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他抬起头看着天空，树的叶子还是遮蔽了不少，而能从缝隙穿过的余辉也比以前越来越少。他仔细留意了叶子，竟然透着红光，落魄的红。这不是从前的黄昏。他开始疑惑着自己一直在这校道上抬头看的是什么，就连校道两旁的是枫树他都不知道。不过也是，有些东西需要在离别之季才会觉得特别，才会愿意去发现，才能看见。
这天空有太多太多回忆了，一幕一幕与他擦肩，忽然他记起了米苛要让他去追求自己梦想，那种渴望忽而涌现。
他明白了，原来他的梦想一直没丢过，她那份残余的信念就是最好的证据。
忽然间，一阵熟悉的Jasmine香味刺激了他的嗅觉神经，他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这模糊了他视线的深沉色背影流露出了不曾流走娇柔，是回忆中的片段，再一幕地被搬上了现实。
“米苛。”
相遇总是特别，尤其是在这黄昏下。那熟悉的Jasmine香，那熟悉的娇柔身躯，那熟悉的婉如瀑布垂下的长发都一如既往地刺激着他的神经。他爱她，虽然这话从未出口。
女生停下了脚步，缓缓回过头来，她的脸依旧很清秀，只是偏偏缺少了份的熟悉。
“你是在喊我吗？”
他愣在那儿，好久才缓过了神经，“对不起，我不是喊你。”
她打量打量了周围，“可这只有我一个耶。”
他瞪大了眼睛盯着这女生。他不敢相信，她的语气和语调都与她十分相似，若不是她的脸，他几乎会以为曾经就在眼前。
“你叫什么名字？”
“夏东妮，高二的。师兄你好。”她连忙抽出了手，定在他的身前。
“我好像只是问了你的名字。”他瞧了瞧她的手，当作没看见似的不想理会她的礼貌。
“我是学校的报社的，有个你的专栏，正巧今天遇上了，不如来做个采访？”
他“哼”笑了一声，把双手插袋，两步一下从她眼前离开。他知道他不值得带着她的阴影去结识这个女生，那只让这份感情更加无法释怀。她们虽然相似，可她终究不是他心中的那个人。
“孬种！”
身后传来的一声敲响了回忆的钟，再一次回荡在这黄昏下相遇的校道。那令他震惊，心头涌出一阵想哭的冲动。
他停了下来，回过头来瞧着让他再次尝到幸福的女生，余辉下的她还一如既往的最刺眼。
“你会打网球吗？”
“不会。”
“那就好，走吧。”
他笑了起来。她终于回到了他的身旁，他真的感觉到了，那种让自己彻夜未眠想念的感觉，那种他曾在短暂清晨痛惜离去的感觉，再一次地驻进了他冷冻的心。他相信这就是上天赐予他的另一份怀念。
咖啡屋里有着不少的小资小调在玩本本，和一个办公室差不了多少：闻着让人不舒服的清新剂味和小小声的交谈完全把这里的人分化了等级。说白点就是这气氛会让没素质的人尴尬，他们也不好意思到这喧哗，所以这几乎算是白领的半个天堂了。
印象里，他记得一个鸡毛蒜皮的小作Solo Best也喜欢到这种地方，他说这儿是他安静思考然后仔细落笔的好地方，谁知他又是哪种等级。
他找了个靠窗的地方坐下，不知为何夏东妮肢体协调有点不正常。
“麻烦给我杯拿铁。”他对走过来抄单的服务员说。
“你要喝什么？”
“不了，我不怎么喜欢喝咖啡。”她向尤小直推托道。
“给她一杯玛奇朵吧，再拿多包糖。”他没理会她，自己下了主意。
“那是什么？”
“我喝过最甜的咖啡。”
“一共是五十五元，谢谢。”
服务员放下笔后把目光送向他，而他则像成熟男人般把双手扣着托着下巴，微笑盯着夏东妮，似乎什么都听不进耳朵。
她“嗖”一声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地从大挎包里翻出了小荷包，然后从里面使劲地揣摩着怎样拿出钞票来付才不会拿多又要放回去。
他留意了她的荷包，是老派的旧，而且缝里还塞了不少零零碎碎又不整齐的散钱。他于心不忍，便把早就准备好在手上的钱向服务员递去。
“再拿多两个巧克力蛋糕吧。”
“好的，请稍等。”
她这才凑合过来，可服务员早就走开了。
“怎么好意思呢，明明是我让你做采访的，可是却让你买单。”她羞涩地低下头，“不过说实话，这儿东西还挺贵的，随随便便两杯咖啡就五十多了。”
其实他早应该猜到这女生和他们学校占大数的学生不太一样，就她的那个蜕皮的钱包，实实在在地表示了她的家庭环境的好坏。
“转回正题，开始采访了好吗？”他接过服务员递来的杯，然后搅拌了下。
“不好意思，我耽误你时间了。”她连忙从翻出了记事本，开始问道：“你觉得你可能成为新一届的校园之星吗？”
“从不抱有希望。”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跳街舞的？”
“忘记了，几年前吧。”
“那么你有拿过什么奖项吗？”
“没有，也不想。”
“那么你怎样看待Life这个街舞届的大人物。”
“傻帽。”
“为什么这么说？”
“为什么要问”为什么？“
她歇息了下，然后接着问：“爱情和面包选什么？”
“面包，好像走题了吧。”
“哎哟，学校的杂志有女生看的啦，有这些问题才能提高销售率嘛。”
“你喜欢吧。”
“你现在是单身吗？”
“算是吧。”
“那么你有打算交女朋友吗？”
“有打算过，可怕自己接受不了。”
她放下了本子，忽然变得庄重起来，“那么你为什么接受我的采访呢？为什么请我喝咖啡呢？你是喜欢我吧。”她的眼盯实了他，让他浑身不自在地挠了挠后脑勺，然而他忽然一察觉，自己竟然会做那个动作，便停下来只看回她。
“和你开玩笑的啦。呵呵，师兄你可别当真哦。”
这话让他有阵惋惜，明明这是最好的收尾方式，自己却感觉到满满的遗憾，如同最爱再次擦肩而过般让他心疼。
他一把抓住了这傻笑中的女生，“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这话说得大声，吸引住了周围人的注意，但不会有人拍手叫好，因为这是生活，不是电影。
他其实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喜欢这女生，他只是怕，他怕自己会再一次丢失那份美好，他只能按心里的感受去支配自己的行动。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时光不能倒流，所以他得好好把握住这一切，感受他与她的爱情故事第二番。
“你不会是说真的吧？”她激动得几乎颤抖起来。
“是的。”
她好一阵才缓过气来，然后没挪开他的手便说：“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些事。”
“说吧。”
“你不能强迫我做些事，因为我是还未成年。”
“说说。”
“因为你脸上的胡须让你看起来很……成熟，也蛮有那种经历多的感觉，我怕……”
“你不喜欢我长胡须？”
“不是啦，只是我……对那些事……还没有心里准备。”
他笑了笑。刹那间，又好像回到了那个夏天。
米苛赶到机场时离骚已经上了机。她对了对表，然后叹了口气，正想折返时，被坐在入检处旁凳子上的老婆婆喊住。
“你好，请问你是尤小直的朋友吗？”她示意让米苛坐到她旁边的空位上。
她有点惊讶，接着缓缓过去坐下。她想了想说：“是的，我认识他。”
“能和我聊聊吗？”老婆婆微笑着，像足了个慈祥的奶奶。
“嗯。”
“你身上很大的酒味呢，一直都过得不开心吗？”她把头靠近米苛的衣领，仔细嗅了嗅。
“我最近都过得不怎样，尤其是在我朋友结婚时我有阵嫉妒。”
“为什么需要嫉妒？”
“为什么我就遇不上像离骚这么好的男生？”
“是”为什么尤小直没有离骚那男生那么好“吧，其实他也很好，只是你不懂去珍惜。”
“或许吧。”她皱起了眉，眼睛像是在凝望着什么。
“你觉得爱情最痛是什么？”
“背叛。”她想都不想答道。
“不，爱情从未有过背叛，因为有背叛的爱情从一开就不是爱情。”
“你说得对，或许我们之间从未有过爱情。那么最痛的是什么？”
“爱情最痛是离开，明明都知道相爱却要离开。时光不能倒流不是吗？有时错过了，就是一辈子都挽救不了的痛。”
“是啊，时光不能倒流，一切都是注定的。”
“那么，假若时光能倒流，你会选择再遇上他呢，还是不曾出现在他身旁？”
“如果真的能，我想我会选从不出现。”
“谢谢你给的答案。”她拿起了行李，正想走到过检处。
“等下，你还没告诉我你是……”
她只是转身向她笑了笑，然后踏着沉沉的步子往候机室去。
“嘿！小直，等我下。”夏东妮迎着光向他跑去。她的步子很急，伴随着被风刮起来飘扬的校服裙，有种年少青春的唯美感，那是年轻人特优的权力。
他本打算提前十分钟放学回家的，因为自从夏东妮帮他上了新一期的校园封面后，到放学时就会被群花痴围攻，回家就有困难了。
他停住了脚步，等她过来时，便接着她的手一直跑，像足了从前。他享受着这夕风袭来把两个人的嬉笑声吹散在黄昏里，久久的回荡，虽声小，却像刻录回忆的画面堆积成的画廊。
“今天你又提前走不告诉我，幸好我在班上看见你畏畏缩缩地走在校道，不然还真让你逃了。”她喘着气挨着他的肩。
“特优生逃课好像不太好吧？我就不同了，读了十一年的书，连什么是牛顿发明了什么都不知道。”
“牛顿也没发明什么，他只是看得更远。”
“为什么？”
“他说过”如果我能看得更远，是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上。
“我能看得比他更远。”
“为什么？”
“因为我站在牛顿的头上。”
“不好笑。”她用手捂住嘴巴，因为她早已控制不住脸部的肌肉想去表达情绪。
胡闹之后，她开始正经起来。
“你得帮我好好讨好校长啊，那么我以后陪你逃课就安乐多了。”
“什么意思？”他有点疑惑。
“我想让你答应校长，为学校创建一支新的舞队。”
“为什么我得这么做？”
“街舞不是你的梦想吗？就算为了我。”
“我没有梦想。”他转过头去，看着她的另一个方向。
“你只是不敢面对从前，有我在，我会让你有梦想的。”
她用手扳回他直的脸，踮起了脚尖，虽然依旧够不着他的唇，可她还是努力着。
他没有拒绝，挽紧了她的腰，缓缓低下了头。
这吻里，他吻出了梦想，那是一种时光如梭过感觉，重塑着那段昙花一现的爱情。
她就是她，飘溢的Jasmine香味和柔顺的长发就是最好辩证，无须反驳，确凿他爱她。
他站在办公室的门口，缓了缓口气后梳顺了自己的衬衫才敢敲门。
“进来。”刹后传来的话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他已经不需要再犹豫了，梦想就在眼前的一扇门之后，仅仅只是一门之隔。
他推开了门，像足了那个夏季的他，是因为他的心里再次有了种默默支撑他的力量，让他不再彷徨，让他再次用毅然的目光看着世界。
他看得更清，是因为梦想近了。
“我决定了。新队伍就叫Dreamer，梦想者。”
“有看新闻不？听说昨晚Life开了个发布会，说什么他会退出街舞界啊！”
“我听说了。怪可惜的，国内又一个顶尖高手没了。”
“先别理这个。听说高三的尤小直终于答应校长了，创了个队叫什么……Dreamer的，现在在招人，咱也去试试？”
两个放课无聊的男生拾起背包，往室内球场走去。
学校无论师生都在议论着此事，这的确是属于这所学校的爆炸性新闻，毕竟招人这事确实不寻常。早在Satan成为街舞队队长那刻起，学校的舞队就不容易进，管你认识谁，又或者有多少个钱，只要没实力，甭说加入了，送水都没份。而现在竟然会招人，这可不就是一个千载都难逢的机会？
虽如此，但尤小直也并非是那种能容忍人不务正业闲混的人，他必须在几百乃至一千的人中挑选出十几个有心的，不需要实力。他感到头痛，连续在几百号人面前看出他的恒心是有难度的，毕竟心是从来就不会裸露在胸口前的。
为了梦想，他必须去努力、适应。这些东西不用说，谁都知道是值得。
过了几许天后他终究还是把人找齐，但更大的挑战还在后面，他必须把这十几个新手训练成为上海数一数二的高手。这些人将会接受地狱式训练，而他将被压下十八层地狱承受折磨。不过这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只要活得充实，活在属于自己的天堂，就算是地狱，不一样还是快活吗？
就这样，又过了不少天，终于等到难得的一个空余周末，他当然约上了夏东妮。
他站在商业街的路口，因静候的闷骚，便无聊地开始空想。他想着与夏东妮相遇，开始放味从前，多少次约会多少次接吻他都记得清楚。可就在那刹，一个个不应保存的画面忽然都在他脑海中闪过，与他相遇、拥抱、接吻的还有另一个女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