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你这个死孩子!这么说你是情愿替她的爸妈养老了?我和你爸呢?嗯?我们生你就白生了啊?”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会对你们好的,不管是她的爸妈,还是你们,都一样的。”
“现在你说得好听,那能一样吗?总之,无论如何我们不会承认一个残疾人当我们的儿媳妇,如果你坚持要跟她在一起,就当没有我这个妈妈吧!等我和你爸死了的时候,你也不要回来,好赖有怡梅在,我们就当从来没有生过你!”
杨怡君拿着电话等着。他想那么善解人意的杜鹃儿一定有办法让自己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可是等啊等啊,始终没有短信过来。
把电话拨过去,听到的是里面传出的机械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杨怡君颓然瘫在椅子上,杜鹃儿关机了。她一定是生气了,她不耐烦了吗?对,她应该不耐烦的,信誓旦旦说要在一起的人是自己,可是现在动摇的人也是自己。她应该生气的。对不起,杜鹃儿。我一定会遵守我的诺言,我一定要说服我的爸妈。
想到这儿,他的身体里似乎又充满了力量。毫不犹豫地把电话拨到了家里。
“妈,我不会不管你和爸,但是我也一定要和杜鹃儿在一起!否则,这辈子我都不会再起结婚的念头!”急急说完之后,他不等妈妈回答就挂断了电话。是的,现在他就是这种想法,无论如何都不能听妈妈的话跟杜鹃儿分手。
电话挂了之后,他忽然笑了,其实事情并不难解决对不对?只要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就好,他就不信,妈妈还能说什么,如果真的和杜鹃儿分了手,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想着结婚了,这句话应该会震摄到妈妈吧?她应该不会愿意看自己打一辈子光棍的吧?
这样想着,杨怡君就觉得自己忽然从一个烦恼的小孩儿成为了胜利的英雄,他高兴去洗了脸,然后简单收拾了一下桌子,便躺到了被窝里。
凌晨三点,杨怡君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他伸手拿起电话,看也没看就按下了接听键。
“哥,你快回来!”杨怡梅哭泣的声音里充满了焦急。
杨怡君一下子便清醒了过来:“怎么了?梅梅?”
“妈妈,妈妈,她非要喝农药!”杨怡梅着急地哭着说。
“什么?你们快拦住她。”杨怡君边说边慌张地穿着衣服。
“不行啊,哥,妈说如果你非要和那个残疾人结婚,她就去死!”杨怡梅哭着说。
“胡闹!梅梅,你把电话给妈妈!”杨怡君着急地吼叫着。
“不行啊,哥,妈不接电话。怎么办啊?”杨怡梅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了。
杨怡君气得胸脯一鼓一鼓的,太过份了,妈妈,你竟然用这种手段来逼我!
“好,不接电话,是吧?你告诉她,现在我跳楼去,让她给我收了尸再喝农药吧!”
“哥,你可不能做傻事啊!”杨怡梅大叫着,对还在吵闹不休的妈妈吼到:“妈,别闹了,哥要跳楼了!”
“什么?这个死孩子!他这不是想跳楼,他这是想气死我啊!你告诉我,就算他跳楼死了,我情愿给他收尸也不会接受那个残疾人!”电话里隐约传出妈妈的话。
杨怡君笑了,呵呵,妈妈,这就是你的爱吗?你从来没有站在我的立场上想过问题,你一直一直都在强迫我按你的方式生活。妈妈,妈妈,你这真的是爱我吗?
电话那端依然吵闹着。杨怡君果断地挂了电话。他知道妈妈此时已经顾不上寻死觅活了,她应该开始历数自己的种种不是了吧?嘴角带着讽刺的笑,打开了电脑。
次日一早,杜鹃儿打开了手机。意外地,手机里竟然没有一条短信。她疑惑地愣了一会儿,猜测杨怡君此时也许对自己也厌烦了吧?或者他是真的遇到了麻烦,但是不管是哪种情况,杜鹃儿都不准备去理他,还是等他自己想清楚吧,如果凭自己的几句劝告或是安慰就能轻易左右他的决定,那么这样的相处,也不会有多少幸福可言。动摇一次不容易,可是这一次过后,也许再动摇起来就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了,自己总不能每次都能把他从动摇中坚定起来吧?
虽然心里已经决定好了,但是杜鹃儿的早餐依然吃得很不开心。到达公司的时候,有个同事一看到她就叫到:“没想到啊,杜鹃儿还有这一手,歌唱得真好,以前都没发现。”
“就是,杜鹃儿啊,我说你也有点太内向了吧?都不怎么与人交往,害我们昨天晚上都吃了一惊呢。”
杜鹃儿脸上带着灿灿的笑容,跟同事们应付着。
临近中午的时候,杜鹃儿接到了一个电话,来电人是杨怡君。可是声音却不是他的声音。
“您好,请问您认识杨怡君吗?”一个陌生的男音。
“嗯,认识,怎么了?”杜鹃儿回答。
“杨怡君自杀了,现在在中心医院……”
杜鹃儿的头“轰”的一声,整个人摇摇欲坠:“什么?”
“我说杨怡君自杀了,尸体现在在中心医院的太平间里。您过来一趟吧!”其实不用对方再说什么,杜鹃儿已经开始踉踉跄跄往门外奔去。
“是他的房东发现的,服了大量的安眠药,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一个身着警服的男人同情地看着杜鹃儿说。
杜鹃儿站在太平间里,看着眼前那具被白布盖着的身体。她伸出手,想要去把白布扯开,可是那只手却一直一直地犹豫着。她害怕了,现在她是真的在害怕,她多希望那具身体不是杨怡君的,她多希望警察是搞错了。
可是她所希望的那些统统都没有实现。白布揭开,杨怡君的面容赫然出现在她的眼前。这张脸她是熟悉的,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地步。她轻轻地用手抚着,他很安详,象睡着了一般,可是却没有了呼吸。眼泪一滴滴地从杜鹃儿的眼睛里滴下来,重重地砸在杨怡君的脸上。闭上眼睛,杜鹃儿感觉到的只有安静,真的很安静,是的,也应该是安静,一个连呼吸都没有了的人,如何会不安静呢?
站在杜鹃儿身侧的警察,看着这个伤悲的女孩儿,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或是说些什么,直到杜鹃儿的身子渐渐瘫软到地上,他才反应过来,迅速抱起她向门外冲去。
杜鹃儿很快就醒了。醒过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想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一个可怕的恶梦,可是站在根前的医生和警察都很清楚地向她表示着这并非一个梦,而是真的,实实在在的。
“通知他爸妈了吗?”杜鹃儿想起杨怡君那对远在乡下的刻薄的爸妈。
“没有,找不到联系方式。他的手机里只有你一个号码。”警察说。
杜鹃儿再一次泪流满面。杨怡君啊,你怎么可以如此残忍?是的,是残忍,他们有一次在一起聊到死亡这个话题的时候,杨怡君说,如果我死了,那么我希望你是最早的、唯一知道的人,我要你用你的眼泪来葬我。那时候,我的事就是你的事,再与别人无干。
现在,他真的死了,而自己真的成了最早,唯一知道的人,可是这件事情真的有办法与他人无干吗?
“通知他的爸妈吧,我这里有电话。”杜鹃儿轻声对警察说。
杨爸爸和杨妈妈很快就到了。当他们看到杨怡君尸体的时候嚎啕大哭。当他们知道他们是在杜鹃儿之后才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更是悲愤异常。
“狐狸精!”杨怡君的妈妈恨恨地瞪着杜鹃儿。
杜鹃儿没有接她的话,亦没有理会她的表情。现在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自己已经懒得去计较了,如果这样的漫骂能减少一点点他们老来丧子的疼痛的话,杜鹃儿觉得也值。
可是杨妈妈并不只是想骂几句就了事的,她干脆地冲到杜鹃儿跟前,挥手就是几个耳光,打得杜鹃儿口吐鲜血才在周围人的拉扯下止了手。
有好心人拉了杜鹃儿劝她暂时回避。杜鹃儿感激地向来人道了谢。她是不想面对这样的打骂,可是她不能把杨怡君就这么丢在这里不管。
最后是警察把杜鹃儿强行拉开的。他说:“真是个傻子,任凭他们打你啊?躲躲吧,再说你男朋友还有东西留给你呢。”
杜鹃儿惊讶地抬眼看着他,想知道杨怡君会留下什么东西给自己。
警察拿过一个电脑包递到她手里:“这是他的电脑,还有,这里有遗书,给你的。”
杜鹃儿接过警察递过来的信,展开看了起来:杜鹃儿:你是我一个人的子规,我是你一个人的E路狂奔,对吗?在网络世界里,我们是那么幸福和甜蜜。可是一到现实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我无法兑现我的承诺了。对不起!
鹃儿,你知道吗?与你的相识,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看着你就是幸福,想着你就是幸福!可是现在我却要把这种幸福给葬送了。对不起!
鹃儿,我要和你分手了。你别恼我,你知道这几个字如果真的要从我的嘴里说出来,对我,无疑是最大的打击。我不能接受!不过,现在,我不能不说。
我曾经以为我会是你失落的那只翅膀,可是现在我不得不承认我错了,我不过是你翅膀上的一粒灰尘,风一吹就会无影无踪的一粒灰尘。对不起,鹃儿,我没有办法带你回到你的天堂了,原谅我。
鹃儿,现在,我很心疼,疼得连呼吸都无法进行下去。一想到要与你分开,我就觉得我成了行尸走肉。但是,我还是决定和你分开了。
从此以后,你和我,再也无任何的干系了!
从此以后,我和你,再也无任何的交集了!
鹃儿,记得要幸福啊,一定要幸福啊!
E路狂奔跪泣杜鹃儿使劲地忍住眼泪,她现在不能哭了,因为如果她哭了,杨怡君会难过。她用力地把杨怡君的电脑抱在怀里,就象是在抱着自己的爱人一样。
“回去吧!”警察劝着:“他爸妈已经来了,你在这里除了挨打受骂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了,反而会让他的家人更恨你!”
杜鹃儿点了点头,转过身向外走去。
E路狂奔,再见了。杨怡君,再见了。
泪水再一次弥漫了她的双眼:你真的走了吗?把我一个人丢下了,是不是?
回头,医院里的一幢幢高高的楼房把那个小小的太平间遮挡了起来,她看不到他。那一时,她与他的距离象是隔了千山万水般的遥远。其实何止是千山万水,他们隔开的是生与死啊。
杜鹃儿在此后的许多天里,脑子里都只有一个人……杨怡君,她知道自己在思念。潜意识里觉得杨怡君的死与她有着莫大的关系,所以在伤悲里就更加入了一些自责。但是她也明白,无论自己如何自责,事情都不可能回到最初的模样,就象自己失去的手臂无法重新回来一样,杨怡君也无法重新回来了。
幸好,时间是一个很好的医生,它总能治愈人心里的伤痛。幸好,生命本身就有一种自我修复的能力,它总会把人记忆中最为悲惨的那一幕轻轻地抹去,让它渐渐淡化。所以,那些经历过悲伤的人才会重新正常起来。
杜鹃儿就这样在这种状态下慢慢地恢复了过来,象一株被寒风践踏过的小草,一遇到春风,便又焕发出些许的绿意。
从杨怡君出事到现在已经足足过去了三个月。当洛阳城的牡丹再一次热闹绽放的时候,杜鹃儿才感觉自己的生活重新走上了正规。
“鹃儿,今年听说国花园里的牡丹品种多了许多,星期天我们一起去吧,让灵儿也散散心。”杜忠在吃饭的时候认真地征求杜鹃儿意见,其实说是让灵儿散心,不如说是让杜鹃儿散心来得更为贴切。
“嗯,好。”杜鹃儿应着。
“我不去,我还要复习呢!马上就要高考了!”杜灵儿反对。
“那怎么行,越是要考试,越是得放松,否则怎么能在在考试的时候保持好的心态呢。”杜鹃儿劝着。
听到杜鹃儿这么劝,杜忠感到很欣慰。杜鹃儿的事情他早就已经知道了,可是因为杜鹃儿不想说,所以他也一直忍着不去问。只是看着自己的女儿一天天的憔悴,他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现在,他猜测也许杜鹃儿已经从那个阴影中走了出来。
“就是,鹃儿说得对,灵儿,学习的事情不要赶得太紧,放松一下也好。”杜忠劝着。
就这样,一家人在周末的这一天一起来到了国花园。
游人如织,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看到有人卖糖葫芦,杜忠不由分说给女儿一人买了一串。杜鹃儿和杜灵儿同时瞪着两眼看着自己的爸爸。
“快吃啊,看什么看?”杜忠催促。
“拜托了,老爸,我和姐都多大了?”杜灵儿夸张地叫着。
“再大,在爸爸眼里,你们也是小孩子,永远都是小孩子!”杜忠把手里的糖葫芦塞进姐妹俩的手里,乐滋滋地看着她们。
杜鹃儿在那一瞬间感动起来,是啊,不管自己长多大,都是爸妈眼里的小孩子,他们的宠爱不会因为孩子年龄渐长而有所减少,而作为孩子,她对爸妈的关爱是不是太少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