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取暖
温妮曾问我来日本做什么,我没有回答,这话题便莫名的跳过了。我没有将好东西或坏东西、好心情或坏心情分享给别人的习惯,也便没有追着温妮告诉她答案。既然话题跳过去了,便让它跳过好了。
“我们现在去哪儿?”温妮打着白色透明的伞。即使如此,雨水还是打湿了温妮的黑色长袜和白色裙摆。
我打着黑色的伞走在她的前面,为她挡下些许强风。但作为吸血鬼的她体力应该比我好才对。雨滴打在伞上溅起水花,随之消逝。许多水分子集合在一起的水珠融合在更多水分子的集体当中。雨水受地心引力的影响,由上往下滑,慢慢的往伞骨聚集,然后从伞骨底端落在地上。
伞骨应该稍高一些才对。
“去拿回一些东西。”我回头盯着温妮的眼睛说完这句话,再回头时,身前多了一座平房。收起了伞走了进去。看着门外惊讶的温妮,“还站在外面做什么?你更喜欢淋雨吗?”
温妮收起伞跑了进来,嘿嘿一笑:“真厉害。枪真的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呢。”
我摇摇头:“套用某人说话的格式。并不是什么都做得出来,我只做得出来我会做的东西。”说是‘变出来’更合适么?
“某人是谁呀?”温妮一边脱下长袜一边说到。“小故事里的一个角色。”我回答她,并坐在不知何时出现的木椅上,烤着不知何时出现的篝火,摸了摸不知何时甩干的裤腿。吸了热的裤腿有些发热,但却没有皱痕。温妮将袜子左右两端合在一起,捋直了又折了一道,揪成麻花状,积水哗啦哗啦的掉在地上。拧不出水来之后递与了我,又脱下白色连衣裙,只剩羞衣羞裤。
“好凉!”温妮将木椅提到我身边,毫无防备的坐了下去,惊叫一声抬起屁股。随之一点一点的坐踏实了。
我拿着温妮的长袜放在火边烤,温妮也抱着自己的衣服将裙摆放在膝盖上烤火。
木材熙熙攘攘的堆在一起,燃烧部分的底端灰被抛开。火焰从木材的底端往两边冒出来,遇到压在自己身上的木材,焚烧它的底端再次从两边冒出。一些木材被烧成了炭,黑秋秋的被抛在了旁边,一些炭还燃着表皮被烧成了灰,将自己覆盖在灰里。这反倒起了保温作用,到能燃烧得更久些。一些木炭埋在灰里也是能过一夜的,通常被拿来第二天发火的引子用,不然便是放在蜂窝煤下面,先引燃蜂窝煤做饭。不过通常是先引火,再用烧出来的木炭引燃蜂窝煤。这样,随后起来的人也能有火烤。
“你这样烤过火吗?”我将干了的过膝袜放在她的腿上,问她。
“烤过木火,但不是这样四面八方都是空的,只有一面能烤。”温妮一只脚穿上有些皱的过膝袜,将椅子转了圈,面朝我坐下,调皮的把穿上长袜的腿放在我腿上。
“我小时候,不管是自己家,还是奶奶家,还是外婆家都是这样烤火。现在看来虽然很享受,但实际上是因为穷,买不起火箱这样的取暖工具。”我揉着温妮暖暖的臭黑脚,“后来家里有钱了。先是买了铁炉,不过还是烧炭的。这不是木炭了,得是买的炭。那时候我不懂那是什么炭,只知道有几个厂里都是用这种炭,大卡车一车一车的拉,比我家一蛇皮口袋一蛇皮口袋的买阔气多了。那种厂都建在远离人群的地方,路不怎么好走,大卡车左波右颠的掉下了不少炭,即使是在平地上,转个弯、刹个车,炭也是会掉下来的。”为了更舒适的听故事,温妮整个人都爬到了我腿上,“那时候,我便拿着油纸口袋去捡,也能捡一口袋,就是超市那种口袋。这些对卡车里炭只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卡车司机不会在意,继续风尘仆仆的往目的地赶。厂里更不会在意了,卡车里的炭对他们来说都不算多……”
运炭的卡车司机也知道掉下炭有人捡,但他们并没有生气。如果是我,我就会生气,因为我家穷,越穷越抠越拿不出东西。但我却没有见我爸爸妈妈小气过。有时候,家里实在没有炭了,就会打厂里的炭的注意。如果一个人去厂里的话还好,门卫会豪放的放你进去装一油纸口袋,厂里的领导也不会说什么,因为是一个小镇的,也都认识。热情点的还会说:下次再来玩!但如果你三五成群的去,就会造成他们的困扰了。
那时候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炭,后来也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了。
再往后一点,家里用起了电器。用的是电磁炉炒菜、电饭锅煮饭、电火箱取暖。而实际上,电是从我有记忆开始就用起的了。而且,小时候还用黑白电视机看过电视,那时候几几年来着?好像是1995年前后。那时候也不懂电视机怎么弄,之后也没能把玩到,电视机不知道为什么被父亲摔烂了。即使再过几年,小镇上依然没有几家有电视机。倒是老电厂有一台投影仪,每到周末便会放些战争片,都是些老片子,什么《地雷战》、《地道站》看过一遍又一遍。全家都拿着一个小板凳去看。力气大的,直接扛一个大长凳去,省了老人孩子的力气。虽然我们时不时的将这些大长凳霸占了,站在上面看,但这里面也有他自己家的孩子,即使没有他自己家的孩子,他们也只会笑嘻嘻的打趣我们,并不会赶我们走,到了下次看电影,他们依然会带上大长凳。
而也有人家是有电视机的,不过都是放碟片的。数据电视还没普及到我们这里来,也没有人懂‘天锅’,就是卫星电视。懂的人都是用些能耐的,不会留在这个小镇。
国道入口的那家杂货店就有一台电视机。那时候,我们经常成群结队的到他家里去。一开始只是假装在外面玩,玩着玩着就到他家里去了。那家的主人笑嘻嘻的骂到:“一群土匪,又来抢电视看了。”然后把影蝶机和电视机给我们打开,只见上面一直停在蓝色的画面上。他家的女儿才拿着一盘碟子在我们面前晃,我们便抢。她便往自己的小房间跑。这是我们家不能比的,在场的几个孩子都比较羡慕她能够有自己的房间。
“温妮,你看过中国的影视作品《地道战》吗?”温妮摇摇头,脸在我的胸口上左右摩擦,“你知道‘天锅’是什么吗?”她咬了我一口,然后嘿嘿笑到。
1998年的大洪水连我们这里都受到了影响,直接漫到了十来米高的大桥上,积水淹死了沿岸的许多庄家。但庆幸的是没人因为洪水伤亡,马路上的积水不过小脚,只要把裤子搂起,就能继续干活。那时我还不过七岁,跟着镇上的小孩子到处闹腾。光着脚丫子,穿着个小短裤,小一点的,就光着个大白屁股。捡一根棍子,在棍子前端绑一条布,多是灰色的布,也没人敢绑白色的布。将棍子伸进水里,带着布左右左右的往前游动。遇到大人就说:“龙来喽!”然后拿着手中的棍子在水中瞎舞,“大水冲了龙王庙”“鲤鱼跳龙门”“龙王打喷嚏喽!”。遇见女孩子便说:“蛇来喽!”不是特别泼辣的,看见水中真的像有那么一回事,转身便跑,我们便追。水花溅湿了衣服,不是追逐的女孩子躲进屋子方能结束,就是把女孩子吓哭了,使得我们束手无策。抱作一团推推攘攘的,“都怪你!”“怪你!”遇见泼辣的,她也不管水里是不是真蛇,直接就夺走你的棍子,然后便是她拿着棍子撵着我们跑。更有大一点的,见的世面广一点的直接一语道破:“有蛇你们几个还敢待在这里?”
‘蛇儿’的把戏玩腻了,也被人看破了,便把目光转到了更大的积水中。洪水还未退去的河里。虽然水势已经平缓了不少,但还是能看见一些树枝被冲走。几个稍大的孩子都明白事理,没有叫我们下水,我们也不敢下水。同龄中胆子稍微大一点的,稍作调皮的想要下水试试。被水中的孩子撵了回来。那时候的我还不知事,但他们已经知事了,知道出了事自己负不了责任。
调皮孩子不服气的退了回来,跑去将这事告诉了水中一个孩子的母亲,随后便带着我们去调戏女孩子。不过只是胡闹罢了,谈什么调戏,欺负都算不上。大人们一不小心看见了,便哈哈一笑,调侃彼此的父母,“你家孩子将来有出息呀,肯定能娶个漂亮的小媳妇。”
“张德俊,你去把小气鬼逗出来。”调皮孩子发出指令。小气鬼便是不给我们电视看,老喜欢藏碟子的那个。由于我和调皮孩子是一个寨子的,同宗同姓,倒是受到了这个孩子王的关照。
“林子奇,你躲在我家外面做什么?”小气鬼突然出现在我们身后,“你带着这么一群人,又想打什么坏主意?碟子已经被我扔了,你们别想了。”
“咳!我是来谈判的。”调皮孩子站了起来,转过身看着她,“接下来由我的外交官和你说话。”他把我推上前去,“小吉,靠你了。”
又不是打仗,什么外交官。还真把自己当将军了。
“四名儿!”这个绰号不知道何时开始在女生那里传播出来,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这么叫,可能是因为我的名字有四个字的原因,“昨天请你吃的薯片白搭了?”
“额……这个……”
“小吉,你不能因为这点利益就倒戈呀!你不能做汉奸呀!”
“吃我的薯片怎么就成汉奸了?我又不是小鬼子。四名儿你过来,我还请你吃薯片。”
如果有人同我回忆起相同的曾经的话,肯定会笑‘这小白脸’吧?
“找到了!”正当我捉摸不定的时候,被调皮孩子告贪水状的孩子找到了这里。调皮孩子见状便跑,贪水孩子便追。我便跑到小气鬼身边当小白脸:“刚刚说的话还算数吧?”
“什么话?”
再后来,取暖的工具是空调。整个冬日,开着空调,敲着键盘。
进入二十一世纪,小镇为了迎接新世纪,无论什么节日都狠狠的过上一笔。清明节放炮,春节敲锣打鼓,其声势估计得把地府里的老人家都震醒。
也许老人家们真的被我们震醒了,小镇上慢慢的富裕起来。外来几座大工厂占了我们的地,使我们突然有了大笔的钱和稳定的工作,不再是在家务农。
温妮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右脚的袜子才穿了一半,悬着半截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