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景若有所思的看着阿宁,握着短鞭的指节发白,眼中却渐渐露出蛇蝎般的嗜血暗芒,细细分辨,却又带着一丝残忍的笑意。
阿宁一见此人,心中顿时犹如槁木,已知此次断是难有幸理,只因这人正是保定城中,福隆客栈的掌柜。
那天夜里,为了救出林凤颜,自己曾冲动的去向他讨要一碗阳春面。
面没要到。
但如今看来,这碗阳春面,当真是要拿命去换的。
阿宁心念电转,大难临头之际,却反而分外镇定。但她知道,哪怕再难,此时仍是不能有半点怯意,即便身份暴露,也绝不能让锦衣卫在自己身上找到线索。
众人瞩目之下,关键人物现身,对手处处紧逼,性命危在旦夕。
岂不正适合唱一出大戏?
阿宁面无血色,身子颤抖的看着那个被破麻袋般抛在面前的血人,嘴唇哆嗦着,一时说不出话来,显是极为恐惧,好一阵子之后,方才颤声说道:“此人是谁,好吓人呐,怎么那么多血,快救救他,你们!”
李隆景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阿宁,这才慢条斯理的踱过去,用靴尖撑起那老掌柜的头颅,冷笑说道:“怎么着,老郭,说两句吧,故人就在眼前,叙叙旧也好啊!”
老掌柜面上伤痕累累,肿胀不堪,此际闻言,勉强撑开眼皮,分辨了阿宁一眼,才死气沉沉的说道:“对不住了,姑娘,老朽……老朽一人死不足惜,可恨组织中出了叛徒,将我一家六口的身份住址俱皆供出,他们以老朽家人挟制,老朽……”说至此处,老掌柜眼睛长闭,再不能言语,两行泪落了下来。
见此情景,阿宁虽亦是心酸不已,但她知道,此时不能心软,不能承认,哪怕一个字,也不能嘴软,否则,自己这条命就算了,只怕自己的家人也会一同罹祸。
不,绝不能承认。
这些心肠歹毒的锦衣卫胆敢将自己截留,私自问刑,只怕铁了心要循着自己,挖出惊雷的京城首脑。再想深一层,只怕……他们会设法将小官人一同拉下水去,否则,他们明知自己与小官人的关系,又怎会不怕小官人秋后算账,伺机报复?
是,定是如此!
阿宁思索到此处,心念越发坚定,她凝视着李隆景,面上露出天真委屈的神色,急速说道:“李大人,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李隆景将老郭掌柜的头一脚踢开,随即往回走了两步,看着眼前火盆中通红的烙铁凝滞了一下,方才淡淡说道:“好,好,方小姐心意坚定,李某佩服不已!”
话音未落,刷的一声响处,手中短鞭已经啪的抽在阿宁身上,炸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阿宁啊的一声大叫,秀靥扭曲,面色通红,眼泪夺眶而出。
被鞭子抽打到的地方如火烧火燎般疼痛,阿宁双目含泪,仍是委屈万分的大叫:“李大人,你明察秋毫啊,我真的是清白的,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啊~~~”乌黑油亮的蟒皮短鞭毫不留情抽下,并未因阿宁的话语而有一丝停顿。阿宁的双手被死死绑住,身躯在这狠毒的鞭子下面,只能本能的左闪右避,但又哪里能真正的躲闪得了?皮鞭仍是精准的抽打在最柔嫩怕痛的地方,每一鞭下去,必然是一道血印宛然。
阿宁哭号起来,一边求饶,一边痛陈冤屈,痛哭流涕之余,内心却并未有半分动摇。
李隆景闷不做声,但手里短鞭不断用力甩出,噼啪作响,很快,阿宁一身青衫罗裙已是被抽得破碎凌乱,里衣也被鲜血染湿,她面上冷汗涔涔,涕泪俱下,不断的求饶告命,表面上看去,哪里有半分惊雷中人的骨气和气节?
阿宁自出生以来,不曾受过这般苦楚,哪怕在姑妈的眼皮底下练功,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算姑妈实在看不过眼,予以训斥时,阿宁也敢仗着姑妈的宠爱撒娇蒙混,过关了事。
眼前如此刑求之下,喊冤告饶是假,那直入骨髓的疼痛却是实打实的真切,她毕竟是未经霜风的娇嫩身子,加之困乏饿累,体力不支,眼见着渐渐已是支撑不住,随着皮鞭不断落下,没过多久,已是垂下头去,昏死不知人事了。
哗的一声响,又是一盆盐水当头浇下,阿宁痛呼一声,浑身打颤,手脚不由自主的挣扎起来,睁开眼看处,终究是不知第几度悠悠醒转。
身上的伤口一开始是火辣般痛楚,但在持续的剧痛过后,已是逐渐变得麻木起来,但这一盆盐水泼下后,许是痛得最狠处又回过魂去,身上的伤口仿佛又重新被一把粗粝的刀细细切割过一般,越发疼痛入骨。
尤其是前胸一片烙铁熨烫处,先前连皮带肉一同撕下,本就鲜血流淌,触目惊心,好不容易血流得少些,如今又是当头一盆盐水浇下,其中种种透骨痛楚,哪怕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亦难以招架。
阿宁秀眉紧蹙,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处也已被咬破,此际头发已被冷汗和盐水浸湿,贴在额前和鬓边,她垂下头去,定定的看着自己身上血水滴滴答答的流淌在地上,却又不知在想些什么。
地上趴着的郭掌柜紧闭双目,不敢向阿宁看去,但其面上神色愧悔交加,老泪纵横,不停流下。
那旁边三三两两或站或坐的锦衣卫,有的啜饮茶水,有的窃窃低语,有的按着腰刀,肃静的看着这边,还有的抱着双肘,好整以暇的看着这血腥场面,浑然不以为意,只因这般景象,对于他们来说,早已是小菜一碟,司空见惯。
看着阿宁目光呆滞,浑身瘫软,三魂不见七魄,李隆景终于满意的笑了笑。
“怎么样,方二小姐,这道开胃小菜你还满意吧?”
阿宁勉强抬起头来,惨白着面庞,秀眉略略扬起,断断续续的说道:“李大人,须知……多行不义……必自毙!”
说完又颓然垂下头去。
李隆景哼笑一声:“好,本官没有走眼,方小姐骨头那么硬,不愧是惊雷的人!”说完反手一掌已是狠狠掴在阿宁秀靥之上。
阿宁痛哼一声,嘴角沁出鲜血,娇嫩的面上泛起五条指痕,随后目力可见,半边脸都慢慢通红肿胀起来。
李隆景勾起嘴角,面上是狠毒笑意:“说,林凤颜是谁杀的?凶手是不是主谋!他是不是惊雷的京城首脑?”
阿宁虽是并未抬起头来,但听闻此语,不由得悚然一惊。李隆景也见到林凤颜的尸身了?为何,为何他要提起此事?
小官人曾说过,已将林凤颜料理停当,那么林凤颜尸身上,必定有小官人惯有的兵器痕迹,譬如说,那把开元小弓的箭矢所留下的伤痕!显而易见,李隆景这番话语,明显是要在拿到物证之余,套取出自己的口供,将小官人陷入杀人凶手和惊雷首脑的双重身份之中。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初见林凤颜时,自己原以为她同是组织里的同僚,但随后她摇身一变,又成了端王的爪牙,奉命伺机对小官人下手,故而被小官人除掉。
但这李隆景,究竟是如何知晓林凤颜的真实身份?听着他这般话语,象是要借着她的亡故大作文章,借而将小官人牵连进去,再想起刚才老掌柜沉痛说出,组织内有人叛变,阿宁皱起秀眉。
莫非,这李隆景,就是跟林凤颜一伙的人?
电光火石间,一个个念头纷至沓来。
难怪林凤颜当着大家的面和老掌柜接头!
难怪林凤颜不知所以晕倒在官道路边,等人来救,还要不依不饶的缠上冯战,定要跟着自己一同前行。
难怪这李隆景此刻要借林凤颜和郭掌柜,逼迫自己供出惊雷首脑身份,甚而要将小官人设计进来。
如果…如果这李隆景明面上是锦衣卫的人,但暗地里是端王的鹰犬,那么,一切都可说得通了!
想到此处,阿宁心中犹如一道流星划过漆黑夜空,夜色中影影重重的面孔,一个个的鲜活清晰起来,纤毫毕现。
李隆景踱着步沉吟,继而又说道:“方姑娘,就算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一下你的父母和兄弟姐妹吧?他们的死活可都在你一念之间啊……”
阿宁冷笑一声,头也不抬。她心中知晓,只要自己咬紧牙关,绝不招认,那么李隆景就算想反咬自己的家人也是无从下口。
更何况,只要自己不把小官人牵扯下水,但凡他还有一条命在,就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家人。若是听信此人谎言,才当真会让家人陷入万劫不复的凄惨境地。
否则,眼前这些毒辣小人,何必要瞒着小官人,私下刑讯自己?
阿宁心中通透,思量了一二,却又垂着头,幽幽说道:“李大人,我……有话要说……”
李隆景脚步一顿,猛的回头,面上略带意外神色:“哦,方小姐终究是想通了?“
地上伏着的郭掌柜浑身一颤,肿胀的眼皮睁开时,一双浑浊的眼睛看向阿宁,眸中现出复杂神色。
那些原本心不在焉的锦衣卫俱皆抬眼看来,尤其是那黑皮高大汉子,更是勾起唇角,眼中精光闪烁的盯着阿宁。
阿宁忽的用尽力气,抬起头来,一双美眸透出透出迫人寒光:“李大人,我观你印堂晦涩,双峰折陨,兑位深红,三交之气直刺命宫,只怕……你是命若悬丝,本小姐奉劝你,还是小心为上啊……”
李隆景双目一睁,怒气勃发,但转瞬间,他有深深吐了口气,来到阿宁面前,狞笑着说道:“到了这时候,方小姐还有兴致跟本官耍这嘴皮子,好,好得很,方小姐既然喜欢跟本官戏耍,我就好好的跟你玩一回爽的!”
哧啦一声响处,那原本已经被血水和汗水浸透,破碎不堪的外衣和里衣已被撕开,露出晶莹白皙,却又伤痕累累的如雪肌肤。
李隆景如古井无波般的眼中,忽然露出一丝兴奋神色:“让咱们兄弟都看看,暗影统领的女人,翰林家的小姐,到底是什么样的皮肉滋味!”
他身后的锦衣卫听到这话,脸上俱都透出暧昧猥亵的神色,一番眼神交换之后,慢慢的挪着步子上前。那黑皮健壮的锦衣卫,此际嘴里鼓囔着什么,满脸喜色的凑在最前面。
阿宁彷如置身最深沉的绝望之中,这般凌辱,还不如当初就葬身江水中好过,她秀目圆睁,含恨看着李隆景,声嘶力竭喊道:“李隆景,你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