走得好好的。颜茴穿着睡衣,着急地拿起钟晃了晃,还是不走。于是她把钟放在桌上,用手中的湿布细细地擦拭着。

钟身好像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色彩,有一点暗黄,颜茴怎么擦也擦不掉,那种暗黄像是从钟里面渗透出来的。

颜茴又不敢用什么清洁剂、去污粉来擦,她不知道钟是用什么材质做的,担心用化学物品乱擦反而容易搞坏。

她的心里忽然浮起一个念头,但刚一形成就被她给扼杀了,怎么可能?这不过是一个钟。

可是,当颜茴的手在钟面上摸索时,那种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了。钟身渗透出来的暗黄色彩,像是黄种人身上皮肤的颜色,原本精致的浮雕在灯光下,像是那个女人要活过来一样。

颜茴强忍着那种不适的念头,继续找可以启动钟的开关,终于在那个抱着钟的女人手上找到了一个松动的指头。颜茴心里一阵狂喜,钟座女人的左手大拇指原来是可以扭动的。

她在心里小赞了一下这个钟的设计师,居然能想到这么奇妙的开关,如此一来,既不会破坏整个雕塑的外表,还可以启动钟。

于是,她扭动着那个大拇指,拧足了圈数之后,发现指针还是纹丝不动。她只好左右摆弄着那个女人的大拇指,搞了好一会儿,还是不动。颜茴有点上火了,手里的力量不自觉地加大了一些。

“咔”的一声,像是人的大拇指被掰断骨头错位响动的声音。颜茴吓了一大跳,不过还好,秒针又开始走动了,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原来这个钟要把钟座女人的大拇指拧足了再往后掰到位,才会上发条。

有点麻烦,不过,能动就是好事。她把钟放在搁板上,伸了伸懒腰,准备睡觉了。

她决定开着灯睡,因为心里有一点后怕,刚刚在听到大拇指被掰断的那个声音之后,她真是被吓到了,如果还有个女人再尖叫一声,她保不定会把钟给丢掉。

幸好,这种离奇的事情没有发生,颜茴拍了拍胸口。

刘岩在回城市山水的路上,车里异常的安静,他觉得心里堵得慌,于是打开了天窗,又扭开了收音机。

“听众朋友,下面我们再来看看是哪一位朋友的短信,这个尾号是548的朋友,给自己已经分手的男友点了一首梁静茹的《可惜不是你》,让我们一起来收听。”

梁静茹干净清脆的声音在车里响起,小蕊从前很喜欢梁静茹,虽然刘岩不太喜欢流行音乐,可因为小蕊喜欢的缘故,自己也或多或少地跟着听一些。现在再一次听到这位歌手的歌,他不免又陷入了回忆中。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梁静茹缓缓地唱着,空气中有一种类似洋葱头被切下来的气息,辛辣的味道充斥着他的心房,眼睛有种涨痛的感觉,爱情原来是这样的心酸和悲凉,带着让人落泪的因子。

突然,音乐声却被一个女人尖利的叫声给打断,从收音机里传来一个女人痛楚又尖锐的喊叫,像是在承受什么巨大的痛苦。

只是很短促的一声,却把车里的刘岩给惊得跳了起来,然后收音机像是坏了一样,再也没有声音。

电台出问题了,还是自己的收音机坏了?刘岩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调动着收音机,果然一点声音也没有。正在他准备细看的时候,本来空无一人的马路上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刘岩猛踩刹车,可是没有用,因为车速太快,而那个人又像是忽然从路边窜出来的,最后还是狠狠地撞上了。

刘岩感觉到了车子撞击的力量,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完了”。他连忙打开车门,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影。

刘岩想也没想,一边拿着手机打120,一边疯狂地跑下车,他正想看看那个人,手却一下子不动了。

“您好,这里是梧城120急救中心,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手机那边传来一个客气的女声。

刘岩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地上的“影子”,那不过是一件黄色的雨衣。可是,根本就没有风,为什么那个雨衣会飘到路中央,还让自己撞到了?

他回到车里,好不容易才打着火,车开得飞快,他几乎是绝尘而去。刘岩记得很清楚,当时撞到雨衣的时候,里面确实包了一个人,而且是一个长发的女子,他甚至都感觉到她的头撞在挡风玻璃上发出的沉闷响声。

难道真是自己眼花了?刘岩不敢再想,将车开往有光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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