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我们全村人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借来出钱;终于在我们回复言语表达之前,结束了。
我揉了揉眼,从床上下来;摸索着墙壁上吊灯的开关。“啪!”原本黑暗的眼前,瞬间明亮了。
穿好拖鞋,我傻傻的来到,冷寂的客厅里;模模糊糊听着喇叭还在广播、我迷迷瞪瞪的拿起暖壶,摘下木塞盖,向桌子上的玻璃杯里倒了杯水。
“刚才咋回事?我正听着什么,给我们捐款?”父母的小卧室里,也亮起了灯,父亲披着棉袄从里面滑稽的走出来,他有些不相信的说。
“我好像听着喇叭叫张程。我就立马醒了,不知道咋的。”我回答。
不知何时,村西头的喇叭没声音了。
我拿起玻璃杯,喝了口水。
父亲说:“看来是广播完了,回去睡吧。”我点点头,表示赞同。
刚要起身,离开客厅,前往卧室的床上。村长大人,就带着三两个人,前来叫门了。
外面的夜一片漆黑,隔壁邻居家的狗听到动静发情似的狂叫。
听到叫门声,我连忙拿着钥匙穿过院子,向大门走去;拉开沿途的灯,黑夜像是被窝一样裹着院子里、门口前灯泡发出的光亮。
“村长爷爷爷?你咋来了。”一大串的钥匙里,我焦急的寻找着属于门前那配套的贴有三环牌锁的一个。
我一边开门,一边听村长大人说:“张程啊!听说你娘病了。那什么,咱们村啊!今晚给组织的爱心借贷,这两个满满的麻袋,经过清点一共是21854。3(两万一千八百五十四块零三毛)。”
钥匙在插进锁芯,顺时针一别,这把三环牌的靛蓝锁就开了。
向怀里推开门,两扇呆滞的铁门,沉厚的发出了‘呜.呜’的声响。
果不其然,村长大人真的拎了两个麻袋。而且跟随在村长大人身边的,还有两个我们村里的壮汉。
“好了,就这样吧!这21854。3(两万一千八百五十四块零三毛)钱,你们先拿着,等有了钱再还。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说完,村长大人和身边的两个壮汉消失在黑暗里。
我关好大门,然后提着连个麻袋回了屋里。
没心思去想什么,关好沿途在院子里的灯一两盏灯,插上屋门,把麻袋仍在桌上,便回归了房间里床上。
一大清早,父母把我叫醒;我们开始商量。
“可是爱心借贷,毕竟是也借贷。只要借贷那就是有利息的。”我爸说。
“先看病,然后再说别的。”母亲说。
我除了沉默,只有沉默;父亲说“近几天啊,儿子你跟我会去钱庄、银行、小额贷款、甚至是高利贷都打听一下虚实。对比对比、看看爱心借贷,又到底有没有爱。”
不过!后来,我和父亲经过两天考察,多方打听。
终于得出了一个宏观而可喜的结论:邻里们爱心借贷的利息,比各大银行借贷的利息都要便宜。
此时等待走进医院、等待手术的我的母亲,她再也坐不住了,便含着眼泪说下了——令后人铭记于心的话:“远亲不如近邻!!!!”
我看母亲说这话的时候,似乎觉得那可怕的医院、惨白的病房、以及死气沉沉的医护都在向她挥着僵硬而冷冰的手。
不时,我的全身都因颤抖而感到满腔悲痛。
虽然,此后我用坏了三个国产计算器、和一个跟我多年的(如胶似漆,且情同手足的诺基亚)手机;但我还是得出了,爱心借贷与各大银行借贷平均对比数据:原来爱心借贷早就算计好了,他们只是比各大银行的平均(年)利息低了一元钱。
可事已至此,也就顾不上利息利率了;毕竟钱就是给人花的。有人,才能有钱。
我们拿着爱心借贷来的钱和这些年从牙缝里省下出来的钱,一路泪奔着去了普城市市医院。
普城中最著名的医院就是这所医院。
所以很多在普城周边的病人都慕名而来;再加上各类瞅到商机的小商小贩、上下班的医护等。有时候,救护车都只能堵在医院内外,想出出不来,想进进不去;所以进退两难的心——着实会令很多司机的脸上,都透漏着焦急和倍感无奈的神情。所以,单从这一点,就能断定医院水平的好坏。
“奶奶的药吃下了吗?”因我来的时候,只顾着收拾床单、被禄和衣服,忘记了奶奶。
“吃下了,让她在床上睡了。”父亲倔着额头上的皱纹;如同长时间,没人理会,而糗了的面条。
我的奶奶是个结过两次婚、有七个儿女,晚年却没人管的悲催老人;她在2014年春,经过父亲的建议,全家开始实行轮流照顾她。当然,轮流者只是父亲和小叔(五叔)。
我身旁的母亲脸色焦黄地盯着在不远处,那院内庞然大物般的诊楼。
谁都能从她的眼神里看到,她灵魂深处的角落——那角落里包含着少许的徘徊、少许的激动、少许的畏惧、还有少许的希望。
我们手里拎着衣物和用品,小心翼翼地穿过拥挤的人群、摆摊的商铺,终于踏进了医院的大门。
眼前出现了一片修剪平整的绿化带,心瞬间就打鼓般的激动起来了;我们都没有底,也不敢多想。如若不是办理退休,母亲这病——可能我们还真不知道。
穿过院内的绿化带,匆匆来到医院诊楼内,所有的一切便从内心悲催起来;首先一股放肆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我明显感觉到——这种消毒水里混合着多种令人恶心的味道:汗味、脚臭味、多天不洗头发的馊味,以及笤帚、拖把沾水后没有晾干而呛鼻的发霉味。
由此可见,这所著名医院的卫生水平、服务水平也不过如此。
接着,我们放眼望去——全是拿着缴费单来回奔走的病人及家属;他们像是在自家洞穴里,各自忙碌且无瑕偷懒的蚂蚁们。
我觉得正是有病人和家属,医院才能得以长久的存在;也正是这些好打发的病人和家属,才导致了整个医院环境的脏乱差。
也正是如此,也正是这种气氛和场景,我们的心才更加紧张起来。
前台缴费、挂号的牌子很是醒目,它正对着诊楼门口的墙檐上;而正在排队挂号的人,已经歪歪斜斜扭成了蚯蚓形状。
父亲去医院大厅的前台交费;我和母亲就抱着衣服被禄,在等候区的座椅上——对着不相干的、且各自执着的人们发傻发呆。
等了好一会儿,父亲喜极而泣地过来说:“没想到交了住院费和手术费,咱们还有富余。”
在医院内,先是给母亲全部检查了一遍;确定好了母亲没有其他的病症之后。我们接下来的工作就是等了。
此时,我心里先是一阵放松,而后是一段沉浸和嘲讽,接着我就安慰自己道:“真是苍天有眼,真是命不该绝啊!看来,母亲是老天不收她了,她又要在这人间多吃几十年的苦了。”
医生说瘤只有刨开肚后,拿出来化验了,才能知道是否良恶;所以我们只等着尽快手术了。
终于两天后,手术轮到了我们;医生提前一天嘱咐道:要空腹、不能吃东西了。而且还准备了三两片泻药。
母亲把药下肚后,除了晚上跑厕所——她还是跑厕所;那一夜我和父亲被折腾的整宿没睡。直到新一天的早晨,母亲就剩下放屁、打嗝、肚子咕咕叫了。
早晨九点多,主治医师和护士门就位;紧接着,来了一辆类似担架的小车。母亲看上去——像是一整只被蒸熟的茄子,我想但凡有些蒜泥、麻汁,无滋无味的茄子便是一盘好菜。可惜医护们,从来就不管茄子南瓜,他们和父亲直接把母亲放在担架小车上,给推走了。
也许你没见过有晕血、晕水还患有恐高的男人吧!但这比例就是在我身上占据了。所以我没在手术室外面,我只是在母亲的病房内,扶着贴满瓷砖的阳台;透过铝合金窗户,穿过纱窗和玻璃;独自拿着剥好的香蕉,感受着这座城市的发展,品尝着恐高的滋味。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初中生怎样解剖小白鼠,医生和护士就怎样给人做手术.
因为就在我母亲做手术的当天,我透过玻璃窗;看到楼下有病人被无奈的医生和嚎啕大哭的家属给蒙着阴森可怕的黑布,抬着肉鼓鼓、沉甸甸的担架,直接头也不回地给拖去了太平间;可怕!真是让我感到毛骨悚然的可怕!
不过,后来呢?后来我想了想,自始至终——朝代有兴衰灭亡,人有生死起终。一切都是天理罢了!可是,又想想国人做事的荒谬,我又不禁感叹这民族的虚假和伪善——夸张至极,邪古又喜欢惊喜,还总自己折磨自己;例如:结婚和丧殡、口号改现状、个性反时尚,他们恨不得嚷叫的让全天下、全宇宙都知道;我真搞不懂费尽心思,让别人看刻意修饰的表面有什么意思。
母亲在手术台上,大约呆了三个小时;至于这三个小时,医生怎样麻醉开刀、怎样取瘤、怎样缝合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若一想就腿脚发颤,随即就能惊起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