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转折
王：切，窦伯伯，你不会是秀逗了吧？天命有归，也关乎人事的啊。杨坚建隋，大家都说是系于天命吧？可是，你看，经过杨广这么一折腾，不也没法收拾，彻底完蛋了吗？
窦：哈哈，好个关于人事。现在大夏百姓安居乐业，国势蒸蒸日上，正应该继续励精图治，以秉承天下正朔，实在不能再整天动刀动枪打打杀杀混日子了。实话跟你说了吧，李唐兴师伐郑之前，是想和我结盟合伙抢劫洛阳的，被我谢绝了。
王：不动刀动枪打打杀杀，怎么拜码头？怎么混堂口？怎么开疆拓土？伯伯，别玩我啦，救急不救穷，如果你不肯施加援手，我全家肯定死翘翘。
窦：全家死翘翘？哼，你叔父确实死有余辜，死不足惜啊！
王：哇，这么毒的话你也说得出口啊？我全家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窦：别忘了我和你叔父在新乡、黎阳是有旧仇新恨的哦，要我求援，请给我一个理由先。
王：伯伯不会不知道吧？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做大事的，还拘谨于过去的这点点嫌隙啊？
窦：可是，我有点近视，我看不到发兵的利益。
王：伯伯一定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现在唐有关西，郑有河南，夏有河北，正好三足鼎立。如果大郑完了，大夏也一定会跟着完啊。
窦：好一个三足鼎立，可是，这并不是我所期望的。我所希望的是能坐收渔翁之利哦。
王：晕，所谓唇亡齿寒，哪里轮得到你做什么渔翁喔。
窦：此话怎讲？
王：洛阳是大郑的地盘不错，可是，别忘了，它同时也是大夏的南面屏障，一旦洛阳沦陷，河北会暴露在李世民的兵锋之下了，到时候，可没有后悔药吃了。
窦：小王，按照你的说法，我是非出兵不可了？
王：非出兵不可了。
窦：既如此，我同意出兵了。
王：真的？
窦：真的。
王：耶！窦伯伯，我爱你！
窦：不必了，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王：……
其实，王琬未到之前，窦建德就一直关注着洛阳的战事发展，天天召集谋士针对最新战争态势进行评论和商议对策。
从目前的情况看，李唐平薛礼，亡李轨，灭刘武周，紧跟着又猛攻洛阳，这一系列行动表明其志非小，洛阳一失，李世民的兵锋肯定指向河北。
所以，中书舍人刘斌分析说：“现在唐以泰山压顶之势直取洛阳，目的是尽快解决王世充，然后转向河北。洛阳一失，则大夏南部门户洞开，到时，唐军不但挟有灭郑之威，而且兼并了大量兵马粮草，对大夏威胁不小！不如和王世充解除旧怨，夏郑结盟，对唐军进行前后夹攻，一定可以大获全胜。然后施借道灭虢之计，一举灭郑，重新编制其军队，再乘唐军士卒疲惫厌战，一举破之，天下可定！”
真是铁算盘，计中计！
窦建德大乐，早定下了出兵援郑之心。
但为了能达到这个奇效，就戏耍了王琬一番，随后答应了他的请求，郑重其事地派使者往见王世充，作出了书面的允诺。可是，并不马上发兵，而是在等待着郑唐互打得元气大伤的时机到来。
所以，在等待中，一面南下与孟海公争地盘，一面派遣礼部侍郎李大师前往唐营做和事佬，劝李世民罢兵西撤。
李世民将李大师扣留了，对其规劝未作答复。
唐、郑、夏三大割据政权的中原大决战势在必行。
雪消门外千山绿，花发江边二月晴。
620年的二月。
十三日清晨，李世民率大军进驻青阳宫，进一步缩小对洛阳城的包围。
王世充得到窦建德的承诺后，就像吃了壮阳大补药，胆气陡壮，豪情起，变得很男人很暴力起来，得到了消息后，马上点了二万精兵，倾巢出动，自己拎了把青光闪闪的刀子冲在最前面，杀气腾腾直奔青阳宫。
这时的唐军刚刚建好营寨。李世民对营中众将说：“大伙儿不要怕，这是王世充最后的困兽斗了，只要顶住了，贼军就穷途势屈，无力再战，那时取洛阳，就如探囊取物了！”
然后命屈突通率五千人渡过榖水正面迎击王世充，自己亲率五十玄甲兵从左侧横插敌阵。
《孙子兵法》云：夫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
正奇相合，如环无端，这是李世民惯用打法。
大军正面出击，骑兵侧面迂回穿插，很容易把对方的阵形分割、打乱。
这种打法也一直被后世的岳飞、朱元璋、常遇春等人所推崇和效仿。
但前提是要有作战勇猛的悍将来负责侧面冲锋陷阵。
李世民手下不乏这样的悍将，可是，他更多的是把这样的机会留给自己。
取霍邑打宋老生时是这样，浅水原打薛仁杲是这样，柏壁打宋金刚也是这样……
今天，打王世充也是这样。
斯须九重真龙出，一洗万古凡马空！
李世民骑着心爱的“飒露紫”一马当先，像一支离弦之箭插入敌阵，双刀疾舞，因为来势太猛，几乎无人敢挡其锋，竟然横空穿出敌阵！
看着这个突然袭来的杀神，郑军士兵大骇，闪躲不及中，被随后跟来的五十精骑层层的左劈右砍，犹如斩瓜切菜一般。
就这样，郑军被冲得晕头转向，一片混乱。
李世民杀得兴起，策马又杀回来，东边一冲，连伤几人，西边一转，又砍翻几个，看着敌人在自己面前或惨呼倒地，或抱头鼠窜，心中好不痛快。
突然，一条长堤横在面前，马不能前。
原来已经到了榖水岸边。
李世民扭头一看，五十骑玄甲精骑竟不知什么时候甩在后头了，背后全是密密麻麻的郑兵。
李世民毫无惧色，拨转马头，酣呼着扬刀从堤上俯冲下来。
郑军大惊之中，纷纷拈弓搭箭，望空射来，一时间矢如雨急。
猛听“飒露紫”狂嘶一声，前蹄一滑，伏跌在地，李世民“呼”的一声像一只风车翻过马头一头栽在地上。
郑军士兵大喜，一齐前冲，人人奋勇，个个争先，挥刀舞枪，抢立奇功。
眼看李世民顷刻间就要命丧黄泉！
在这危急关头，猛听有人大喝：“大王休要惊慌，丘行恭来也！”跟着飕飕箭响，冲在前面的几个郑军士兵中箭嗬嗬怪叫，滚下堤坝。
李世民趁机爬起，抬头看时，丘行恭已策马到了跟前。
堤坝下的其余郑军不死心，掣刀攒枪，跃跃欲试，向上冲来。
李世民取出了弓箭，从容张弓搭箭，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包婴孩；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一箭，两箭，三箭，四箭……弦声响处，箭不虚发！
丘行恭滚鞍下马，俯身细看“飒露紫”的前胸，竟已中一箭，深逾数寸。
“大王快上马！丘行恭来为你开路！”说着，丘行恭把自己手中的缰绳交给李世民，然后牵起“飒露紫”，左手举起马鞍上下挥舞为李世民遮箭护体，右手操长刀，走在前面。
这两人一步一骑，视死如归，虽万千人，吾往矣！
“避我者生，挡我者死！”在呼喝声中，手脚不停，左右挥刀，敌人的头颅四肢，鲜血兵刀，在空中乱抛乱掷。
两人从辰时一直激战到午时，在血雨中前进，威风凛凛，恍如神人。
直到跟屈突通大军会合，方才脱困。
众人细看，二人全身如遭血洗，殷红可怖，身上的重铠，密密麻麻的嵌满了羽箭！
解下战甲后，丘行恭俯首为“飒露紫”拔箭，岂料箭刚拔出，血喷如注，“飒露紫”凄鸣一声，怦然倒地。
李世民伤感不已，为了把这一刻永远定格，命人将此情此景刻于石屏上。
丘行恭也有幸成了照陵六骏中唯一一个附刻了人像的主角。
千载之下，我们仍然能从石屏上目睹这被定格了历史的一刻：中箭后的“飒露紫”马首低垂，依偎着人，眼神凄然，似乎有泪涌出，后身倾斜，四脚松散无力，又像是因为疼痛而战栗；脱下战甲后的丘行恭头戴兜鍪，身穿战袍，腰佩大刀和箭囊，相貌英武，朗目卷须，低着头拔箭，护马之情，跃然石上！
李世民有丘行恭这样的猛将，幸甚。
丘行恭能被石刻记录，幸甚。
可惜这块刻了李世民的亲题“紫燕超跃，骨腾神骏，气詟三川，威凌八阵”十六字的绝世真稀之宝竟被美帝国主义文化侵略者打碎，并于1914年被盗卖到美国，现存费城宾夕法尼亚大学博物馆。乃我唐人千秋之耻、万古之痛也！
因为阵型被李世民的玄甲骑兵多次冲散，王世充与屈突通的正面鏖战也已接近尾声，这一仗，唐军总共斩杀并俘虏了七千余人，把郑军一直追到了洛阳城下。
骠骑将军段志玄杀得红了眼，跃马扬刀追着王世充的屁股打，深入了敌军腹心，竟然马失前蹄，跌倒在地，被郑军两名骑将夹持着渡洛水，冷不防被他奋然腾身跳起，将两骑将拉坠马下，然后夺过一匹马，急驰而归，数百骑尾追其后，但无人敢靠前！
回城后，王世充彻底地阳萎了，紧闭城门，死心塌地地等候着窦建德的援军。
“不！你不能这样干！快起来，接着打！”坐在自己的都城洺州的窦建德如果知道王世充这么消极的话，一定会像一个拳击裁判员一样跳起来叫的。
因为，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想要是自己坐山观虎斗，等唐郑这两头老虎相斗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的时候才出兵的。
你王世充这样消极怠战，那怎么行？
窦建德不满意王世充这么干，李世民就更不满意了。
二月十四日，李世民调集起两万大军不分日夜和洛阳城发起猛攻，希望一举拿下王世充，以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
可是王世充打野战不行，打起守城战却颇有心得，不但防御部署严密异常，还把军中自行研制的升级版城防器具全部投入了战斗。
这些升级版的城防器具经过改良和加强后，端的是非同凡响。
比如投石机，普通版的投石机的要投掷五十斤的飞石，也就一百多步远，郑氏集团通过研制后，用铜片代替竹片用以制作旋转绞动片，同样的石块，投掷距离翻倍了，达到二百步之外。这种庞然大物，从城上居高临下抛射下来，挟着动能和势能，呼呼风响，声威赫然，可以把人砸成肉酱！
再例如弩车，郑氏集团的加强版的弩车是用八张弓撑起来的，每张弓拉满的时候状如车轮，弩箭粗如臂膀，箭镞形同大斧，每次可以连发八箭，射程在五百步以外！
在这些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猛烈打击之下，唐军伤亡无数。
半个月后，洛阳宫城安然无恙，但唐军已经筋疲力尽，反战情绪开始在军中蔓延。
甚至，连刘弘基、屈突通这些人也纷纷带头到帅帐请求李世民撤军。
“老大，不能再打了，再打，我们的队伍就耗光了，当下之计，先撤军为上。”
“撤军？不可能！在我的字典里没有这两个字。”
看着刘弘基，李世民突然觉得不知什么时候起，这个人变得陌生了。
弘基，你还是当日和我一起“出则连骑，入同卧起”的弘基吗？曾几何起，你变得这样怯懦，这样胆小了呢？是不是因为你做过薛举的俘虏，做过宋金刚的俘虏，才会变得这样可笑和琐小卑微了啊？
想到这儿，李世民大声地说：“我们此番前来攻取洛阳，乃志在必得。现在中原各地已经望风而降，只剩这一座孤城，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只要我们继续坚持，指日可下，到时就一劳永逸了，现在功在垂成，怎么可以撤军呢？”然后传令全军：洛阳一日不破，我军一日不还；今后再有敢言撤军者，一律斩首。
刘弘基等人表面噤若寒蝉，不再说话，暗地里还是偷偷向长安打了小报告，所谓师老兵疲，钱粮耗尽，宜早班师，来日再战云云。
李渊也觉得洛阳之战消耗太大，于是下密诏召还。
李世民上表慷慨陈词说：“王世充原来占据着中原广大地盘，可是，自我军东来，大部分已经臣服，现在我们面临的仅洛阳一城而已，稍待时日，唾手可得！如果放弃不攻，各地贼兵就有机会死灰再燃再度联合，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李渊听后，取消了撤兵命令，更送来大批的肉蛋蔬菜水果大米犒军，明确指示：“希望大家继续努力工作，早日结束战争，夺取洛阳后，宫城中的乘舆法物、图籍器械，子女玉帛，全部由秦王拿来犒赏将士！”
得到了李渊的力挺，李世民安下心来了，不再强攻，开始深挖壕沟、高筑营垒，准备把王世充困死。
难道打不死你还困不死你？唐军上下，又开始众志成城起来。
这一招够狠。
其实，王玄应虎牢运粮未遂后，洛阳就开始粮食告急了，现在，彻底陷入断炊的绝境了。
城中米价疯涨，一匹绢只能换三升粟米，十匹布才换一升盐。百姓没有绢也没有布，更没有粮食，只能吃草根啃树皮，等到家里烧火用的稻草和房顶的屋梁上的木皮都吃遍了，就吃观音土，吃下去后，泥土沉淀坠腹，痛不能忍，一时间饿孚相枕于道，城中十室九空。
当初皇泰帝杨侗从外城迁入的三万户居民再加上城内的原有人口，饿后余生的不足三千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