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警来了，”唐千帆将目光从山下闪烁着的警灯处移开，转头对女子说，“咱们快点离开这里吧，免得被人当纵火犯抓走。”
“你同意我跟你回家啦？”女子拉住唐千帆的左臂，面露喜色。
唐千帆急道：“先下山再说吧，我的自行车还在下面呢。回市里我再想办法给你找地方住。”
“不要，你不同意，我就不下山。”女子不依，说着还噘嘴坐到了仍冒着热气的焦黑地上。
唐千帆可不敢多耽搁，也不纠缠，转身就要向山下跑。口中喊道：“那我先回家，你在这里等我吧。明天是周六，我再来找你。”
女子见唐千帆弃自己不顾，秀眉微蹙，气鼓鼓地一伸左腿，将唐千帆绊倒在地。紧接着抬起右足，踏在刚要起身的唐千帆背上。口中怨道：“好没良心的牛郎！”
“你又好到哪去了？老是用脚踩人，真没教养！”唐千帆又羞又怒，却在女子的巨力下爬不起身，只得大喊，“快让开，被山下的人先找到我的车子的话，早晚顺藤摸瓜，抓到我这个纵火嫌疑犯。放火烧山，罪过可不小。”
“我怎么没教养了？鹰隼当然要用利爪攻击啦。”女子一脸不悦，却见唐千帆似乎当真着急，便抬起了腿，转而柔声道，“没事的，就凭那些凡人的能力，一时半会到不了这里的。你只要答应带我走，我们肯定能赶在他们到来前赶到安全的地方的。”
唐千帆一想倒也有理，有这天仙在身边，只怕到哪都是片刻间的事，倒不用急着下山。只是此刻感觉像是被人威逼，说什么也不能屈服，于是趴在地上，不肯做声。
女子见唐千帆不肯起来，踢了踢他的屁股，叫道：“哎，起来啊！”
见唐千帆仍是冷漠以对，女子忽的想起一事，问道：“对了，你刚才问我寄灵草木的事做什么？”
刚才警铃响起，心中一慌，倒忘了有此一问。唐千帆蓦然省起，急跳起身来，也不顾撞上女子身前，忙问道：“对，我倒差点忘了，你说寄灵草木是什么意思啊？”
女子见唐千帆突然双目泛光，不禁有些惊疑不定，茫然答道：“寄灵是一种修道的法门，可以将自己的元神或者说灵魂寄寓到外物之上，以对方的形体存在。你问这干什么？”
“也就是说，这三百年来，你一直是以草或是树的形式存活的？”唐千帆不答反问道。
“是啊，草木的生存状态相对动物来说是比较稳定的，修炼时道息波动较小，而且不像土石之类的，会限制吸收日精月华。”女子一脸认真地答道，“今晚是我第一次化为人形，是借你记忆中残存的影像为摹本塑形的。”
果然，唐千帆心道，难怪自己初见这女子时，虽惊其容色绝丽，却感到似曾相识。
“那也就是说，”唐千帆整理了下思绪，续道，“你现在仍然可以变化为其他的任意形态喽？”
“不行，寄灵必须是原本存有某物作为摹本，才能将元神寄寓其中。”女子答道，“随意变化是驭形师擅长的，我只精通寄灵的法门。”
唐千帆听得似懂非懂，忽生一问：“你说必须要有摹本，为什么那个女孩不在眼前，你却能凝出她的形体呢？”
“高阶的寄灵师是可以寄灵于智能生物的意识空间里的，”女子嘴角忽然一扬，“何况你们人类智能不高，意识空间很容易进入的。”
唐千帆见对方又在讥笑自己，正要发作，却听女子又道：“所以说我寄灵其上的，不是那个女孩，而是她在你脑海中留下的印象，也就是情景交融而生成的意象。你似乎对她用情很深啊，把她造得这么美。应该比她本人美得多吧？”
唐千帆听罢已明其意，却颇觉不可思议：一方面惊诧于修道法门的神奇，另一方面则是因自己对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子印象如此深刻而颇感意外。
“所以啊，可以这么说，”女子娇声道，“我能生得这么美，是你和我一起创造的结果呢，我的牛郎！”
听到有人如此夸赞自己，唐千帆不禁语塞，但一看对方的秀颜丽色，还是不禁在心中暗赞了一声。
“哎呀，”唐千帆沉醉于女子的娇媚姿态中，忽然猛地惊醒，“差点忘了正题，那你总能重新变回草或是树吧？”
“啊？！”女子此惊不小，秀目中的喜意逐渐转为怒色，“我不够美吗？你这么厌恶看到我？好狠心的牛郎！”
“别叫我牛郎了？”唐千帆也微有怒气，“我又不姓牛！”
“那你姓什么啊？”好奇之下，女子怒气瞬间烟消，“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姓唐，叫唐千帆。”唐千帆也气不起来，展颜调笑道，“你可别又改叫我唐僧啊！千帆，是‘沉舟侧畔千帆过’的千帆。”
“哦，”女子调皮地笑道，“唐僧……”
“你个疯婆子，”唐千帆轻推了女子一把，“说了不是唐僧了，故意揭人伤疤的坏女人！”
唐千帆在小学时，因头发极短，有些圆头圆脑，常被同学戏称为“唐僧”。对此，心理很有阴影，因而极厌恶这一称呼。
谁知女子却道：“哼，你还有脸说我坏，我好不容易变成人形，能说话、能走动了，你却让我变回草木！你这是何居心啊？简直坏透了！”
“你听我说，我的意思是……”唐千帆慌忙解释。
“我不要听，”女子却不容他说，“坏透了！没良心的牛郎，臭唐僧！”
“听我说！”唐千帆假装发怒，提高音量喝道。
女子立即停口，摆出一副娇羞怯懦的小女儿姿态。
“不用这么假，好好听着就行。”唐千帆没忍住笑，调匀了气息后说道。
“不说话又说人家假，”女子倒烦了，“老实交代吧，我看你能变出什么花样！”
“我的意思是，你变成一片叶子或是一朵花之类的小东西，”唐千帆说道，“这样我就可以把你带回家了。然后出门或是家里没人的时候，你再变回人不就行了？”
“我才不要！”女子娇嗔道，“你以为变成草很舒服吗？很闷很压抑的。”
“那变成昆虫？苍蝇？蚊子？”唐千帆提议道，“或者漂亮一点的蜻蜓？蝴蝶？”
“不行，道息容易走岔，很损道行的。”女子道，“而且变成苍蝇、蚊子的，脏不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你爸妈拍死了。”
“哎，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唐千帆不禁挠头，随手摘了一片叶子，“那还是变成树叶吧，夹在我的词典里，还可以当书签。”
……
两人争论许久，女子誓死不从，唐千帆却坚定执着。毕竟是女子有求于唐千帆，最终只得答应变成一片叶子。两人又在树丛中精心挑选了许久，才选得一片称意的绿叶。
女子一脸幽怨地瞪着唐千帆，唐千帆则满脸谄笑，说道：“那个，也不早了，要不我们下山吧？”
“嗯。”女子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唐千帆走到女子身后，平静地抱住了对方只盈一握的纤腰，满脸得色地高喊：“小白，带我飞吧！”
唐千帆正闭眼陶醉，忽觉上腹一痛，“噗通”一声坐到了地上。“干嘛？”揉着火辣生疼的屁股，唐千帆起身道，“女孩子家这么粗鲁！”
“还有脸问我干嘛？”女子面上如罩寒霜，“你别把人类那些龌龊的手段用在我身上！还有，谁是小白？不要乱叫！”
“什么龌龊的手段？”唐千帆被骂得一愣。
“就是你脑中常想的那些男女间的龌龊之事。”女子肃容道，似乎回到了初见面时，“白玉爪可不像人类那么随便！”
“脑中？我没怎么样啊，”唐千帆一脸无辜，红着脸道，“你想哪儿去了？”
“那你从后面抱住我，”女子不依不饶，“是有什么企图？”
“你不是天仙吗？”唐千帆才明白女子怒意的来由，“我抱着你让你带我飞啊！难道咱们要跑下山啊？那怎么赶在消防官兵到来前跑掉？”
女子若有所悟，心中郁结一解，不禁面现羞赧之色。
唐千帆正沉醉于对方的娇羞美态，却听女子又道：“小白又是怎么回事？你是在骂我吗？”
“你不是叫白玉爪吗？”唐千帆更觉莫名其妙，“叫你小白显得亲昵啊。”
“哈哈，”女子却笑出了声，“果然是低智能生物啊，连凤灵都改变不了你的智商。白玉爪是我的族类名称，不是我的名字。”
唐千帆又连累人类整个物种被羞辱，脸上不禁微带愠色，反驳道：“你不说我哪知道？再说这跟智商又有什么关系了？”
女子娇笑着正要开腔，却听唐千帆又道：“那你叫什么啊？”
女子笑容忽的一敛，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唐千帆却不气馁，一再追问：“敢问小姐芳名啊？可方便见告啊？”岂料追问声中，女子脸上却逐渐现出悲色。
“我没有名字。”女子忽的低声道，思绪的触角探到了那久远的过去，“我们白玉爪的族群里，要修到地仙以上，族长才赐予道号的。”
唐千帆不敢打扰，听女子慢慢诉说着。
“可是在我很小的时候，那时大约刚到灵仙境吧，”女子续道，“族里突然发生了大变故，父母和其他族人至今不知所踪，姐姐也是在那时候被恶人杨轩带走的。而我……”
唐千帆在一旁拍背安慰着啜泣的女子，想不到天仙竟也有如此多的苦事。相形之下，顿觉自己平日生活中的苦恼都不值一提了。不住低语劝导，最后索性将女子抱入了怀中，说道：“没事，你还有我呢，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女子闻言精神一振，也不觉被唐千帆拥入怀中有何不妥，心灵逐渐平和了下来。忽道：“对，有你在，我一定很快就能臻至玄仙境的，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找杨轩那家伙算账！”
“对啊，振作一点，”唐千帆安慰道，“你好歹也是天仙啊，情商可不能太低啦，要加强训练，哈哈。”
“哼，”女子推开唐千帆，两人相视一笑，女子又道，“要你多嘴！对啦，那你给我起个人类的名字吧？”
起名字？自己平日是热爱文学、喜翻字典，不过起人名如此神圣的事情，能就这么轻松愉快地决定下来吗？唐千帆不由陷入了沉思。
“怎么？连个人名都想不出来啊？”女子媚笑道，“那索性等我做书签以后，自己从词典里找字吧？”
唐千帆平生最怕旁人，尤其是亲近之人质疑自己的能力。闻言急道：“不用，我来！”
女子故作期待状，剪水双眸正盯着唐千帆。唐千帆略作思索，忽道：“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我叫唐千帆，干脆你就叫万木春吧？”
“我才不要，”女子一脸嫌弃，“好俗，我以为你真能想出好名字呢，高看你了。”
唐千帆岂能受得了这种激将，忙在心里疾速拼字，却陷入了死胡同：木万春？春万木？春木万？万春木？……
在女子的斜睨中，唐千帆忽然灵机一动，大喊：“木婉纯！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温婉纯净，怎么样？给你指引个努力的方向！”
女子似乎比较满意，甚至没觉出唐千帆话中的暗讽之意。默念了几遍，欻忽大喝：“我才不要姓木！做了三百年木头了，听见木字就烦！哪个木都不行！”
唐千帆默念几遍拼音，又道：“那姓莫，怎么样？莫愁前路无知己，自有千帆陪伴你。哈哈……”
“‘莫’字不行，有位虬龙族的前辈在人间的名字姓莫，他可是玄仙。”女子道，“我要是也姓莫，会有人以为我攀高枝呢！”
唐千帆正要推翻再寻新字，女子忽道：“‘墨’倒是可以，我是白玉爪，却姓墨，这样更容易掩饰身份。嗯，好极了，就姓墨了，哈哈……”
唐千帆只觉额上大汗直淌，心下暗忖：这就是高灵智的种族么？果然非同凡响！
女子自不知唐千帆心中所想，拍了一下唐千帆的肩膀，笑道：“哎，以后就叫我墨婉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