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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浴血高楼寨(完)

任化邦度过运河,回到郓城西北的黄河水套地区。早有探子吴伟接着。来的大本营时,已经是下午了,赖文光、欧阳庭迎了出来。

“除了山东黑旗宋景诗没有音信外,其他各路都来齐了。”欧阳庭道,“梁王张宗禹他们在南边驻扎,女营在西边。”

“先到女营那边看看,”任化邦说,“然后派人到各旗通知,晚饭后各旗将领到大营议事。”

欧阳庭领着任化邦前往女军营,却有人已经告知圣姑郝胜兰。郝胜兰等人迎了出来,见任化邦一身泥土,郝胜兰‘噗嗤’笑了起来。

“怎么我一见你笑,就觉得你又在出坏主意。”任化邦打趣道,“贾寨镇全部姐妹都带过来了。”

“就你会瞎猜想,师姐从来堂堂正正。”郝胜兰含情脉脉地瞪了任化邦一眼,接着说,“我带来了一千姐妹,杨护卫身体不便,领其他五百姐妹守家。”

任化邦对欧阳庭笑着说:“恭喜军师!”那杨护卫是欧阳庭新婚妻子,身体不便肯定是有喜了,故任化邦有此贺。

欧阳庭满心欢喜,却又不好完全表露,逐转移话题道,“圣姑这次带来的姐妹们,枪法可算是历次最强的一档了。”郝胜兰领一众姐妹,白衣白裤,人手一支洋枪,民间称之‘白娘子’洋枪队,平日主要以练枪法为主。

任化邦也笑道:“白娘子们的枪法,早有领教。只不知众人的装弹速度是否提高。这次你们来,那陈国瑞的‘红孩儿’们就遭难了。”

“本来嘛,母亲管孩儿,他还敢不服服帖帖。”郝胜兰也开心大笑。

“时间还早,不如我们到水套区去转转。”欧阳庭提议,“前二天那姓田的老者还在念叨当年的恩人任化邦和李成呢。”

果然,走到水套区,田姓老者一眼就认出任化邦,立刻跪在地上,任化邦连忙扶起。刚要问话,却见老人跑了出去,到处呼喊‘恩人来了、恩人来了’,任化邦想阻止都来不及了。

原来那黄河水套区,因离官府较远,住的多是朝廷通缉犯人以及无处立身的逃难难民。平时只靠打渔和在沙地种点农作物为生。那年闹水灾,任化邦带捻军抢粮路过此地,见河水把菜地全淹了,水太急鱼又抓不成。成千上万难民奄奄一息,于是将抢到的粮食分一半赈给他们。难民们绝处逢生,只道苍天有眼,天降菩萨,救万民于苦难,之后几年终日念叨。最近几年,战火混乱,又有不少难民及逃兵来此,生活依然贫困。如今再见救星再临,不少百姓拖家带口,跪在土堰上,感谢当年救命之恩,场面感人。任化邦等一众人连忙将乡亲扶起,并告知大家捻军将在这里与清军会战,怕战火祸及,可先行离开几日,捻军将发给大家口粮,待战斗结束后再回。谁知那百姓,大部分决定不走,更有那些年青力壮者,感任化邦仗义,要求当兵参加战斗,一时竟有五千之众。

“想不到一次义举,竞为我准备了五千雄兵。”任化邦颇有些感动,笑着对欧阳庭说,“可惜李成兄弟不在了,当时我还与李成打趣,说军师可惜没来,军师如在,这次义举整个江湖都会知道。”

“那不是吹牛,”欧阳庭也不谦虚,“这种题材我一定会物尽其用。”

“这还不是吹牛?”郝胜兰捶了欧阳庭一下,“就你们男人,一点都不含蓄。”

陈国瑞赶到菏泽,歇息了一个晚上,立刻赶去看望他的‘红孩儿’们。

这支‘红孩儿’洋枪队,是他一个创举,也是大清朝第一支枪队。僧王爷最讨厌洋毛子,也憎恨他们的洋枪洋炮。当时陈国瑞收集一班小孩,利用他们的天性,培养出一支枪法准、装弹快的洋枪队,一开始他有些反对。谁知这支洋枪队屡战屡胜,竟成了部队中一支中坚力量,被李鸿章等同僚视为发展方向。他才上奏拔得银两,把原来六百人的队伍扩展到一千人,全部换作新枪,从此名声更响,被民间誉为‘红孩儿’洋枪队。

陈国瑞对即将进行的大战没有一点把握,从范县出来,他就不断发出信函,先是命令汶上县诺林丕勒、曹州府郭宝昌及宁阳县何建鳌,率所部剋日赶到菏泽。此外,他还是不放心,又怕王爷不肯,于是瞒着王爷给曾国藩和李鸿章各发了一信,以王爷名义邀请他们派出部队,到菏泽共同围猎捻匪。

从‘红孩儿’营中出来,陈国瑞总觉得心神不定,又说不出为什么。陈国瑞从不信神,可这次总感觉到有大祸降临。他把所有回来的探子集中,仔细地询问他们,以了解对方兵力。这些探子分别潜伏在菏泽附近的四面八方,任何一支超过二十人的队伍进出,探子们会都登记在册。算来算去,匪军大约有两万五六千人进入了黄河水套区。从兵力上看,匪军不占优势。

“好戏要上场了,”一回到大营,僧王爷就兴高采烈地对陈国瑞说,他也得到消息,“新捻军的主力都过来了,任化邦这小子邀我比试是假,与我决战是真。来吧,本王爷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可你确定你能胜利吗?”陈国瑞没有僧王爷那么兴奋,“重装骑兵没有了,骑兵也只剩下七千骑,而且疲惫不堪。”

“战争有时候不是靠实力,而是靠勇气。”僧王爷自信地说,“亏你还熟读兵书,汉人先辈以少胜多的战例不胜枚举。何况我们的兵力还不少。”

“可你怎么就确定对方勇气不如你呢?”陈国瑞有些烦躁,又不敢过分顶撞王爷,“你听过‘破釜沉舟’的典故没有,捻匪后面就是黄河,和当年项羽处境一样,你说他们的勇气还会差吗?”

王爷还要说下去,却听军营前一阵喧哗,一个声音叫道:“皇上有旨。”

常星阿带领三个颁旨大监走了进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逆匪狡诈,日夜穷奔。贤王仍千金之体,不可久劳,宜稍假休息,养足锐气。切不可贸然临战。钦此!”

僧格林沁跪接圣旨,一个月内连接三道圣旨,全是些‘不可贸然临战’的废话,别人都会以为皇恩浩荡,僧格林沁却有些烦。他这次没问朝廷情况,只对颁旨大监说:“回去禀告皇上及两宫,下官感其关切,清除捻匪,就在这两日。功成后当回京面谢。”

颁旨大监似乎还想说什么,王爷一挥手,常星阿只好把大监们送走了。

“本王当明日出战,尽歼匪军。”颁旨大监走后,王爷召来军师陈国瑞,副都统常星阿、诺林丕勒、温德勒克西、成保,总兵郭宝昌、何建鳌,内阁学士全顺等,商量决战对策。“众位有什么看法,当共同商讨。”

“我反对明天出战,”陈国瑞知道只有自己出面了,只好豁出去。“捻匪这次挑战,明摆着就是个圈套。高楼寨作战,面临极大的风险。目前,我军骑兵由于长途追逐,已经疲劳不堪。在人数上也不占多大优势。因此,下官认为,可拖延几日。为臣已发邀请函,约湘军、淮军前来会歼捻匪,应该很快就可以到达,到时就是瓮中捉鳖。”

陈国瑞一说完,众人立刻议论纷纷。

僧格林沁十分轻视地说:“还是那句话,那淮军湘军,守则有余、战则不足,帮不了什么大忙,他们来不来都无关紧要,”

接着,他威严地看了看众位部下,所有人都停止了议论,看着王爷。

“我说明日出战,并非随意之言。这几日,我们不断侦查,对敌方的人数、高楼寨一带的地形都已经大致了解,还有什么理由不出战呢?

有人说,匪军会有埋伏。可是我们许多人都熟悉这里地形,这一带都是平原,能够埋伏的地方就是柳林和芦苇。再说,埋伏主要的作用是出其不意,利用最初的气势达到扰乱对方心态。可我们已经知道对手有埋伏,不会受到干扰。既没有地形优势,又不能干扰对方,这种埋伏还有什么用。”

郭宝昌等见王爷说的头头是道,不禁连连点头。

王爷接着说:“有人说,我们骑兵大幅减员而且很疲惫。这个我心里有数。满蒙骑兵确实减了员,但是剩下的这些人都是满蒙骑兵的精英,都是大清国的栋梁,绝不会被疲惫所压倒。你们以往极力劝阻我不要穷追,我也知道。可对方又如何,他们也在跑,也减员也疲惫。敌人的骑兵,现在数量与我们差不多,我们有什么理由认为战胜不了这伙乌合之众呢!敌人后面就是黄河,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明天早上太阳出来之时,就是捻匪受苦受难之日。”

“王爷可不要轻敌,对方不是张乐行、苗沛霖之辈,千万要小心。”陈国瑞觉得越看越没说服力了,只好细心地提醒僧格林沁,“我还是坚持明天我们不急于进攻,待几路援兵汇齐之后,再一起围歼。”

“有人说,从兵力上看,我们不占优势,最好等援兵来后再战。刚才大家也听到,”僧格林沁借着陈国瑞的话,继续发挥,“可如果你是任化邦,你会坐在那里等我来围歼吗?以往你们也知道,这家伙滑的很,一旦听到援兵赶来,岂会坐以待毙,一不留神你又要到处去寻找他的踪迹。”

陈国瑞没有再吭声,僧格林沁说的也没错。任化邦不可能探听到有援兵过来而无动于衷。二个月的追击太辛苦了,难得有一次大决战。即使敌人有埋伏,双方兵力总摆在这里,据了解对方只有两万五六千多人,而自己还有将近三万人。最重要的是,估计两路援兵明天下午就能到,面对面的大战,不可能三万多人连一个上午都支持不了。

这确实是围歼新捻军的最好机会。自己邀请曾国藩李鸿章这步棋走对了。战争似乎变得越来越有把握了,为了彻底结束这战争,除了王爷的军队之外,曾国藩的湘军会过来,李鸿章的淮军也会过来,三支由大清朝最英勇的统帅指挥的精锐大军汇合在一起,谁能扛得住?在短时间内结束这一疲惫的战争完全有可能。看得出王爷虽然很不高兴他发出此类信函,但最终还是没有责怪他。

陈国瑞美滋滋地想着,其他众人也议论开了。大家心里明白,今日以后,谁还说僧王爷是莽夫,那他自己就是蠢材。明天一战,看来是势在必行了。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就明天开战,直奔高楼寨。”僧格林沁说完又看了看陈国瑞,见他还在沉思,又问道:“瑞儿还有什么要说?”

“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刚才圣旨都提到‘切不可贸然临战。’,这已经是一个月内皇上三次下旨了。可你偏要‘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陈国瑞装作无可奈何地说,“你现在是部下的谏劝听不进去,同僚的忠告听不进去,皇上的旨意也听不进去。我再说你自然也听不进去。国瑞不忍王爷独败,也只好生死相随了。”

“混账小子,尽说丧气话,”王爷知道陈国瑞认可出战,却骂了一句,吩咐说,“你把所有兵力,向大家交个底。”

“这次从北京过来,共带来满蒙精锐马队一万五千骑,经邓州、鲁山战斗,损失将近四千骑。后来常星阿又募来三千骑,经长途跋涉的追击后,现尚有马队七千余骑。”陈国瑞了如指掌,如数家珍,“郭保昌、诺林丕勒各带了一万步兵队,两人步兵队中还有零星骑兵一千人不到。何建鳌带来三千步兵及‘红孩儿’洋枪队共计四千人,加在一起共有三万一千人。其中马队七千余人,步兵二万四千人,大部分都是沙场老兵。”

“那对方有多少人?”郭保昌不放心地问道。

陈国瑞回答:“根据侦探,对方人数大约在二万五千到二万六千之间。估计马队也在七千余骑左右。”

“那水套区老百姓会不会参与到里面来?”郭保昌还有些不放心。

“你是说老百姓参加作战?”陈国瑞不肯定地说,“应该不会,据了解捻匪也是新到此处,与当地百姓没有瓜葛。”

郭保昌放下心来,“除去援军,我们兵力也比捻匪要多,这样仗就好打了。”

王爷心里却暗暗叹了一口气,人数是不少,可有时兵不在多而在于精。唯一遗憾的是手下的五虎大将损失殆尽。现今常星阿、诺林丕勒、温德勒克西等虽然也是勇猛善战的老将,毕竟没有恒龄这些人更能理解他的作战意图,在战场上更能现场发挥,独当一面。还好陈国瑞还在,蒙古铁骑与三千多嫡系步兵还在。

这是一场面对面的实力大战,僧格林沁很兴奋。自从领兵征战一来,有过几场血战,天津王庆坨与天军北伐军、北京八里桥与英法联军,均可以算得上硬对硬的大仗,虽然有胜有败,可他娘的打的真过瘾。

至于雉河集与张乐行之战、大营岗与宋景诗之战、蒙城县与苗沛霖之战,充其量只能算一般大战,双方装备与兵力均不对等,赢了也不太刺激。这一次,哼!对方也算是赫赫有名的鲁王,战斗力是捻军中最强,双方兵力装备都差不多。最主要的是这小子害死了自己五虎大将中的四位,使自己的名声扫地。不消灭这小子,将来怎么在官场立足。

不过任化邦这小子确实能干,竟然让满清马队跟着他追了数千多里。对方的目的显然就是要拖垮马队。可他那里知道,蒙古马队的骑士从娃娃起就在马背上生活,这点磨难对他们来说简直不算什么,明天的太阳一升起,又是一群生龙活虎的马上英雄。

陈国瑞又对王爷说:“王爷,刚才接到禀报,给曾国藩送信的人已经回来,曾国藩派出五千精兵,由大将张启富率领,李鸿章派出五千精兵,由悍将张树珊率领,已经日夜兼程,估计快的话,明天下午可以赶到此地。”

其实,曾国藩和李鸿章一直对王爷比较担心,但知道僧王爷脾气,就是从不把汉军放在眼里,故不敢贸然出兵以避免干预王爷行动之嫌。此时一见陈国瑞以王爷名义发的邀请书函,感到情况严重,立即派出精兵赶往。

僧格林沁对援军要来的消息并不十分看重,却踌躇满志地对陈国瑞说:“你派人去通知去曹州知府,要他准备好五百头白猪,五百头肥羊。歼灭捻匪归来后,我要让将士一醉方休。”

明天就要开战,任化邦可没有僧格林沁这么乐观,几个月来,打了几个胜仗,拖着清兵马队跑了几千里,有效地消耗了清军不少有生力量。可清军实在太多了,据探子回报,虽然清军损失很大,但这次兵力还有三万人以上,包括七千精锐的满蒙骑兵和一千多精锐的来福枪队。

自己这一边,黄旗张宗禹和陈大喜有八千人,包括二千马队。红旗牛宏升、白旗李藴泰和黑旗范汝增共有八千人,基本没有马队。自己蓝旗有九千人,其中还剩有五千马队。另外圣姑郝胜兰的‘白娘子’枪队有一千多人,合计有二万六千多人。加上这几天许多青年及被清军击败的山东各地起义军流落在黄河河套区的零星人员,纷纷要求参战,将近有五千人。估计这些人清军没能计算进去,这样看,从人数上倒不处劣势。主要是新来人员还不能完全形成战斗力,只能按数量一半计算。

从装备上看,双方都没有火炮,重装骑兵也没有,清军虽然有一支洋枪队,但人数不多,加上圣姑的洋枪队也不差,故装备对战局起不了决定作用。

自己这边,所有天军与捻军主力已经到了,除了还没有联系上的宋景诗,再无法指望其他兵力了。任化邦脑中又闪过兄弟洪天奎饱受委屈的的眼神,要是他也在这里多好哇。可惜他和他部下与赖文光势同水火,任化邦这次也没邀他。

而敌方还有二路援兵。探子报告,清军两路援兵已经在路上,这可是两支不可小嘘的精锐部队。关键是什么时候到,这决定着全局的成败。如果两支部队都能在明天中午以前到达,那这次大战己方就几乎没有胜算。如果晚上到达,那时战场胜负已定,到达已经没有意义了。如果只有一路中午以前到,那还要看战场形势。不知道清军援兵将领是否会看到这一点而日夜兼程,一切都无从掌握。这也是任化邦最为忧心的。

“如果胜利唾手可得,那就毫无策略可言,”任化邦坚定地对赖文光和张宗禹说,“两军相逢勇者胜,新捻军一定要在下午以前击溃僧格林沁。”

山东的五月,春意盎然。天刚拂晓,朝阳就将它温润的光芒洒在了远近各处的村庄、大地上。天空很蓝,一朵朵白云轮廓分明,晨光掩映之下,尤其显得大地苍劲,湖水溶溶,一派山野趣味。谁也不知道,就在这里,山东菏泽县一带,要进行一场撼天动地的万人大战。

从菏泽县城到黄河南岸,大约有四十来里的路程。一条经吴家店、高楼寨的大道将两地连接。高楼寨北面,有许多道防堵黄河泛滥的河堰,河堰上下柳林密布,捻军主力就准备埋伏在高楼寨以北的村庄、河堰和柳林中,等待清军的到来。根据僧格林沁的作战习惯,喜欢分成三路,中路进攻,两翼包抄。任化邦也把捻军分为三路,各司其职。

清军的肆无忌惮,在任化邦的心中燃起了狂暴的怒火。他命令他的部队列成战阵,向他们发表了演说。他告诉他们,面前的僧老妖,就是一个镇压农民军的刽子手,他不但屠杀抵抗战士,就连投降人员和无辜老百姓也不放过。

“这一次战斗,只许胜利不许失败。我们的身后就是黄河,要么清军全军覆没,要么新捻军彻底失败。”任化邦竭尽全力叫着,“从三月到五月,我们拖着清军马队跑了数千里,敌人的马队,已经损失半数以上,僧老妖也被拖得奄奄一息,清军已经是强弩之末。今天就要在这里,给这个沾满天军、捻军及其他反清部队鲜血的恶人给予严惩。”

“报仇!”“严惩!”几万战士以排山倒海的报仇声回应了他的演说。

僧格林沁的部队跟随着捻军派出少数部队已经到了高楼寨地区,原来任化邦担心清军不敢应战,派出小部队引诱。谁知僧格林沁已下决心会战,根本不怕埋伏。他部下也很愤怒,长期追逐实在太苦了,很盼望真刀实枪、实实在在干一仗,就此消灭这些余孽顽敌。

清军一追进高楼寨区域,只听周围顿时号角齐鸣,声震原野,埋伏在那里的捻军将士们奋勇出击,只见原野上河汊上,戈旌如林、人马如蚁,到处都是伏兵,一个个挺矛持刀,袒臂待战。

僧格林沁早有准备,毫不惊慌,立即分兵三路迎战。

由翼长诺林丕勒、副都统托伦布等率左翼马队,总兵陈国瑞、何建鳌各领本部步兵队,共计一万人,其中马队一千人骑,是为西路;

副都统成保、乌尔图那逊等领右翼马队,总兵郭宝昌率本部步队,是共计一万人,其中马队二千人骑,是为东路;

副都统常星阿、温德勒克西等各领马队和步兵六千人,其中马队共计四千骑,是为中路。

各路相距约有一到二里,战况主要靠传令兵来回传送。僧格林沁自率骑兵一千、步兵四千,坐镇后方,掌握各路战况,择机调遣支援。

捻军亦早分成三路,红旗牛宏升、白旗李藴泰和黑旗范汝增及圣姑郝胜兰,共有九千人,加上新兵一千人,埋伏在西路。

黄旗张宗禹与陈大喜率本部兵马八千人,包括二千多马队,守在东路,迎战清军副都统成保带领的东路。

任化邦亲率骑兵五千,步兵二千,直取中路。

赖文光率四千新兵,坐镇后方,伺机支援。

任化邦带领主力骑兵在第一线的中心作战,这是一支身经百战的部队,其前身基本都是龙山矿场的天军囚犯,长期经历的苦难使他们对僧格林沁充满了仇恨,战场的训练和磨练又给予他们作战技巧。

两军一会面,新捻军骑兵就挟着极其猛烈的气势向清军冲去。冲锋马队就象那由于暴雨和大雪而猛涨的湍流,以雷霆万钧之力往四面直泻,淹没周围的地面,把进路上的一切统统冲垮,把一切都卷到自己的旋涡中去。他们砍刀的每一下打击,都要杀死一个敌人。即使受伤掉在马下也不退后,站立起来再砍马腿。这似乎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复仇。他们凶狠的杀伐震惊了清军,还不到一个时辰,清军的队伍就开始动摇、退却。

僧格林沁最担心的就是逆首任化邦,他策马站在中路后面,远远地观战。和以往战役一样,他也想冲入战群参与博斗,可部下死死的拉住他。新捻军中路狂暴的攻势令他兀自心惊,那个全身铠甲染得血红、怒目圆睁的敌方首领任化邦,比任何捻匪更加的剽悍,他手中长矛所向披靡,肆意杀戮,以至于没有人敢正面与他对战。僧格林沁心中突然闪过一丝不祥的感觉,是不是太小看这位对手了。他没有令这种感觉持续下去,眼见己方中路部队开始动摇,果断地又派出预备的一千最精锐骑兵。预备骑兵不顾一切疯狂地冲向旋涡中央,人数上的增加主导了战场局面,中路战事稍稍得到平衡。

西路的战事对新捻军不利,陈国瑞的‘红孩儿’火枪队遇上了圣姑的‘白娘子’火枪队,一物克一物,百战百胜的‘红孩儿’队碰到了克星。‘白娘子’火枪队早已在此埋伏,利用地形优势,不断进行攻击,交战还不到二个时辰,‘红孩儿’已经损失过半。尽管如此,‘红孩儿’却临死不退。而以原来捻军为主的牛宏升、李藴泰的步兵却敌不住陈国瑞和何建鳌训练有素的嫡系步兵,稍有退却之势。好在范汝增带领的二千多原江南天军主力奋死反扑,才勉强顶住。赖文光坐镇后方,密切注意三路动态,此时听传令兵报告西路吃紧,不敢有误,又见新兵摩拳擦掌,急忙派出两千新兵支援西路。

东路张宗禹利用骑兵优势一次一次向清军发动攻击,张宗禹是捻军有名战将,自小同叔叔张乐行总盟主南征北战,战斗经验极其丰富,深得部下爱戴。部下之众,多是淮北捻军精锐,背负张盟主及家乡被毁的深仇大恨,个个神勇。不过那清廷总兵郭宝昌也非无能之辈,手下强将如云,士兵训练有素。双方对杀,你来我去,基本旗鼓相当。

战斗差不多进行了三个时辰,已经是中午时分,本来是进食时间,可短兵相接,那里分得开,只好继续博斗。钲鼓喧阗,硝烟滚滚,旌旗蔽云日;到处是喊声,到处是尸体,流出的血液把沟沟渠渠都染成红色,战斗却还在胶着。

僧格林沁心中焦急,现在还不能击溃对方,再进行下去肯定对清军不利。长时间追击捻匪,部队早就疲惫不堪了。在这个捻军选定的地方会战,后勤粮食都成问题。战斗完全是凭勇气支撑,再进行下去,他的兵很可能因饥饿劳累而支持不住导致失败。他觉得自己轻敌了,不禁想到陈国瑞邀集的两路援军。

任化邦比王爷更焦急,虽然身在阵中杀敌,却牵挂全局大事。被拖的奄奄一息的满蒙骑兵还有如此强的战斗力,他也觉得自己轻敌了。看到清军已经开始露出疲态的趋势,他坚信最后击败清军应该没有问题。只是原来指望在中午前结束战斗,可计划没有实现。中午已经过去,清军援兵随时都可能来搅局。虽然昨天与赖文光、张宗禹也研究过敌军援兵的问题,却也没有拿出什么好办法,到现在始终心中无底。今晨他早上交代探子头目吴伟和于冰带人分别守在两路清军援兵必经的道路上侦察,只要一有援兵出现,就立刻放出报警烟火。还好,至今还没有看到一路烟火。

再说任化邦义弟洪天奎,自从与赖文光决裂后,带领原翼王石达开的翼殿前队二千多天军呆在家乡河南鹿邑一带,打家劫舍抢官府,部队稍有发展,又有了三千多人,只是不能与清廷主力作战,心中有些憋屈。这几天探子回说任化邦的新捻军与清军僧格林沁部在山东菏泽一带集结,似乎有大仗要打,却又没收到义兄任化邦邀集书信,有些焦急。思来想去,毕竟对义兄放心不下,反正鹿邑离曹县也不是很远,洪天奎通知部队集合,准备带兵到曹县看看,有机会顺便打一仗。

“报……”,探子的叫声响彻军营,只见手下一个探子如飞而来,报告说:“一支五千来人的清军,急急忙忙路过鹿邑,向曹县方向赶去,旗帜上打着‘湘’字。”

“湘军?湘军跑这里来了!”洪天奎正准备出发,一听探子回报,立刻心生警戒,曾国藩与僧格林沁同为清朝重臣,可老死不相往来,如今湘军进入僧老妖剿捻地盘,必是受邀而来。看来,曹县方向必有大战发生。

洪天奎立刻命令持卫队长,“尹辉,你再带几个持卫,随探子快速追踪清兵,最好抓个俘虏,摸清清军行军方向和主要目的。”

洪天奎不敢耽误,立即带兵启程,追逐清军踪迹而行。一路上与几个带兵将领商议,曹县方向肯定有事,湘军很可能是去参加会战或去增援的,与其赶去曹县,不如就地阻击,也算为新捻军和义兄出把力。只是对方有五千人,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正议论中,尹辉却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路上抓了一个掉队清兵,一问知道过境部队确实为湘军,领兵将领是湘军悍将张启富,目的是往曹县一带增援僧格林沁。清军行军很快,一般小纠缠的战斗,清军根本不会停下来。

“好哇,能够在这里遇到湘军,老子手在痒痒。”这翼殿前队众将领都是翼王亲信,翼王之死,与湘军有莫大关系。这些人对湘军有说不清的仇恨。如今一听说湘军过来,个个跃跃欲动。“洪头说的对,曹县我们也不用去了,就在这里大拼一场,也是对任义兄的支援。”

“如此最好,”洪天奎知道众将领心思,自与赖文光决裂后,都不愿与其见面,虽说清军仍是双方最大死敌,可如果见面共同抗敌,毕竟有些尴尬。“我们就在这里给湘军痛击,也算支援了义兄他们。”

“可清军已经跑远,”尹辉提出担心,“我们能堵在清狗前面就最好。”

“没问题,”洪天奎胸有成竹,“你们跟我来。”

鹿邑是洪天奎家乡,洪天奎从小又是帮人家运货的,道路熟的很。他带领部队抄小道,果然很快赶到清军前面。

湘军已经是他们的老对手了,这次狭路相逢,可以说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洪天奎等一涌而出,二话没说就凶狠狠地杀了起来。

湘军初始有些惊慌失措,也不知哪来这么一支人马,冲上来就又砍又杀,竟然损失了不少人马。可那张启富是湘军猛将,带的又是百战精锐,那里肯服输,他也不管你是那路人马,只指挥部下杀将过去。一时间杀的天昏地暗,鬼哭神嚎。

战斗大约进行了两个时辰,双方殊死拼搏。毕竟清军人多,天军基本全军覆没,洪天奎身中数刀,大声叫道,“任兄,小弟只能为你做这些了,为翼王报仇!”最后含笑而死。湘军也好不到那里,张启富身负重伤,眼见部队只剩下五百人不到,再无法救援,只好在众兵搀扶之下,返回湘军大营。

这边李鸿章派来的悍将张树珊,率领五千精兵日夜兼程,已经过了归德,离目的地也就不到三十里了。却有副将郁文海心血来潮指出,向张树珊提议,他已侦探到捻军的老巢贾寨镇离此不远。捻匪通常流动作战,军中家眷均秘密隐居在此,所掠物资估计也存放此处。不如杀进捻军老巢,来个围魏救赵。除了发笔小财外,想那任化邦也是仁义之人,不信他不回救,却比赶去救援强的多。张树珊是一武将,一听有理,随即带兵朝捻军老巢贾寨镇扑去,并叫人沿途散布消息,引捻匪来救。

高楼寨这边,依然绞杀在一起,白刃相接,硝烟弥漫,可谓杀的腥风血雨、横尸遍野。僧格林沁和赖文光手上的备用兵力已经全部用光。僧格林沁派出侦探回来汇报,李鸿章派来的淮军悍将张树珊,带兵杀往任化邦老巢去了,湘军那一路至今还没有消息。

僧格林沁气的几乎吐血,他知道自己真是轻敌了,虽然在邓州时,与任化邦骑兵交过一次手,双方几乎平手,而自己那一场胜利,主要还是重装骑兵取胜,可之后却没有引起重视。战场上的任何一点疏忽,都会造成致命的错误。为了便于追击,他的重装骑兵已经全部变成轻骑兵,现在与任化邦的骑兵装备基本相同。而任化邦却弥补了轻骑兵不足,又改进了‘一骑夹一步’战术。这种战术今天确实使蒙古骑兵吃了不少亏。

反观蒙古骑兵战术,主要靠潮水般的冲击。通常冲击的第一波攻击会突破或冲散敌军,接着第二或第三波的攻击就能加以制服。可今天不奏效,都多少波了,敌军未见后退,反倒自己骑兵越冲越疲惫,这样下去的后果,想想不寒而栗。蒙古铁骑现在竟然指望靠援兵取胜,真是莫大的耻辱。

几乎同时,赖文光也得到淮军张树珊带兵杀往贾寨镇的消息,他没有通知任化邦,也知道已经没有办法援救老巢了,这样的战斗,只要一方稍有动摇,接下来就是灭顶之灾。伤心之余又有些安慰,这援军将领也太腐了,主次战场都分不清,希望对方另一路援兵也来点意外。

战斗已经到下午了,满蒙骑兵由于长期长途跋涉,疲惫之态越来越显露,战斗再进行下去,胜利天平要往捻军这边倾斜了。当然,前提是清军援兵不来搅局,双方依然痛苦地支撑着,

可战场是千变万化,意想不到的是,赖文光刚刚希望清军援兵今天赶不过来,可该来的终于来了。

突然,在地平线与天空相接的起伏不平的山道上,好象涨潮一样,轰然飚出了无数的铁骑,一阵闷雷般的响声铺天盖地而来,转瞬间变成无数的马蹄呼啸声,大地上卷起一片灰尘。

隐约听见有清军欢呼。赖文光知道考验新捻军的时刻到了,这种情况下绝对不能临场退缩,要不就彻底崩溃了。所有留守人员也知道这一点,已经默默地迅速手持武器站在赖文光周围。

蹄声越来越近,只见一彪军骑直奔而来,为首的黑旗黑衣黑马,后面的黑旗上,写着斗大的白色字——“宋”。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来的竟然是山东黑旗宋景诗,后面跟着两千多骑兵,正声嘶力竭地呼喊着而来,惊天动地。

“是我们的人,是我们的人!”赖文光身后传来一阵喜极带泣的欢呼声,赖文光也得意忘形,狂叫道‘天助我也!’,竟然忍耐不住,一反平时温雅性格,彪马冲上去迎接。

原来任化邦派去送信人几经曲折,耽误了不少时间才找到宋景诗,那宋景诗自任化邦一别后,不断扩展和训练兵马,只为与僧格林沁再战。一听任化邦要在高楼寨设伏打僧格林沁,大呼过瘾,只怕赶不上战斗,收信当晚就出发,为节省时间,步兵一个都没带。

宋景诗下马后气喘未定,只大叫:“遵王爷,我那任兄弟在哪?”赖文光也不客套,直指中路说:“没有时间歇息了,你带全部人马援助中路鲁王,如果取胜后立即支援西路。”

宋景诗知道战况紧急,对部队吼道,“兄弟们,向狗王爷讨还血债的时候到了,冲啊!”队伍跟着怒吼着,像一股不可阻挡的激流冲向中路。

任化邦还在忧虑对方援军之事,没想到竟是宋景诗带兵来援,大喜过望,指挥部队全线进攻。那僧军本来就已经有些支持不住,却指望维持到援军来。可己方援军不见,对方却来了生力援军,此时意志再也无法支持。在新捻军排山倒海的冲击中,纷纷后撤,最终中路清军全线崩溃,副都统常星阿战死,士兵死伤无数。

任化邦没有任何耽搁,立刻命令欧阳庭分兵打扫战场,自己与宋景诗带兵直奔西路。西路一直是清军占优,可各路旗主均知全局重大,决不能因西路而影响全局,竭力死拼,死伤也十分惨重。双方洋枪队弹药已经用尽,红孩儿们和白娘子们都拿起了砍刀,战场已没有男女和大小之分。这已经不能算是战斗,而是残酷的大流血和大拼杀。白莲圣姑郝胜兰手持宝剑,两眼通红,满脸烟尘,这是她生命中最激烈的一战,她自己也不知杀了多少人。眼见的己方援军来到,各路旗主抖擞精神,信心倍增,又开始奋力冲杀。那陈国瑞虽然略占优势,却也是强弩之末。此时见对方援兵过来,知道大势已去,只好命令后撤。可这些旗主哪里会轻易放过他,可怜陈国瑞嫡系步队四千余人,包括一千‘红孩儿’,覆溃几尽,总兵何建鳌也死于阵中。圣姑郝胜兰一身是血,见日夜相伴的手下姐妹死伤大半,悲愤难平,到处寻陈国瑞而不得。却见任化邦骑马过来,逐不管三七二十一,走向前去把任化邦推下来,向任化邦要了那支翼王送的快枪,单枪匹马向陈国瑞后撤方向追去。却见陈国瑞已经逃渡过河汊,只好举枪瞄准,陈国瑞应声而倒,郝胜兰只道陈国瑞已死,方才离去。殊不知这一枪只予陈国瑞重伤,后来朝廷追究,反而救了陈国瑞一命,这是后话。

与此同时,任化邦又带兵赶往东路支援,却见东路战事已经结束。原来那总兵郭宝昌与张宗禹本来势均力敌,相持不下。却听说中路与西路清军已经溃败,顿觉信心全无,命令部队向后悄悄后撤,向僧格林沁王爷靠拢。激战中的部队,最忌后撤命令,郭宝昌本意是有条不紊地边打边退,那里知道士兵一听到后撤命令,就变成了无组织的溃退,有些人还在高叫‘败了、败了!’张宗禹那里会放过这个机会,立刻催兵掩杀。兵败如山倒,撤退演变成溃逃,追击变成了屠杀,郭宝昌眼见部下再无法组织,只好带兵向僧格林沁方向溃逃。

僧格林沁眼见大势已去,只好带领三路退下来的残兵败将,退入高楼寨南面的一个叫葭密寨的荒圩。

这葭密寨位于菏泽城西大约二十里,也可算是山东菏泽最古老的村庄之一。《史记》记载云:‘齐威王以田忌为将,破魏师于葭密。’这是春秋战国时期齐魏间的一次较重要的战争。汉初曾在此设葭密县,西汉中期又撤销,此后一直为村。咸丰年间,围村筑寨,遂名葭密寨。这葭密寨寨墙高大,九个寨门都有吊桥。寨门用铁叶子包裹,非常坚固。当时菏泽人都称葭密寨是‘九门九关厢,马蹄吊桥响,’是个易守难攻的村寨。后来因黄河改道等缘故,此寨又被荒废,一直无人居住。但圩内工事还在,僧格林沁准备先在此凭坚拒守,等待援兵到来。

任化邦率兵赶到,见天色将晚,士兵也疲惫不堪,没有下令立即攻击。只令捻军将葭密寨团团围住。那附近几个年长的百姓,感谢当年任化邦赈粮之恩,闻知捻军初胜,成群结队送来饭菜,诸旗主及将领深感百姓盛意,顿觉勇气倍增。任化邦下令部队轮流吃饭休息,为防清军突围,又命令各旗连夜沿葭密寨周围挖一道深壕,以长壕作第一障碍先围住,主力则埋伏于外围防线。

任化邦安排好部队,乘着天还未完全黑暗,与赖文光一起,纵马围着葭密寨周围实查,了解附近地形,研究下一步布兵。两人整整转了一圈,在吴家店大约三里处,有光秃秃有一座楼子,过去一看,却是供路人歇息的亭子,两层楼高,上书‘张家楼子’。两人相视一笑,估计慈善义人姓张,看周围皆是麦田,特设一亭,供过路人歇息。两人下马,在亭中稍歇,见亭子前有一石碑,擦去泥尘,竟书有‘落王座’三字。

赖文光不禁大笑,任化邦连问何故,赖文光道:“庞士元才器超众,自号为凤雏,早亡于落凤坡;邱连恩忠勇异常,世称为邱老虎,卒亡于落虎桥,此皆犯地名而死者。今此‘落王座’,正应于僧王也。”

任化邦大笑,那里肯信,僧格林沁要突围,手下持卫及死士极多,何况此处也不是大道,僧老妖哪里会到这里来。再说,称王者众多,遵王、鲁王都是王,何以就指僧王。

赖文光笑而不答。

“我想这次不杀僧格林沁,”任化邦突然向赖文光提出自己想法,“那僧格林沁对朝廷来说,是满蒙栋梁。只要僧格林沁在,曾国藩、李鸿章等汉人军事将领就无重用之日。而我们对付僧格林沁,比对付曾国藩、李鸿章之流容易的多。你认为如何?”

赖文光睁大眼睛看着任化邦,当时淮北一带流传歌谣,‘智勇双全是遵王、能勇能谋数梁王,论枪论刀数鲁王。’唱得是捻军中遵王赖文光、梁王张宗禹均为有勇有谋之能人。任化邦则以军事及武功为最佳,至于智与谋,歌谣中没说,但在群众印象中显然不及赖文光和张宗禹。任化邦提出这样具有长远军事策略的问题,倒使赖文光对他刮目相看了。赖文光原来在天军长期注重策略研究,当然知道问题的瞻前意义。

“你是真有胆量,”赖文光没有正面回答,只冷冷地说,“可张宗禹、宋景诗还有其他捻军许多弟兄与僧老妖有不共戴天之仇,恨不得手刃仇人。不杀僧格林沁?你提出这样的想法,你就成水浒宋江了!”

“我也知道行不通,跟你说说而已,”任化邦收回话题,“真要提出来,众人一定接受不了。我可不想因此影响军心,一切顺其自然吧!”

却说僧格林沁,一面安排士兵修筑工事,一面架窝烧饭,马队由于连日追击,囊中早已空空,步兵稍好,却也只有一两天口粮。僧格林沁下令全体交出粮食,统一由内阁学士全顺安排。可喝水却成了主要问题,葭密寨虽然工事坚固,却由于长期无人居住,全寨只剩一口能用的水井。总兵郭宝昌负责清点人马,初步故计是折损七千人,伤者不知其数,还有不少走散或被捻匪俘虏的。寨中所剩一万多人,要满足喝水,需日夜不停派人揺取。

僧格林沁见陈国瑞没回来,知道凶多吉少,不禁有些蹉跎。长叹一声,“吾自发兵以来,誓攮奸凶以报先帝,江、淮荡平,而遗孽猖獗如此,天亡我也,难道此处就是我僧格林沁葬身之地。”取来酒馕,喝了几口酒,昏昏睡去。

僧格林沁睡梦中,只觉阴风阵阵,见捻首张乐行、苗家军苗沛霖、白莲教郜姚氏等人,围着要他索命。他却大发雷霆道,你们这些刁民,战争就要死人,你问我索命,那我大清战死的将领和士兵,又问谁去索命。众人却依然不依,僧格林沁愤怒已极,挥刀砍去,却不知为什么砍在自己腿上,逐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僧格林沁一身冷汗,突听外面人声噪杂,猛然爬起,一看已经睡了两个时辰。后翼长、内阁学士全顺、副都统成保、副都统额尔经厄及总兵郭宝昌等聚在门外,一脸焦急,已经等候他多时了。

“王爷,今夜突围吧,”内阁学士全顺焦急地说,“捻匪已在挖掘地沟,一旦完成,对突围大不利。如在此死守待援,既无粮米柴薪可继,又无井水可汲,支持不了两天就会被困死。而两路援军,一路在鹿邑受重创,已返回湘军总部。另一路才五千人,此时即使赶来也于事无补。若等曹县等各路再发救兵,恐远水难救近火矣。”

“谁说要突围,刚败就想到逃跑,我大清的脸都给你们丢光了。”僧格林沁圆眼一瞪,咆哮地说:“援兵不来,我们就在这里为大清尽忠。我大清只有战死的将军,没有逃跑的将军。”

众将领听僧王这么说,都沉默不语,但也没有走开。僧格林沁是牛脾气,往常碰到此类局面,都是陈国瑞出来圆场,可如今陈国瑞又不在,众人心里七上八下,却又不甘心。

过了片刻,副都统成保小心翼翼的出来说话:“王爷,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任化邦不过小毛孩一个,这次不小心中了他的埋伏,但来日方长。不是我们不敢战,只是地形与我不利,粮食水源都成问题。我们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我们一定要冲出去,返回来再给他厉害瞧瞧。”

只见所有在场将领全部跪下,声泪俱下,“如再言死守,粮弹尽缺,内部兵将必将生变。”

僧格林沁眼见无奈,半天没有吱声。若论坚守,凭此圩内设施也可抵挡十天半个月,只是后补通道已被敌军堵断,粮食饮水都有困难,守的住也会被困死。不如按众人所说,拼死突围,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改日再卷土重来。

“既然诸位如此意见,本王爷也无话可说,各位回去准备吧!”主意一定,僧格林沁立刻发令,准备突围。

探子过来报知,正东方向壕沟已挖成,敌军布置已经到位。西北方向正在挖掘,但守军较少。东南方向壕沟挖掘进展最慢。

总兵郭宝昌仍沙场老将,道:“西北方向紧靠黄河,突围后需绕路到济宁,进度慢、匪兵少情有可原,唯东南方向为我军最有可能突围方向,为何尚无壕沟?估计有诈,必有重兵埋伏在后。”

副都统额尔经厄却不认同,言道:“这正是匪军软肋,捻匪仍一群乌合之众,那里会择兵布阵。”

“不可轻敌,此股捻匪不同以往,诡计多端。”僧格林沁斥道:“各部听我命令。”说完看了看众将领。

诸路兵马中,东路总兵郭宝昌步兵损失最小,而损失最惨重的是西路。

“大军分两路突围,”僧格林沁发布命令,“郭总兵带领本部兵马,每人带好一袋填沟沙土,朝正东方向佯攻突围,先吸引捻匪人马。额尔经厄领剩余火枪手,担任突围前锋,在前开路,主攻东南方向。成保及其他马队居中,总部在后。突围后往河南方向,争取与援兵张树珊部会合,开始准备,二更半出发。”

任化邦与赖文光回到营中,见天色悠黑,有些围寨部队已点起篝火,有些还在挖沟。各旗旗主安顿部队后,纷纷来到任化邦与赖文光军营,一个个摩拳擦掌,任化邦正要商议下一步军事。却见侦探吴伟匆匆赶了回来,对任化邦说:“刚刚探知,另一路清军援兵来不了了。”

“怎么一回事?”任化邦说。

“湘军援军已到鹿邑,却受到洪天奎率领的天军翼殿前队阻击,”吴伟有些悲痛的说,“洪大哥知道是僧格林沁的援军,拼死阻击,三千多兄弟全部英勇殉职,洪大哥也战死。增援清军损失惨重,只剩下不到五百人,救援不成,只好转头回去了。”

任化邦不禁热泪盈眶,仰天大叫到:“洪兄弟,你死得其所,哥哥在这里代表全体新捻军兄弟谢谢你了。”

张宗禹等将领也为洪天奎无私奉献行动所感动,只静静为他默哀,独赖文光疾心痛首,后悔当初错看了好人。

任化邦见此,怕影响各人心情,忍住悲痛,命令开始商议下一步战事。

赖文光首先说:“这葭密寨仍一废寨,工事虽坚固,既无人畜,也缺饮水。清兵若守,则必死路一条。估计今夜清兵会有突围行动。各旗要格外小心。”

任化邦接着下令:“东南方向,是清军突围最有可能的地方。出寨不远处有一片柳林,不利马战,我们的重兵就埋伏在这里,由梁王张宗禹部、首王范汝增部及陈大喜部再加五千新兵在此设伏,宋景诗两千骑兵守在埋伏圈外,有清军突出,立刻阻击。红旗牛宏升部、白旗李藴泰部再加三千新兵在正东方向设伏;圣姑郝胜兰率尚能作战的白娘子火枪手在正东方向圈外埋伏,如有清军此处突围,只开枪射击不许面战。西北方向后面是黄河,清军往西北方向突围可能性不大,为防万一,由淮王邱远才领本部人马守卫;赖大领带坐镇,负责全面策应。为防夜间误伤,捻军一律手臂上缠白布。”

各部欣然领命,又商量了一些细节问题。

那宋景诗曾被僧王讥为‘土耗子’,已是奇耻大辱,后来又被追杀,损失无数兄弟,更是满怀仇恨,以为今生今世,再无报仇之日,如今几乎可以手刃仇敌,不禁得意忘形,与陈大喜互相击掌,叫道:“诛杀僧狗,就在今夜。”

张宗禹、范汝增等人,都身负血海深仇,也与僧王不共戴天,见宋景诗如此,同样满心激愤,只是没有表达于形表。

当夜二更半,郭宝昌首先在正东方向打响,几千个泥土布袋投入沟壕中,填出一条大道,黑暗中箭矢如雨,清军损失不少。牛宏升、李藴泰带人阻击,双方杀成一片。天黑帮了清军不少忙,那郭宝昌意在突围,早已交代部下,不可恋战,只往前冲。冷不防斜刺里一矛刺出,正中郭宝昌左肩,血流如注。郭宝昌咬咬牙,依然往前冲锋,只见夜色蒙蒙,喊声震天,好不容易冲出重围。

任化邦没有为喊声所动,只派欧阳庭带蓝旗一部紧急施援,他认定正东面只是佯攻,正式突围还没开始。

果然不久,僧格林沁残部趁天高夜黑,强行突围。额尔经厄集中了所剩不多的洋枪,利用洋枪开路。一霎时,枪弹如雨,射向守壕捻军。那长壕还没修好,清军乘势越过壕沟,见前面一片黑森森的柳叶林,立刻冲了进去。却正好落入捻军新布下的围阵里。

捻军伏兵四起,喊声惊天动地。这时有人点燃火把,捻军首先利用有利位置,或箭射或枪刺,消灭清军大批有生力量。清军一见早已埋伏,信心全无,无法组织有效抵抗力量。张宗禹、陈大喜、范汝增三人互相配合,轮番进击,只见刀光闪闪,喊声阵阵,清军早已首尾不能相顾,死伤狼藉。额尔经厄、全顺当场被杀,成保带着马队,趁柳林激战之际,冲了出来,全然不顾步兵,只望突出。却遇宋景诗骑兵一阵掩杀,部队死伤过半,趁着黑夜逃走了。

僧格林沁骑马带着卫队走在最后,听说前面在东南方向中伏,立刻改变主意,带领卫队悄悄转向正东方向,这里郭宝昌已经冲过一次,要突围的已经过去了,捻匪肯定已经松懈下来,从那里突围出去,不需绕道就可回到济宁。

果真,牛宏升、李藴泰等正在打扫战场,冷不防这一群人冲出,来不及阻拦。只好眼巴巴地看着这伙人越过已经被泥土布袋填满的壕沟,拼命骑马冲出重围向前奔去,消失在夜色中。

才冲出二三里,僧格林沁正以为得手之机,突然一阵密集的乱枪,持卫立刻倒下一片,原来白娘子火枪队在此埋伏。僧格林沁也不管,只纵马落荒而逃,傍边只跟了一个持卫。接着又是一阵乱枪,僧格林沁只觉肩部一热,双手再执不住马缰,坠下马来,那马受惊,不知跑到那去了。僧格林沁看看自己伤口,只觉血流不止,再看看跟随持卫,已经死于非命。

僧格林沁爬起来,见没有人追上来,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再看了看周围,只见都是成片稻田,禾苗已经齐膝高了,不远处光秃秃有一座楼子。僧格林沁往楼子方向走了几步,却觉伤痛难忍,只好摘下帽子放在一边,人坐在田埂上,准备休息一阵再走。

再说那张皮绠,自从雉河集参加捻军部队后,不觉已经两年多了。任化邦见他人虽小,却极机灵,很是喜欢。又因他年纪小,即把他编入侦探队,利用他人小的优势,做些侦探角色,平时也教他一些武功防身。碰巧这天他完成侦探任务回来,听说菏泽一带打的天翻地覆,心中焦急,日赶夜赶,深夜时间赶到张家楼子,实在支持不住,只好把马栓到亭子边,在亭里打了一个盹。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听到一阵火枪声,连忙走到亭外,四处张望,却见黑夜茫茫,周围寂静一片,除了物体轮廓外,什么也看不清。

张皮绠观察半晌,却见麦田中似乎有物体在动。张皮绠再不迟疑,从马背上取出砍刀,小心沿小路朝麦田物体走去。突然被不知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连忙捡起一摸,却是顶清廷官员佩戴的帽子。张皮绠确定麦田中的物体是个清廷官员,看了一下周围,确定没有同党后,持刀快步下田走向前去。

僧格林沁由于伤口不断流血,加上连日劳累,又无酒喝,已经昏昏沉沉,全身无力。原来坐在田埂路边,见有人来,连忙弯腰走入麦田,趴在麦垅间,准备来人走后再伺机逃走。却见来人急匆匆朝他扑来,正要喝问,那知来人二话没说,举刀就砍,僧格林沁淬不及防,已中一刀,待要爬起,又中一刀。一代僧王,竟然莫名其妙死于非命。后来鲁豫皖百姓唱曰:

僧王爷,僧王僧,山南海北发大兵。

今天战,明天争,躲不掉阎王一条绠。

那张皮绠也不知砍的是谁,只捡起帽子,骑马向高楼寨方向奔去。

天刚蒙蒙亮,葭密寨战斗已基本结束。只见柳林里一片惨状,尸横遍地。没死的清军已经走的一个不剩,只有些受伤无法行走的伤兵,呼声阵阵。正东面、西北面捻军撤围集拢过来,宋景诗与张宗禹派人到处寻找僧格林沁尸首,却苦于遍寻不得,有些焦急。

张皮绠赶到葭密寨,要向任化邦回报侦探一事。张宗禹眼尖,见张皮绠马上挂着一顶清廷官帽,却是‘三眼花翎红顶’。张宗禹是识货之人,连忙拉住张皮绠,追问官帽从何而来,张皮绠说在张家楼子附近,一清廷官员躲在麦田,被杀后抢得。张宗禹大喜,与宋景诗、陈大喜、范汝增等人一起,由张皮绠带路,急急赶到张家楼子前,只见僧格林沁身穿战袍黄马褂,身中数刀,满身是血倒卧在麦田中,已死多时矣。

任化邦、赖文光、牛宏升、李藴泰等听说后,随后也赶到。

任化邦感慨世上万事,冥冥中自有安排,本不十分想杀僧王,那僧王确也逃出了包围,却被莽莽撞撞路过的童军所杀,真天意也。

赖文光也有同样感觉,僧王倒在‘落王座’,岂不是老天早有安排。

那宋景诗割下僧王头颅,还不解狠,让任化邦、赖文光、张宗禹、陈大喜、范汝增、牛宏升、李藴泰及自己共八人,每人向僧王尸首开一枪,僧王身中八弹。后来有乡野说法,此即为‘王八弹(蛋)’典故来源。

清廷名将僧格林沁,大清倚为‘长城’的僧格林沁亲王,有着‘天下第一骑’的满蒙骑兵将领,这时静静地躺在吴家店的麦田中。伴随他一起去的,是大清最精锐的东三省及蒙古骑兵,还有一万多名久经沙场的朝廷将士。

尾声:

一个月后,赖文光、任化邦、张宗禹、郝胜兰站在根山的小山坡上,新捻军一队一队从他们面前走过,新捻军现在已经发展到十万人。高楼寨大捷,光马匹就缴获了四千多匹,其他军需物资不可胜数。山东河南一带青年,大受鼓舞,从各县府纷纷赶来,几个月时间竟然增加了几万骑兵。

任化邦充满豪气。太平天国败了,捻军败了,长枪会和白莲教也败了,可抗清斗争的火焰没有熄灭。新捻军还在,任化邦还在,赖文光、张宗禹以及千千万万的有志弟兄一起,抗清大旗仍在高高飘扬。他要带领这些和他一样的有志弟兄,继续扛起抗清的大旗。

下面的征程还很长很艰险,僧格林沁死了,可大清还在,还有曾国藩、李鸿章等挡在前面,但这一切都不重要,创立一个“人人有饭吃,个个有衣穿”的大平社会。是自己毕生的追求,哪怕前面有千难万险。

不远处,两匹白马如风一样奔驰而来。任化邦从熟悉的声影中,知道吴伟他们赶回来了,高楼寨战役结束不久,他就派他们去了京师,了解朝廷下一步的情况。只见一男一女跳下马来,正是吴伟和他新婚的妻子春妮。

“吴兄弟,你来的正好,”赖文光笑着说,“把京师情况给我们说说。”

“京师已经闹翻天了,”吴伟敬了一个礼,报告说,“僧老妖败亡的消息传到京城,清廷惊骇极了,朝廷上下是哀鸿盈野,如丧考妣。慈禧这个老妖婆闻知僧妖已死,痛哭流泪,饮食不进。同治皇帝也为之震悼,宣布辍朝三日,全国哀悼。陈国瑞一众人,全部受到惩处。”

“陈国瑞还没死?”郝胜兰问道,这段时间她并不很开心。虽然高楼寨取得胜利,可她也付出代价,带来的姐妹死伤大半,老巢贾寨镇又遭攻击,损失两百多人,连杨护卫也战死。

“没死,你那一枪打在他股骨上,”吴伟道,“这小子还算忠诚,天黑后找了一片马把僧老妖的尸首运回去了,只是头不见了。”

“算他走运。”郝胜兰恨恨地说。

“胜兰姐,你看看这画像,真难看,”春妮拿出几张画像,大家一看原来是官府通牒公告,上面有赖文光、任化邦、张宗禹及郝胜兰的头像。

郝胜兰接过一看,只大叫:“丑死了、真难看!”随手又递给任化邦,“还有你,那来的这么多胡子,简直就一江洋大盗。”

任化邦笑着接过,头像确实画得不怎样,赖文光、张宗禹倒还像白面书生,郝胜兰特别妖治,自己却成了络腮胡子,确实有点像江洋大盗。

“京城那边唱开了,”吴伟道,“鲁王的马,梁王的将,赖管带计胜诸葛亮,白圣女火枪谁能挡。”

“这是老百姓的肺腑之言,可惜流传不了多久,”赖文光笑着说,“后世对前人的评价,从来都是成王败寇,已经司空见惯了。”

“何以见得?”张宗禹问道。

“我不知道你信不信,历史上民众造反,推翻腐朽前朝。有成功有失败,结果成功的万民赞叹,失败的遗臭万年。”赖文光解释说,“比如刘邦、朱元璋,他们是造反领袖,取得天下后,后人只说他们做的对,是前朝腐朽。尽管战争带来了几百万人的牺牲,那都是前朝的错。可失败者,如黄巢起义、闯王起义等,因为没成功,被朝廷诬成了流寇与痞子,什么黄巢杀人八百万,李自成骄横奢侈等,都是宣传所致。现在清廷就在销毁太平天国书籍,所有天国将领,都被他们妖化成十恶不赦。这场战争死了几百万人,也全部是太平天国责任。后人研究,只会按遗留下来的书籍分析,殊不知这已经是更改过的历史。”

“大领带的理论,是一套一套,几百年后的事你都能预测到。”任化邦笑着插话说,“以后的事我们就不管了,吴伟,你说说看,清廷下一步如何准备的?”

“清廷认为捻军会乘胜渡过黄河而直攻直隶,已经任命曾国藩为钦差大臣,率领湘军及淮军北上攻打我们,”吴伟道,“又增兵直隶总督刘长佑保卫大名,调李鸿章率洋枪队驻扎景州。”

“哼!他们以为我要北上,我偏不北上,”任化邦对张宗禹说,“我们要带兵杀回雉河集,向张盟主和乡亲们报个平安。”

“对,杀回老家去,让乡亲们看看,当年灭我家乡的罪魁祸首,已经被严惩了。”张宗禹激动地说。

“下一个要严惩的,就是敌首曾国藩了。”赖文光与郝胜兰同时说。

新捻军的千军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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