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天下大势
李世民只问了一句：“谁能擒杀此人？”
尉迟敬德应声而往，跃马横鞭，倏忽到了王琬跟前，用力一拽，将王琬手到擒来，拽过自己的鞍前，牵着御马飞奔回来。
这几个兔起鹘落，等王琬的手下反应过来时，尉迟敬德已经回到李世民跟前了。
两军皆惊。
当然，尉迟敬德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也有一个人一直默默注视着，却不作声。
这个人就是和他并称一时瑜亮的秦叔宝。
看着尉迟敬德大出风头，秦叔宝依然我故，一如既往以自己的方式悄悄地做着自己该做的一切。
每有敌军骁将在阵前挑战，别人搞不定的时候，他才站出来。
史载其“未尝不身先锋鏖阵，前无坚对……每敌有骁将锐士震耀出入以夸众者，秦王辄命叔宝往取之，跃马挺枪刺于万众中，莫不如志。”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犹如探囊取物。
尉迟敬德和秦叔宝之外，李世民帐下还有一个比他们更猛更强悍的悍将——罗士信！
这注定是一个将星如雨，猛士如云的年代。
十月十五日，李世民突然收到了罗士信攻克千金堡的消息……
620年十月，罗士信率部袭击王世充的硖石堡得手，既而进围洛阳北面的千金堡。
千金堡守军凭着城高墙厚，坚守不出，罗士信猛攻了几日几夜后，毫无进展，而后继粮草不济，只好落寞撤军。
十月十五日，下元节，水官解厄之日。
夜，天微凉，圆月如画。
千金堡内士民皆缠五色丝线月下相庆。
城外突然人声嘈杂，有男人说话的声音，也有女儿说话的声音，甚至有婴儿啼哭声。
城上守军往下张望，只见月下有黑压压一大群人，几个年老的长者在隔着护城河叫门。
守军喝问：“城下是什么人在叫门？”
“我们都是从东都逃出的百姓！”
“既是东都人民，为何不在家过节，连夜赶到千金堡来？”
“东都王世充残暴，我们不堪忍受，听说千金堡已被大唐罗将军攻克，所以特来投奔！”
“啊？我呸！你等身为大郑子民，不思报国，反而一心投敌，耻也不耻？”
“你……你说什么？”
“说什么！睁大你们的狗眼，千金堡上的旗号还是大郑的！什么罗将军攻克了千金堡了？发你们的清秋大梦去吧！”
“啊？罗将军不在这儿呀？”城下开始不安地骚乱起来……
有人说：“既然罗将军不在这儿，咱们还是赶快走吧。”
有人抱怨地说：“这挨千刀的王世充，哪天才是他的死日哟！”
一伙人熙熙攘攘了一会，陆续散去。
城上的守将看着渐渐远去的幢幢黑影，忍不住杀心大起，想：反正都是手无寸铁的刁民，既然对大郑忘恩负义，那就把他们全部干掉！
这样想着，便命士兵开门追击。
城门才开一半，突然炮声大作，大门两侧竟有无数伏兵，刀砍矛捅，涌进城来。
不到一柱香功夫，千金堡宣告陷落。
前来受降的正是以勇悍闻名于世少年大将罗士信！
不用说，刚才那一伙前来叫城的百姓全是他请来友情演出的群众演员。
从最初的猛攻，到声称粮尽撤军，到夜半叫城，再到开门攻击……整一部戏情节紧凑，衔接自然，这当然得归功于编剧兼导演的罗士信。
勇猛之余，竟然还有这样的智谋和文艺细胞，绝非尉迟敬德一类粗人能比了。
坚城千金堡一陷，洛阳周边一直负隅顽抗的州县士气一落千丈，直逼冰点。
此时，史万宝已占领了龙门，黄君汉占据了回洛城，从北面切断了洛阳的粮道。
十月下旬，王君廓以十三骑破郑军万人，也已成功地截断从洛口仓到洛阳的东北粮道。
王君廓也是隋唐年间的一个猛人。在演义史中，他是瓦岗寨的先锋官，长着一把威风的胡子，手使大关刀，外号“赛关公”。而实际上，他也真的曾在瓦岗寨李密的手下混过一段日子。
小时候的王君廓就勇力绝人，稍长，以贩马为生，善于偷盗，祸害一方。史书记载其曾经背一个里面安装了倒刺的竹制捕鱼器具出门，路遇一个丝绸商，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冷不防扬用渔具套住商人的头，然后就把丝绸抢走了。这一件小事，足现王君廓品行之劣。
后来趁天下之乱占山称了王，仍不失无赖本色。先设计打败了隋河东丞丁荣，而后不敌宋老生的猛攻，于是玩了一招诈降计逃脱，遇上李渊起兵招降，却没有回应，先投李密，又觉得自己没有获得应有的待遇，才转投李唐。
就是这样一个无赖将军，打起仗来可真不含糊。先在洛口大败郑将郭士衡、许罗汉，然后又率部攻克轘辕，大败王世充手下大将魏隐，真“以十三人破贼万，自古以少制众，无有也！”
至此，洛阳四周，除东边虎牢一线在郑军手中外，其余三面均被唐军占据。
可是，直连虎牢的东边门户也好不了哪儿去。
首先是管州（今河南郑州市）守将郭庆，面对前来攻城的李世积刀枪未动，先勾搭上了。
郭庆曾经是李密时代的瓦岗军荥阳郡守，与李世积交情非浅，后来瓦岗兵败后不得已归附了王世充。现在李世积的出现，让他兴奋不已，两人旧情复炽，你来我往，互写书信。郭庆在信中表示愿意效力李唐，建功立业。
这封信却被他的老婆看见了。
他的老婆是什么人呢？竟然也是王世充的侄女。
注意这里面的“也是”二字，原因是王世充也嫁了一个侄女给裴仁俨。真不知王世充到底有多少个侄女。
老婆看了信后，大骂郭庆道：“死鬼，叔叔把我嫁给你，可谓皇恩浩荡，待你不薄，现在你不恩报国，却生反心，像你这种忘恩负义、卖主求荣之徒，绝对没有好下场的！”而后自杀身亡，不愧一奇伟之烈女！
郭庆乃拭泪厚葬，然后举城投唐。
郭庆一降，犹如多诺米骨牌一样，荥州（今河南荥阳市西）刺史魏陆、阳城（今河南登封县东南）县令王雄、汴州今河南开封市）刺史王要汉等人纷纷紧步郭庆的后尘举城降唐。
从十月二十一日开始到十一月初，李世积兵不血刃，一举拿下了洛阳东面三州四县之地。
十一月一日，唐将李大亮奉命进逼襄阳，于当日攻克襄阳外围的樊城镇，斩王世充座下大将国大安，连夺四城十寨。
十一月二十九日，李大亮再度攻占沮州（今湖北南漳县）和华州（今湖北宜城市），斩杀守敌近万人，襄阳岌岌可危。
十二月初，许州（今河南许昌市）、亳州（今安徽亳州市）、随州（今湖北随州市）相继宣布归降唐朝……
王世充的地盘在一天天萎缩。
王世充坐在洛阳城内空旷的大殿上，抬头仰望漫天飞舞的雪花，感到了一种透彻心扉的寒冷……
621年的新年是王世充这辈子中过得最不安稳的一个新年。
李世民的军队已经在城下围困了四个多月了，不但没有撤退的意思，而且还在不断地收缩着阵形。
望着久雪初晴后灰沉沉的天，王世充感到要窒息了。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大绳子套在自己的勃子上，正在一点点地勒紧……
屋檐下伸下来的的冰柱如狼牙交错，仿佛要择人而噬嘴。
新的一年已经来临了。
王世充清楚地知道，如果任由事件发展，大郑帝国将无可挽回地走向覆亡。
不行，得想办法来改变这个苟延残喘的现状。
可是，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王世充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这个人的名字叫：窦建德。
窦建德会在自己这日趋蹙窘的时候伸出援手吗？要知道，在唐军进迫洛阳之前，自己和窦建德还在不停地相互攻击啊。
王世充一阵茫然。
内无粮食，外无援兵——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王世充决定派出自己的侄子代王王琬远赴河北向窦建德求救，另外下令太子王玄应领兵前往虎牢关押送粮食回洛阳。
回洛仓和洛口仓两大粮仓已被唐军严密的控制，能为洛阳送粮食的地方也只有虎牢关了。
事不宜迟，哥俩接到命令后，立即动身。
下面分头说说这哥俩一路的遭遇。
先说哥哥王玄应。
王玄应一路通畅无阻地到达了虎牢关。
叔叔王行本非常配合筹措好粮食，组织好运输队伍，送他离关返回。
这个王行本并非河东蒲坂守将王行本，其字“仁则”，在着名电影《少林寺》中是个凶狠恶毒的大反派。
在回的路上，王玄应遇上了一名大唐猛将，虎视眈眈着，准备半路打劫。
这个猛将的名字叫李君羡。
君羡，君羡，令“君”“生”羡“，就因为这个好名字，竟引发了编剧们丰富大胆的想象力，把李君羡安排成李世民父子的情敌，轰轰烈烈地演绎着多角恋大戏。
实际上，李君羡和武媚娘何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来往？
不过，要说他和武媚娘没有一点关系，似乎也不正确。
他有一条小名，叫做“五娘子”。
因为这个小名，招来了杀身之祸，死得很惨。
《旧唐书》《李君羡传》中记：贞观初，太白频昼见，太史占曰：“女主昌。”又有谣言：“当有女主王者。”太宗恶之。时君羡为左武卫将军，在玄武门。太宗因武官内宴，作酒令，各言小名。君羡自称小名“五娘子”，太宗愕然，因大笑曰：“何物女子，如此勇猛！”又以君羡封邑（封为武连郡公）及属县皆有“武”字，深恶之。会御史奏君羡与妖人员道信潜相勾结，将为不轨，遂下诏诛之。
李世民初坐帝位时，社会上出现了一本《秘记》，里面说：“唐三世之后，则女主武王代有天下。”同时，太白星在白昼屡现，太史令占测的结果也是：“女主昌。”李世民非常不安。当时李君羡的官职是左武卫将军，把守着玄武门，封邑是武连郡公。小名叫五娘子，李世民怀疑“女主武王”就应在他身上。于是胡乱给李君羡安个罪名，杀了。
后来的事实是，“唐三世之后，女主武王代有天下”在武则天身上印证了。可以说，是李君羡为武则天挡去了一场灾祸。四十三年后，武则天给李君羡昭雪，追复官爵，厚礼改葬。
苏东坡说：“汉景帝以鞅鞅而杀周亚夫，曹操以名重而杀孔融，晋文帝以卧龙而杀嵇康，晋景帝亦以名重而杀夏侯玄，宋明帝以族大而杀王彧，齐后主以谣言而杀斛律光，唐太宗以谶而杀李君羡，武后以谣言而杀裴炎，世皆以为非也。此八人者，当时之虑岂非忧国备乱，与忧元海、禄山者同乎？久矣，世之以成败为是非也！”
也就是说，李君羡之死，其冤其惨，堪比周亚夫、孔融、嵇康这些人。
好了，这是后话，以后再表，现在先请李君羡先生隆重出场。
史载：“李君羡，洺州武安人。初事李密，后为王世充骠骑，恶世充为人，率其属归高祖，授上轻车都尉，秦王引置左右。”
也就是说，李君羡最初也是瓦岗军中的一员大将，在北邙山李密战败后，改投了王世充，和秦叔宝、程咬金一样，因为鄙薄王世充为人，在九曲大战中一起投奔了李世民，被引置左右，授上轻车都尉。
李君羡出现的地方叫黑松林。
林密，沉寂。
天大寒，滴水成冰。
没有风，风仿佛已被冻死。
密云低压，林间透出阵阵肃杀之气。
王玄应就在这阵阵肃杀之气中走来，神色凝重。
可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李君羡突然大喝一声：“杀！”
蓄势待发的两千伏兵从林中山呼海啸杀出。
郑军的运输大队登时慌了手脚，仓猝应战。
以有备战不备，李君羡在气势上占有的绝对优势。
随着惊呼声，呐喊声，厮杀声，马鸣声，刀剑互击声一阵乱响过后，雪地上尸首横卧，伤者翻滚哀号……
李君羡提起手中的大刀，望空一抖，刀刃上未干的鲜血立刻甩落在雪地上，雪白的路面便出现了点点血花，殷红如梅。
这一战，李君羡大获全胜，缴获粮车无数，王玄应仅以身免。
话说王琬和长孙安世等朝臣带着大量金玉珠玩出现在窦建德的面前后，开始了二人之间的精彩对话。
窦建德（以下简称窦）：小王，你……怎么这么客气呀？来就来了，还带这么多东西，我生气的啊。
王琬（以下简称王）：呃，窦伯伯，是这样，现在李世民到我大郑地界搞搞阵，我奉大郑天子圣旨特来请求救援的，这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窦：靠，这么直接，原来是用珠宝来做交易的啊？这笔买卖制不过，李世民要怎么搞就怎么搞，我可管不着，也没法管。
王：窦伯伯，你可不能坐视不理，李世民要这么搞来搞去，一旦搞大了，这天下大势就没法收拾了。
窦：天下大势？去年洛阳老道桓法嗣不是用《孔子》啦，《庄子》啦解说图谶，说你们大郑正是“天命所归”吗？怎么李世民这一搞就会搞得不可收拾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