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唯书心有余悸地回望着城门检查通行的士兵,心悦诚服地看向范令声:“诶想不到啊,本来以为你就是个书呆子,居然伪造文书伪造得那么好?”
方才那男子要求解唯书带他进城才肯把行李还给她,解唯书对此好是苦恼了一番。近来北狄骚乱频频,危及京畿,但凡进城者都会受到及其严格的身份盘查,男子要求解唯书带他进城,显然是没有官方的文书,要混进去可不容易。在解唯书一筹莫展的时候,范令声倒是自告奋勇地从行李里掏出一堆笔墨,找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在路引上涂涂抹抹,居然硬是毫不突兀地把那男子的名字——沙琅加了上去。
虽然一行人都看不出作伪的痕迹,就连沙琅对着日光看了好一阵,竟也露出了略略惊讶的神情,点点头表示了认可,但是解唯书在经过城门兵士检查的时候还是不由得心跳加速了一番,毕竟要被查出来就难辩驳了。好在顺利过了城门检查,还拿回了自己行李,解唯书脸上不自禁地泛起了笑意。
听见解唯书的感慨,范令声心感不满,冷哼一声:“我武艺也不差好吗!”然后他低头凑在解唯书耳边低声说,“小姐,带这个身份不明的人进来真的好吗?你好像毫不犹豫就答应他了诶……”
“不要紧不要紧。”解唯书语气轻松,“信我直觉吧!”
范令声闻言更加狐疑了,向沙琅投去警惕的目光:“现在你也进城了,就在此作别吧。”
出乎范令声意料,未等沙琅说什么,解唯书倒抢着说道:“别啊,相逢是缘,侠士你若是无事也可以同我们一道呀。”
解唯书这话说得没头没脑,两人相识不过一个时辰,断然没有熟悉到相邀同行的地步,再者沙琅算是帮解唯书找回了行李,但解唯书也帮沙琅进了京,恩情也两清了,按解唯书的性格也不该如此热情轻信。
范令声和其卿对视一眼,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边沙琅已经干脆地点了头:“也好,我会在京城暂居一段时日。”
“是嘛,你身手这么好,顺便再保护保护我们好啦。你要住客栈吗?”
“我随你就好。”
“啊哈,你怎么总这么随便啊,说真的啊,我会——”
解唯书话说一半,跟在后面的其卿就忍不住把她拽到了角落里。
“小姐!你不要紧吧?是不是被下毒了啊?!”
解唯书一脸不知所谓:“怎么了吗?我很好啊……”
“那你——”其卿撅撅嘴意指淡定地站在一边看她们俩咬耳朵的沙琅,急声道,“你怎么就跟那家伙这么熟了?难道以前认识吗?”
“哪有认识,我……”解唯书说着,感到脑子一阵刺痛,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和沙琅说了什么。
她茫然地摇摇头,看向沙琅那清澈的眼眸,心下不由又涌起难抑的苦楚,完全不知这悲伤从何而来,又该如何终结。
“我……我不知为什么,心底里特别相信他……”
“啊?”其卿一边急一边又糊涂得很,恨不得敲开解唯书的脑袋看看出了什么问题。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其卿,我得把事情弄清楚!”解唯书转瞬就有了主意,“我能感到肯定是有什么原因,而且,沙琅应该知道,他……他好像在等我?”
解唯书思维跳跃太快,何况直觉这种东西本是旁人理解不了的。纵是其卿急得跳脚,解唯书反而坚定了信念,快步走到沙琅旁边,说:“走吧,范令声在京城有个老相识,我们能去那儿借住一段时日。”
沙琅一愣,看着解唯书快步前走的背影,似是明白了什么,淡然一笑,跟了上去。
其卿飞快地给范令声解释了一遍,两人也是一道大眼瞪小眼,还是范令声先沉声道:“虽然不知道小姐到底是怎么想的,但她肯定有她的道理,我们紧紧跟着就好,以你我身手,不怕那家伙能翻出天去。”
这一次,其卿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嘲讽,而是很认真地点点头,只是眉眼之中还是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担忧,不仅是对解唯书和那个可疑的沙琅的,还有对范令声的。她本想对他再说些什么,想了想又住了口,只道:“走吧,别把小姐弄丢了。”
一路问路过去,终于在城西找到了所谓老相识的家。
薄暮微遮,墙高院深,绿瓦红墙,竟是一户大家。
解唯书有些惊讶于自己的无动于衷。明明只是出身于小地方的一个穷酸读书人,却对这应当是第一次见到的豪奢暗藏深感理解,解唯书对自己这种下意识的反应也是不甚了然。
站在紧闭的门口,解唯书忽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为何竟不敢去敲响这大门,仿佛这是一扇通往不归路的门扉一般。
自从遇到沙琅以来,似乎一切都发生了转变,半日之内,自己的心绪像是被自己的步伐搅乱了一样,每向前方踏出一步,身体的深处就会泛起各种人生悲苦,离家、丧亲、疾患等等等等,一股脑儿地冲向了四肢百骸,遍布全身。每向前方踏出一步,诸般悲苦都会愈发深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脑中涌现的是什么事情,是在回忆过去还是在思索现在,所说所做的一切都如天意所定,根本由不得她控制。直至现在,直至她站在这扇门前,她才找回了一点点自己的思绪,也仅仅只是一点点,让她止步门前的恐惧而已。
她多站了一会儿,后面的沙琅和其卿他们就跟了上来。
沙琅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走到解唯书身边,伸手从背后轻轻拥了拥解唯书,在她耳边轻轻说:“走吧。”
简单的两个字,让解唯书一下子就抛开了那一缕无缘由的恐惧,点点头,伸手敲门。
过了许久,才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匆匆忙忙跑来开门,见到门外的几人还是一脸的张皇,连声说着请进请进。
在小厮的带路下,一行人到了堂屋,见到了久候的主人——当朝礼部尚书除鹤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