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手术台,来到病房。
医生说“没有事,已经化验出来了,瘤子是良性的。”
又说“现在的女人十个里有九个会有这病。不稀奇。”我心想:看来妇科病——子宫瘤,比九年义务教育都普及啊.这么想来,母亲这病,我也算跟着长了见识了。
哎!听完女士患这瘤子的概率比九年义务教育还普及的时候;我晕血、晕水和恐高的灵魂,瞬间就藏在了内心的小角落里——它高傲的哭泣了起来。
“对了,医生,请问您一个问题——晕血、晕水和恐高。该怎么办?”我的灵魂迫不及待地从内心的小角落里,经过大脑和嘴巴的配合变成话语说了出来。
医生转过头,笑着对我说:“多接触接触血液、多去水上划船、多登高远望远望”此话一出,我心想——算了,我甘愿一辈子都孬种下去。
接着,医生又说道:“对了,你妈妈在48小时之内要继续保持空腹,而且她会在今晚麻药消失后恢复知觉、感到疼痛。疼痛的厉害,就用止疼棒。要让护士及时换药。还有尿袋满了,要及时倒掉;不能让她喝水、但可以用布子或棉棒、湿润湿润她的嘴巴。”
我和父亲站在一旁认真的听着,似乎我们家里的三个人从来都没有这样安静和谐过。
直到今天,我都对母亲消去麻药的那个夜晚记忆犹新;在厕所旁边吸烟的父亲、来回奔走的护士、不停轮换着的吊瓶、硬生生插在鼻孔里的氧气管、奄奄一息中呻吟的母亲、还有惨白又空荡荡的病房。。
手术后的第三天,母亲可以适当吃一些米粥了;手术后的第五天,输液明显减少、食欲基本正常。
一共在医院呆了九天,我们出院了;出院时,母亲已经能够不靠别人的搀扶,就可以独自的下地走路了。
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见证,父母长辈们病愈了;我觉得丝毫不曾感动,也没有什么感动可言。
人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我当时真想把说这话的人都弄死;我虽然不孝顺,但本人还是每天都坚持了下来,不过我想说的是:若当时老妈再不康复,那就成了久病床前儿子死了。
母亲说她这一生,算是当了两次母亲:第一次是94年冬天顺产生下的我,再一次就13年刨妇产——取出的两个鸡蛋大小的瘤子。
再后来,母亲生病的事情姥姥和姥爷也就都知道了。
先是大姨、大舅和小姨,闻讯赶来和我们一同收拾东西,准备出院;我和父亲知道,他们各自的家里都不是很宽裕,所以母亲生病和住院期间没有让他们知道。
“张程,你们真行啊!啥事都不让我们知道。”大姨和小姨,连上班的环卫服都没来得及换下,便跑来了。
是的,大姨和小姨都是环卫工;估计是那些聚在一起,聊家常的人传说的才知道的吧。想来,疯言疯语最是能吸引人的耳朵。何况是,全村的爱心借贷,这必须要展露出村民的和谐、村风的纯朴、要是能宣传到山东电视台上或者中央电视台上,它日经过作家的美化、时间的流传,一定又是则盛世的神话。
我挠挠头,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父亲见这种状况,连忙撸起嘴唇,露出满嘴的黄牙和那条紫红色的舌头,说:“没事!医生说这种病很常见,而且都不容易的,让你们知道你们就花钱,还耽误工时。”
大舅在一旁,看了看病床上的我的母亲;便转头,问向我父亲:“缺什么?尽管说。”
啥也不缺,这不都收拾好了,干等着出院了:苍白的带有医院标志的棉被,露出了一星母亲常穿着的暗灰色的衣角,墙角边的洗手盆、快餐杯、保温桶,甚至连没有用完的卫生纸和一次性筷子,都一股脑的打包在了安静轻盈的塑料袋中。
大姨、大舅和小姨刚才没有留意这一切。
果然,病床上的母亲是穿好了厚厚的衣服,她躺在床上睁着大大的眼睛,眼里含着几乎要掉落的泪。
她长发下面的枕巾居然是湿的,我虽然一直在她身边,但我不知道在这几天里——这枕巾被泪水偷偷的浸没了多少回。
母亲出院那天的下午,姥姥和姥爷从城南打车,来到了(我们村)城北。
可是一起进我家的,还有出租车司机;姥姥、姥爷和出租车司机,一边争吵、一边进了我家的院子。
我和父亲、母亲,看的是目瞪口呆;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
姥姥戴着头巾、裹着棉袄,拿着两本老年证和身份证在手里展示、姥爷带着老花眼镜、顶着黑白相间的棉帽、且围着一根能够——可擦鼻涕、摸眼泪、掩口水的棕色围巾。
姥爷理直气壮的说:“张程!你说我和你姥姥都有老年证,对吧!”
出租车司机裹着漆黑色的羽绒服,感觉像是一只被烤黑了,却依然蓬松的面包人。他侧着头连忙说道:“不是!大爷,你听我说.”
父亲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连忙上前隔开争执的三个人:“这位司机师傅!爹妈,咱们都进屋来,有话好好说。”
母亲说:“张程,快去拿茶壶下茶叶。”
“奥!”我应和一声,满载着疑惑和无奈,跑到茶壶跟前。
托盘上的茶壶和茶碗,好久没用都蒙上了灰尘;我端起托盘,从硬冷的客厅挤向狭窄厨房。
“我知道你们有身份证和老年证,但是我这是出租车,又不是公交车。。我也要赚钱吃饭。”
我听懂了什么,也似乎明白了什么;拧开水龙头,水流冲净了茶壶盖上的灰尘。。也冲净了客厅里传来的话语。
我知道姥姥、姥爷的意思,也明白出租车司机的意思。泡上了茶叶,大家都哈哈一笑。父亲把车费给了出租车司机。
相比我爸妈而言,姥姥、和姥爷才是真正的一生为伴;姥姥跟姥爷在济南相遇,一同开荒去东北、一同带着儿女回。后来,在普城安家。
姥姥觉得,姥爷就是她的保护神;她也确实是一辈子,跟随这个男人吃苦、受累、为他生儿育女。姥姥六十岁时,除了有些耳聋和所剩无几的牙齿,其余都无大碍。
姥爷年轻的时候,比较魁梧,直到现在他一米七六零的身高,都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但是他因为早年嗜酒如命,现在得了脑血栓和冠心病。所以,总是随身带着姥姥和那些瓶瓶罐罐的药。
“妮子啊!你真是不让我省心啊!”姥爷拿起捆在脖子里的围脖,我知道他是又要落泪了。
我每次去姥姥姥爷家,见他说说着过去的事情、就总是莫不经地落泪;当然,耳聋的姥姥还总是配合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