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望月相许
他定睛看了我一会儿，似乎在思量些什么，随即放声大笑。
“哈哈！不愧是本阿哥看上的人儿！有胆识！好，要是你能解决眼前的燃眉之急，我就许诺与你，你的任何要求，我定当全力满足！”
“那歆梓就先谢过四爷了！”我对他抿嘴一笑。心里极是开心，又有一张王牌入手，岂有不欢喜的道理？万一有一日，胤仁危机之时，我也好借助八阿哥送他出宫！
我拿过《兰亭序》仔细观看，发觉与我自小照着临摹的赝品还是有些许差别。仔细品味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吩咐府上的下人去订做纸笔墨砚。
一直到了黄昏时分，家奴才捧着我要的东西，喘着粗气跑了进来。我真有些惊讶，特制的东西最少要两天才能制好，果然皇亲国戚无所不能。
我被引入书房，八阿哥一直紧紧相随。
有了这些东西，我立刻开始行动，摊开宣纸，仔细揣摩每一笔一画。下笔之处也是思量再三，生怕已失“笔”，成千古恨！
不知过了多久，八阿哥递过来一条帕子。
“擦擦汗吧！”
我直直腰，这才发觉竟是汗如雨下。接过手帕，触及他火热的目光，我赶快扭头避开。坏了，我怎么把八阿哥对我有心这件事儿给疏忽了？
在他眼中，我已是聪明之极，能助他大事。现下，我临摹了《兰亭序》之后，他必定更加为我所折服，哪里还肯放我回去？
还好我有他亲口许诺，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也不怕他不肯放人！
定下心来，我又继续下笔。有了前半段的揣摩，下半段倒是顺利的多。
完成之后，我又细细对照，确定万无一失之后，才把他交给八阿哥。他立刻招来下人送去名家裱画，上轴。
天微微亮，终于把事情办完。八阿哥拿着送回来的《兰亭序》与真品仔细比较，半响终于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第一次我看他的笑容深及眼底。
十三阿哥如此，他也是如此，康熙爷的儿子还真有皮笑肉不笑的本领。
“你临摹的本事，在咱们大清朝要是认了第二，绝不会有人敢认第一。”他一边说一边把卷轴放入了精致的木箱之中。
“八阿哥严重了，歆梓愧不敢当！”忙碌了一宿，我只觉得头晕眼花，疲惫至极。
“我看你脸色不好，就在我府中休息吧！”看得出我的疲倦，他正色道。
“不用了，天亮啦，我跑出来一天整，下人们还不知急成什么样了！我得赶快回宫！”
“今儿个邀你前来，主要是想问问你，若是我奏请皇阿玛，削了你的身份，在把你指婚给我，你可愿意？”
原来他是打得这个主意！
“歆梓不愿意！”我回答的斩钉截铁。
八阿哥一愣，眉头锁了。想来是贵为阿哥还没被这么直接的打过脸子。
“你心中可有了人？”
“没有！”
“那？”
“因为八爷您并不是待我以真心！”我实在支撑不住，扶着椅子背儿坐下。
“此话怎讲？”
“第一，以八爷的性子，断然不是倾心于我。您只是觉得我是可造之材，可助您出谋划策只用。第二，要是您真对我有心，便不会将我接来后不闻不问。您是在试探，看以我个人之力，能不能应付得了八福晋。应付不来，就算是死在其手，您也不会过问，就当是看走了眼。不是吗？”
“你的确是另人刮目相看！”被我看穿，八阿哥收起了深情款款的目光。“不错，现在我的确不是真心待你，可难保以后我不会对你动心。你是个足以和我匹配的女人！”
他走到我的背后，双手在我的肩上，不停地揉捏。
“能让我亲手服侍过的女人，皇额娘是第一，你是第二！”
“我说过，我希望平淡一生！”他的手力道及准，舒畅感顿时传遍全身。我也不敢丝毫大意，提起精神从容以对。
“我也不逼你！回去好好想想，要是改变主意就托人带个话儿给我。不过，下次的和亲，我怕你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你好自为之！”
我低下头，不答话。也不知他从怀里掏出琉璃蝴蝶钗，插在了我的头上。
我下意识地想躲开，被他制止。
“你戴着吧！要是宫中有变，就拿它找御膳房的太监小德子，他自会传话给我！”
我点点头，应了一声。
“来人，备轿！”
如我所愿，跟着八阿哥的轿子，我入了宫门，把我引入无人偏僻之地。胤禩才去早朝，临别之时，他还特意叮嘱，要我少去招惹太子。宫内的大小事宜自有他帮我打点。
说到底，他根本没把我的话往心里去。骨子里早当我是他的女人了！
绕回启祥宫，一进门对上的就是映红那泪眼汪汪的眼儿。因为我她担心的一宿未眠。扑进我怀里放声大哭。
想来她把我当成了亲人的情分远比当主子要深的多！安慰了几句，唤她回去休息，今天不必前来伺候。
回来的第一件事儿就是把八阿哥送的钗拔下来，收好。对他的举动，我十分抗拒。戴了他的东西，就好像被他定下了一般。
梳洗了一番，我倒头就睡。迷蒙中，我暗自祈祷，希望能从此风平浪静。
风平浪静的日子还没过几天，胤仁和胤祥的脸色是越发的沉重起来。梦当我问起，胤仁总是把我紧抱在怀中，避而不答。胤祥则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隐隐约约，我觉得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
康熙皇帝要去祭拜王陵的日子越来越临近，本来是每年一度，没啥稀奇。而今年因为风调雨顺、五谷满仓。康熙皇帝勒令文武百官随驾前往，凡是成年的阿哥公主、录入碟旨的妃嫔，都统统相随。
宫中一下子走了这么多人，可是大清开国以来的头一次，这几天宫里像是炸开了锅。好在我的名头不够，不用随行，难得落了个悠闲自在。
难得心情大好，我坐在荷花池边的小亭里一边赏花，一边猛往嘴里塞葡萄。清风阵阵，夹带着淡淡的荷香，迎面扑来，惬意非常。
要是胤仁此时此刻能伴在我身旁该有多好？我们一起品茶，论诗，共同分享彼此的快乐忧伤想着想着我不由得痴了。
“歆梓！歆梓！”
我猛回头，十三阿哥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背后。我有点儿不解，随是在胤仁那里我们算是熟识，可在皇宫中私下里他从不独自见我，我也不去主动找他，即便是偶有相遇也都是点头示意，今天是什么风把他给吹来了？
“歆梓！”看到了我后，他眼圈一红，竟呜咽了起来。
四周无人，我也不避嫌，轻轻地抱住了他。
“受了什么委屈了？你没事儿吧！”我一边轻抚他的背，一边望着这个比我矮一头的阿哥。不为别的，只为了胤仁我早已把他当成了我的弟弟。
他一脸倔强地推开我的手，愣是把眼泪吞进了肚子。
“你知道我和四个是怎样认识的吗？”没头没尾，他冒出这样一句话。
“从小我的母妃就早逝，没有额娘的孩子就算贵为皇子还是会被人欺负。那时候只要是受了什么委屈，都会跑到安顺殿后的树丛里痛哭”他脸上的忧伤逐渐加深，我仿佛能感受到他那深切的悲伤。
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少人怜爱，在这个冷酷的皇家，真是举步维艰。
我的心中又怜他多过几分。
“那年，我九岁。母妃的忌日那天下着大雪，我一个人坐在雪地里，数着天上飘下的每片雪花儿，就那么一直坐着，一直坐着，直到失去了知觉。”他的手微微的颤抖，那样的寒冷，想是一辈子都难以忘怀。
“我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四哥。大冬天的，他的屋里连个暖炉的没有，他就是以自己的体温，把冻僵的手脚硬是缓了过来。可笑的是，我宫里的人，每一个留意到他们的主子消失了一整天一整晚。从此，我就时常去那里，也知道了他和四阿哥的关系。不过我不在乎会受到什么牵连。命，我早已交到四哥手里了！”真情流露，他的眼再次湿润了。
“是啊！在这个宫廷之中，你们兄弟情深才更加难得。”
“对我来说，四哥是个比皇阿玛还要亲的人只不过，只不过。歆梓你可知道，四哥他恐怕就要凶多吉少了！”
“你说什么？”我颤声道。脸上血色全无。
“就怕有今天，我在德妃娘娘那里安插了个可靠的传话之人。那人前几日传来消息，说德妃欲借此次皇上祭奠王陵墓之机，除去四哥！”
“好歹他也是德妃的亲骨肉，她怎能忍心下得了手？”
“太子在皇阿玛心中的地位是一日不如一日，几个有势力的阿哥们都暗自扩张自己的势力。十四阿哥还小，德妃娘娘难免替四阿哥筹谋。这第一件事儿就是除掉隐忧。”
“不会的，德妃娘娘不会的！”
“歆梓，别忘了，这是大清的紫禁城！”
看着一脸绝望的他，我无言以对。没错，是紫禁城，大清的紫禁城。
“八阿哥！还有八阿哥！”我怎么忘了这个人？不是还有他吗？要是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弄出宫，要救胤仁也绝非难事。况且他对我的许诺总当不了假！
“八哥？你不会是想”
“你别管，他定会助我！现在我就去找他！”像是抓住了救命草绳似地，我立刻冲了出去，想回去找那支琉璃翡翠钗，还没跑几步，就被胤祥从背后紧紧给抱住。
“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八阿哥一向与德妃母子不合，要是让他给知道了！别说四哥，就是你、我、德妃、四阿哥甚至连十四阿哥都难以保全！歆梓啊歆梓”。
背上润湿了一片，那是胤祥的眼泪，是为了胤仁的命运，更是为了他自己的无力。我鼻子一酸泪也禁不住落了下来。
一滴两滴三滴没有办法？只能这样了？
“我有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是了，大小胤祥也是个皇子，说到底，还是要靠他才行。我的心中升起了一线希望。
“千钧一发，你还顾忌什么？”我转过身拉住他的手。
“现在能救四哥一命的，也只是有四阿哥了！”他声音微颤。“四阿哥生性仁慈和善，要是他知道四哥是他的孪生兄弟，定不忍加害。说不定能放四哥出宫也未可知！就算是德妃知道了，四阿哥代为求情，也能保住四哥的性命。”
“德妃娘娘，素来宠爱四阿哥。要是四阿哥能站在我们这边儿，定能保住胤仁的性命！”我眼前顿时一亮。
“你也别高兴的太早，宫中人多嘴杂，万一让德妃知道，后果不堪设想！”
“那要怎么办？”
“为今之计，就是在皇阿玛他们出宫那天，半路把四阿哥给截下来”
截下来？截阿哥？我没听错吧！谁有那个本事能让奉旨随驾的皇子，抗命不尊？
“我也知道不大可能，可也只有这条路可行！你是四哥的心爱之人，要是你愿意。我们就定能把四阿哥留下！”他说的斩钉截铁，信心十足。
“要怎么做？”
“假传圣旨”。
我打了一个寒颤，松开了他的手。
康熙皇帝拜祭的大日子就是明天，我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算。只是每天陪在胤仁身边，笑颜以对。然后暗地落泪。
这时才知，我对他情根深种，舍命而无憾。
胤祥要的“圣旨”我早已写好，交与他手。借皇上的口吻让他单独一人前往御书房去见个皇上的心腹大臣，有私密要事相托，不必伴驾！
胤祥说我临摹的极像，但我的心还是七上八下地。
但回想起来，以前他拿给我临摹的字迹竟有一大部分是康熙皇帝的真迹。难道是他对今天的事儿早有预感？
我甩甩头，阻止自己胡思乱想下去。要相信他们！相信他们，我坚定地告诉自己。
入夜，映红回房之后，我换上轻便装扮去安顺殿。一开门，看见的是胤仁如沐春风的笑脸，我心猛一抽痛，左手的指甲狠狠地往右手心剜。
“呦！还在这儿看书，小心你变成个书呆子！”我嗔了他一眼，笑的极甜。
“十三弟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来了。我哪有时间看书。”放下手中的书，他起身迎我。“你们两个是不是商量好了。”
“那可说不定！”牵起他的手，我拉着就往外头走。“走，陪我去赏月！”
临近十五，月亮渐是圆了。它挂在夜空之中，淡淡地把银辉洒落大地。
一壶碧螺春，两盘小糕点。我和他并肩坐在台阶上，谈天说地。一说十三阿哥年幼趣事、二论种茶之要点，三谈兵法战术我始终笑颜以对，他也是如此。好像要把一辈子的话都在今夜讲完。讲的是什么早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用语言去抚慰彼此的心，以此当做永恒的记忆，永不忘怀。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谁先停下的，这一刻我们彼此凝视，淡了脸上的笑容。
“今后的日子还长，无论如何你要保重自己。”他拉起了我的手，贴在胸口深炯的眸子里承载的是满满的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