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臻正襟危坐在沙发上,他双眼平视对面的一位美丽的中年女人,那女人高挽秀髻,皮肤保养得很好,尤其是一双手白嫩如同少女,那是安佳的妈妈裴秀丽,裴秀丽已是年过五十的女人,却看起来比实际的年纪要年轻很多。
安佳紧紧地坐在裴秀丽身边,她的大半个身子都依在自己母亲的身上。
裴秀丽端着一杯清茶,却并不放在唇边品,她的双眼如同刀子一般打量着陆臻,陆臻满面微笑地看着她。
其实陆臻很不喜欢裴秀丽那种眼神,当他还是一名售楼先生时,他就很讨厌她用那种眼神看着她,他为了完成任务才去向她介绍楼盘,而她又是当天走进店里的唯一有购房意愿的客户,他还清楚地记得当天在她离开后,他迅速冲进洗手间里对着马桶不停地呕吐。
裴秀丽是那种眼高于顶的成功女性,她从没把他放在眼里,而他也从没有打心里去尊重过她,就算他现在成为地产界最有发展潜力的新秀,他们两人的矛盾仍然摆在那里。
他们两人都善于在安佳面前演戏,而安佳确实也被他们所表现出来的一些和睦的表象欺骗了这么多年。
陆臻根本就不对裴秀丽会答应他和安佳的婚事抱有一丝丝希望,他纯粹就是陪着安佳在裴秀丽面前亮一下相,原来决定要到次日才有那次会面,可是安佳去公司辞职后,就迫不及待地催促着他前来。
裴秀丽挑起了眉,不紧不慢地说:“陆臻,你们的事佳佳已经对我讲了,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裴秀丽的眼神很阴沉,而安佳却满脸期待。陆臻保持着微笑,说:“伯母,我会照顾好小佳,希望你能答应我和小佳结婚。”
安佳的眼睛弯成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裴秀丽说:“佳佳跟你在一起有六年了,作为她的妈妈,我比谁都希望她能早点嫁出去,既然你们要结婚,那我们就来讨论一下你们的婚礼。我裴秀丽嫁女儿不能寒酸,所以我要风风光光的嫁,你作为她未来的老公,也应该给她一个像样的婚礼。”
“这个要求很合理,我也不想委屈了小佳。”
裴秀丽继续说:“结婚的钻戒和婚礼的排场由我替你们挑替你们订,埋单的钱由你出,陆臻,对于这些,你不反对吧?”
陆臻已经意识到裴秀丽笑容后面似乎隐藏着什么不对劲,因为裴秀丽从和他打交道以来就没有对他和蔼的笑过,而这时她竟然对他笑得如同一位慈祥的母亲。裴秀丽是一只狡猾的狐狸,这一点他比其他人更清楚,在商场上她从不会因为安佳的原因对他施以援手,在私事上,她从不希望自己和她扯上任何关系。
“伯母,就听您安排,一切就有劳您费心了。我相信不管怎样小佳都会和我成为夫妻。”他意味深长地说,唇角的笑带上了挑衅。
安佳的眼中有了泪光,她哽咽地说:“谢谢妈,臻,也谢谢你,我当着妈妈的面发誓,无论在什么时候,我都不会离开你。”
裴秀丽从鼻缝里冷哼一声,她转头看向安佳,拉着她的一只手拍了拍,说:“佳佳,你以后再也不会找我闹了吧,这下你如愿以偿地嫁出去了。等会吃完午饭我们就出去逛街。”
陆臻暗暗苦笑。
安佳从裴秀丽怀时挣脱出来,她拉着陆臻的手,说:“臻,我们到楼顶上去。”
“佳佳,你拉他上去做什么?”
“妈,是不是顾家的白兰花开了?我这就和他上去看看。”
陆臻便说:“伯母,我们就上去了。”
他对花香向来不敏感,但他也不反对和安佳一起到楼顶的天台上闻别人家的花香。对于能再次使裴秀丽有气却无处发作的行动他当然不会错过,裴秀丽确实脸上带着愠怒,她那笑容比哭好不了多少。她说:“好吧,佳佳,等会别忘了下来吃饭。”
天台上搭建了一个固定的帐篷,安佳指着不远处掩映在绿色当中的一栋单独的别墅,说:“看,那就是地产界大王顾启轩的别墅,听人讲他那别墅是请国外最顶尖的设计师做的图样呢,虽然这么近,可我从来没进去过。”
一股淡淡的香气从远处飘来,安佳贪婪地吸着,她感觉十分惬意。
陆臻看了看那边,出于一种敏感,他对那位资深的同行前辈的房屋里的设计充满了好奇。
他说:“那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安佳歪头看着他,眼睛瞪大了,说:“你有办法进去?”
陆臻不以为然地说:“我当然有办法进去。”然后他牵着她的手走下天台。没有什么比见识顾启轩的住宅更能让他感兴趣的了。
顾启轩接到一个电话正准备出门,这时家里的司机跑来告诉他有一个叫陆臻的人在门外等着见他。
顾启轩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对于地产界最近几年倔起的那个叫陆臻的新秀,在这个城市这个行业里几乎变得人尽皆知,地产界在过去的十多年里一直以他为大,陆臻却在近两年里成功地从他手中抢走了几个大的工程,能当面从他手中夺走项目的人的能力岂容人小视?他当然不能忽视从陆臻身上显示出来的那种咄咄逼人的生气。
新一轮的招标会在下周就将举行,他相信陆臻和自己一样都提前购买了标书,只是这一次他绝不能败在陆臻手里,他要亲自去竞标,他要重新让人见识他作为地产界王者的一面。
陆臻和安佳走进了顾启轩的书房,见到陆臻的那一刻,顾启轩显得有些失望,陆臻并不像一个真正的商人,他穿着一件休闲的衬衣,就像一个阳光的大男孩一般,难道就是那样一个人抢走了他的生意么?
他还是礼貌地招呼那两个人在他对面坐下。
他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自己该谈些什么了,那场谈话还是开始了,他很少提及行内的一些事,而陆臻对他家的设计赞口不绝,但他想和陆臻单独进行一次会谈,两个对手间的真正对话。
匆匆结束对话后,顾启轩带着陆臻和安佳游览他的别墅,他耐心地做着解说,他发现陆臻在参观时更多的是注意到房屋的设计和构建,那锐利的目光使他越发对他发生兴趣。
当走到网球场外,陆臻的眼睛便紧紧地盯着场里的两个人,程雅言满脸红彤彤地,汗水从她脸上流下来,她挥舞着网球拍,如一只小燕子一般跳跃接奔跑着接球,与她对打的是一个同样充满活力的男孩子,那男孩子笑得很开心,从技术上看,男孩明显比她要高出很多。
那就是雅言快乐的原因么?陆臻心想。
安佳的目光也转移到程雅言身上,她的眼神很复杂,她说:“臻,那不是雅言么?”
顾启轩惊奇地说:“你们也认识她?雅言是我儿子的家教老师。”
陆臻说:“雅言给你儿子做哪科的家教?”
“中文吧,她是一个很能干的女孩子,我儿子本来很内向的,雅言来了以后,他变得开朗了许多。要不要叫她过来?”
陆臻摇头,说:“让他们继续玩,其实雅言也是这段时间才变得这么开心。”
顾启轩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哦”了一声,然后带着两人继续往前面的游泳池走,陆臻走在最后面,他回头朝网球场里的程雅言看了看。
程雅言低头去捡滚出很远的球,直起身时,不经意地朝游泳池那边瞄了一下,陆臻的身影就在那时进入了她的眼帘,她的脸色变了,拿球的手不由微微颤了起来,她心中很不安,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和安佳突然出现在顾宅,安佳笑得如同一朵太阳花般绚丽。
“雅言,你是不是累了?”
顾子淳绕过拦球网从对面走过来,在她身边停下,程雅言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他时笑得很灿烂:“没有,我们继续,你快过去,我要发球了。”
小小的球重又跳跃在拦球网两边,而程雅言的心也附在了球上,她有胸腔空荡荡的。
下午在逛商场时,Anne从公司打电话来向陆臻请示下午那场一场例会是取消还是照常进行,裴秀丽是一个很挑剔的女人,她向店员要了最贵的黄金首饰和钻饰来看,他知道她的意图,他淡淡地看着那一切,她的举动已证实了他先前的猜测,安佳像她母亲那样喜欢那些发光的首饰,可她在看清价签后,便有放弃的意思,裴秀丽却以高贵和身份那些陈词滥调洗着安佳的大脑,于是安佳便和她通城转着珠宝店。
Anne的电话成了他的救命稻草,他心情大好,对裴秀丽说:“伯母,你们就先挑着,我要回公司开会,你们挑好以后,我会直接来付账。”
裴秀丽说:“那你就去吧,开会要紧。”
陆臻回到公司总经理办公室,Anne便把一封厚厚的信函交给他。
“Anne,你通知下去,两点准时开会。”
说完,他拉开通往里间的玻璃推拉门走进去。
他刚坐在办公椅里,便急忙拆开了信函,里面有厚厚的几页纸还有一些照片,陆臻花了很短的时间就看完了照片和那些资料,他的脸色变得铁青,他将那些资料和照片狠狠地朝墙上扔去,照片和资料散落一地,他从嘴里暴出一句粗口:“整个一王八蛋!”
接着他在手机上按下一串号码,然后说:“祈先生,你再帮我查查近期有关那个人的情况,你找到他以后找人给我盯紧点,你有了他的动向第一时间就通知我。”
那边说:“可是你得先把这次的钱打到我的户头上,我们才好谈下次合作。”
“姓祈的,你这都是拿的什么消息给我?人都走了,你才告诉我,你这办的是不是人事?如果你把事办成了,我会一次性把钱打到你账上,如果事情再砸在你手里,我就立即找人把你那侦探所给拆了!”
“别,别……”
不等那边说完,陆臻抢先摁了结束键。
Anne敲门进来,微笑着说:“陆总,开会的时间到了。”
她蹲下身就去拾地上的照片和资料,陆臻喝道:“别动。”
Anne缩回手,抬起头来看他,说:“陆总……”
陆臻定了定心神,强压下心头的怒气,温和地说:“Anne,这没你的事了,你出去吧,这些我自己处理就好。”
Anne直起身,目送陆臻走出门去。
那天程雅言比平时早一个小时离开顾家,她打着赤脚坐在陆臻的房间门外的地板上,她第一次关了房内所有的灯,独自在黑暗中流泪,那个讨厌的男人从明天起还会不会再说那些让人烦心的话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