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拂过,昨夜服侍的丫鬟与小童井然有序地回到屋内,听到床上若有若无的呼吸声,两人分外惊喜,立马叫唤了人去禀告九爷与莫渄等人。
丫鬟掩门去准备膳食,小童蹲坐在梨木床旁为莜紫把脉,定睛看下倒是有模有样的,小童确定没什么大问题,就起身去准备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没有多久,几人就赶到了屋内,早已放下了男女之防,心里希望她别影响了这次的交易。
萧凤是第一个赶到的,昨夜几乎一夜未眠,宫中的大小事务大多都是他担着,如今出了这乱子,想必损失不会少的,眼角无奈地扯了扯,揉揉自己的额头缓解熬夜的头痛。
九爷一向悠闲自得的模样不受影响,缓缓而来的模样,仿佛再大的事情也不会引起他丝毫的波澜。
只是九爷他一向不喜欢有事情超出自己的控制,只有那一次的意外,他保护不了他们,如今一向习惯将意外的苗头扼杀在摇篮里,看着梨木床上安睡的人儿,他眯了眯眼眸,眼神变得犀利,只是刹那眼神又缓和下来,不知为何,眼前的人儿今天却给予了他一股熟悉的感觉,竟舍不得下手了,眉头紧蹙,对这意外的情绪有些不自在。
莫渄一路整理着衣衫飞奔而来,身旁的小童上前向莫渄报备了自己把脉的结果,得到的却是莫渄的紧紧皱眉,他自己立马上前给殷凰把脉,希望得到答案。
“脉象平稳,只是脉搏缓慢无力,实为虚寒,还好熬过了过门关,这些都无大碍,平日里好好调理足矣。”不同往日,莫渄言语里不乏惊叹的口吻,心下诧异之间,不由得想起了殷凰中了寒毒的场景,只记得那日也是如此,真不知道她到底是极福之人还是极祸之人,想到这里不由得摇了摇头,看得周围的人心下各异。
萧岚倒是最后一个缓缓而来,步履虚浮,昨夜里想必是艳福不浅,一脸妖冶的神色审视的目光看了殷凰一会儿便收回了。
“怎么可能?”最后来的萧岚开了口,嘴角带着玩味的笑,“一个晚上的时间,就是世外高人也救不回来的人,怎么可能!”
问出了所有人最想问的问题,连用了两个“怎么可能”加强了自己的疑问,他一个门外汉都懂的道理,莫渄怎么会不懂呢。
莫渄只是摇了摇头,扎了殷凰的睡穴,拉着众人到了外厅才放心说话。
“昨天检查姑娘身体的时候,许多伤口附近还留着血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脑子里想的男女之防而没有仔细检查。”莫渄有些吞吞吐吐,心里已经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记错了,“现在血痕消失了很多,伤口没有发炎都开始愈合。”
九爷眉头轻蹙,似乎是想起了不好的回忆,陷入沉思。
莫渄停顿了很久,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全部的不安都压下才敢开口说话,“姑娘体内脉搏缓而平稳却十分有力,绝不是体内虚寒引起的,一夜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身体症状就像得了外感风寒,只需吃一两帖药就好。”
“怎么可能!”殷凰的身体状况,萧凤最清楚不过了,最初他第一个用内力检查了殷凰的身体,气血尽失,能不能活过下一秒都难说,怎么可能一晚上就恢复得这么好。
萧岚笑着没有说,似乎看到弟弟的反应很满意,眼里对殷凰的厌恶不减。
“有可能的。”九爷摆了摆手,唇色尽失,似乎废了极大的力气才开了口,“除了他们一族,世上没有其他人再可以做到了。”
说完九爷瘫倒在木藤椅上,失了浑身的力气,浑然没有平日里的悠闲自得。
众人大惊失色,从认识九爷开始从未见到他这样,第一次见到九爷无力的表现。
莫渄立刻上前为九爷把脉,九爷却摆摆手拒绝,“无碍,休息片刻就好。”
萧凤与萧岚眼里也露出了少有的担心,派人取来了九爷平日里的一些药物。
“这病已经好些日子没犯了,九爷您小心点,有什么事情别往心里去,保重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萧岚眉宇间满是担心,取过了侍婢手里的药,想亲自喂九爷。
九爷微一蹙眉,抬头望着萧岚的眼神满是警告,厉声道,“萧岚,你逾矩了。”
沉稳的声音不同往日,带着几分寒意,刺得萧岚退后几步,垂下受伤的双眸,低头畏惧的声音带着一点委屈,单膝跪地,“属下知错,回头自领三十鞭。”
九爷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莫渄和萧凤想上前为萧岚劝几句,看到九爷满是寒意的双眸,不由得心生畏惧,顿时没了开口的勇气。
或许是因为吃了药的缘故,九爷脸上回了几分血色,唇色也渐渐带着丰润饱满的朱红,看得众人一迷却又立马收回了眼。
“九爷,姑娘身上的蹊跷之处,是否要派人调查?”萧凤有些诧异殷凰一夜的变化,其间的诡异不是一时可以理清楚的。
“不用,能活着就好,等到交易之日拿回消息就好了。”九爷似乎并不愿多说,叮嘱了几句让人好好照顾殷凰直到交易。
对于九爷不愿意多谈,众人心里虽是好奇,却也不敢多问。
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此。
萧岚看众人都要散去的意思,咬着唇狠了狠心,咬着牙说出自己的疑惑,“九爷,只怕是不妥吧,属下觉得姑娘身上有诡异。”
九爷看着萧岚挑起了众人的心声,挑了挑眉,“哦?”
萧岚以为九爷颇有兴趣,带着几分雀跃,魅惑的笑容带着几分妖冶,“姑娘第一次出现在宫里,宫里最宝贝的寒冰床不见了,第二次姑娘到了四王爷府上虽弹出了惊世琴音,但是绿绮琴不见踪影,第三次在六王爷府上受了重伤,我们却被逼迫无奈去救了她,属下觉得这姑娘必然是传说中的不详之人。”
九爷由着萧岚继续,不在意地挑挑眉,慵懒的声音仿若沐浴在午后阳光,听着令人心动,“然后呢?”
萧岚眼里闪过几丝不明的意味,压低了双眸,“属下认为再将姑娘留在府上不妥。”
许久无人回应,九爷坐起了身子,众人以为九爷想甩袖离去是,九爷突然开始大笑,眼里闪着几分戏谑,“萧岚,我该怎么说你好呢,这几年还是没学聪明。”
九爷托着腮,带着几丝玩味盯着萧岚看,“何必要用传说这两个字欲盖弥彰呢。”
“属下不敢。”萧岚跪着的腿有点发麻,脸上却不敢有丝毫的表现,露出了少有的倔强模样。
“不敢。”九爷呵呵笑了两声,手里赏玩的玉扳指轻轻一碰,化为了粉末散落在手心里,“我看可没有不敢的样子。”
“自领七十鞭,给我记住,我做的决定还轮不到你质疑!”九爷轻轻一挥,粉末就落下消失了踪迹。
众人看着九爷,心里一惊,眼里褪不去的畏惧被九爷收在了眼底。
所有人都知道九爷看似最好相处,丝毫不计较属下的散漫和口无遮拦,但也明白从来都没有人有质疑九爷的资格,看似不计较是因为他从不关心,而一旦关心的事情有人插手,那迎来的是想象不到的炼狱。
“岚,这次我不计较,再有下次,你就别回来了。”九爷没叫出萧岚的全名,众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知道九爷收了怒气,众人听出了九爷话语里的惜才之意,知道这次萧岚逃过一劫了。
“谢九爷。”萧岚一向不喜欢守规矩,九爷不在意并不代表纵着他,教训了一回便该记住了。
遣散了众人,九爷独自一人来到了殷凰的屋子,坐在桌旁的木椅上,远远望着床上的人儿不敢靠近,仿佛担心是个梦,轻轻一碰就碎了。
“还好活下来了,如果知道你是他们一族,当初我就会拼命救你,还好你活着。”九爷嘴里的喃喃自语,殷凰听懂了几分。
“不知道剩下的人还好不好,这几年只遇见了一对母女,大人前些年去世了,小孩寄养在慕容府上,现在也是良嫁,嫁给了小四,不用担心,小四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人很好,不会欺负她的,前些日子我见过了,那孩子现在也很好。”九爷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不管床上的人儿到底听不听得见。
过了许久,紧闭双眸的殷凰就以为九爷已经要离去时,九爷开了口,声音慌乱得像个孩子,“当年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都是我害了你们,如果不是我,你们也不会……”
仿佛多年的心事有了倾诉之地,九爷说了许久才不舍地离开。
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远,终于听不到时,殷凰才放心地睁开双眸,传承的记忆浮现在脑海里,一个无辜的孩子拼命地想要停止众人杀戮的背影,无力而颓废的模样。
隐凰不由得嘴角勾了勾,“我知道,是你的无心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