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操练结束后,对辽国使节的朝见便也告终,萧仁先和遥里重元带着队伍返回都亭驿。开封府负责沿途护送,由于泼皮四和王光祖的二十个御龙弩直的禁兵都穿着同样的服色,于是他们就一起享受了辽人愤恨的注目礼。
赛宁没有和同僚一起送回辽使,毕竟他的军靴太招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摩擦,曾公亮让他下午休假,一出禁军校场的时候他就离队了。
走在返回开封府的路上,赛宁心情格外舒畅,一想到辽人灰头土脸的样子,他就得意地哼起了小曲儿,走起路来都是一步三摇的。
横穿过御街的时候,身后传来车队的马蹄车轮声,赛宁让到路边,抬眼一瞧,却是天波府的车队缓缓经过
其中一个骑马的姑娘注视了他一阵,一直等到车队开到前面,仍然转过头好奇地打量着他,最后便离队而出,拍马折返回来。
这个身着乌色戎装的姑娘翻身下马,挺直身子站定,居然只比赛宁矮一两寸而已。
这么高的姑娘实在罕见,往那儿一站,就让赛宁感觉有一股压迫感扑面而来。
“这位壮士请了。”那戎装姑娘手持马鞭,抱了抱拳,“你就是刚才在禁军校场挫败辽人的那位壮士吧?”
“不敢当,卑职只是出了一些绵薄之力而已。”赛宁觉得这是天波府的人,自己还是规矩一点比较好,给人家留个好印象,将来也好求他们把秋细娘嫁给自己。于是把战盔和面甲摘了下来,立正说道:“殿侍班差出开封府殿侍,赛宁,见过这位姑娘。”
“哦?”那戎装姑娘露出惊讶之色,“你就是那个赛殿侍?会讲孙猴子大闹天宫的赛六六?”
看来自己已经很出名了啊。赛宁略微有些得意,点头道:“正是区区。未请教这位姑娘?”
“杨排风。”那戎装姑娘一字一顿地报出名号。
天波府的烧火丫头?赛宁仔细一看,可不是嘛,明明穿着戎装,但腰前还束着一小面围裙。看来是名列杨门女将之中,却仍然没有忘本。
“赛殿侍,我可是久仰尊号了。”杨排风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收起好奇的神色,似笑非笑地道:“听说你和春水满塘的花魁走得很近。”
“呃……”赛宁感觉苗头不对,自己近来时常和秋细娘在一起,莫非已经引起天波府的注意了?
“你和秋细娘很投缘吗?”杨排风的问题又更进了一步,看来是个直性子。再加上她出奇的身高,便给人一种咄咄逼人的感觉。
“还好。”赛宁模棱两可地回答道。
杨排风左右瞧了瞧赛宁,忽然笑道:“既然如此,赛殿侍能否赏光,与我同去春水满塘?我早听说过你的一些事迹了,想与你好好聊聊。”
“这不妥吧?”赛宁表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却越发怀疑杨排风的用意,“若是叙话,不如去开封府,或者找一间茶寮。至于春水满塘,毕竟是风月之所……”
“赛殿侍是说女人不宜去那种地方?”杨排风眯起一双凤眼,冷笑了一下。这姑娘的眼睛又细又长,仿佛做过开外眼角的整形手术,简直是一双名副其实的电眼,仿佛能把人看穿了似的:“赛殿侍的表姐不是就住在春水满塘吗?”
“姑娘真是消息灵通啊。”赛宁以笑容掩饰尴尬,看来天波府的确注意到自己了,与其再瞒,还不如就此说清楚一切,若天波府不放秋细娘,大不了跟他们拼了。若是拼不过,大不了撒腿逃跑。若是跑不脱,大不了跪地求饶。总之没什么好担心的。于是说道:“杨姑娘偏要去春水满塘,在下相陪就是。”
“可算说了一句爽快话。”杨排风仍是一脸冷笑,“那我先走一步,去春水满塘等你。”言罢便跳上了她那匹骏马,马鞭一挥,朝着春水满塘的方向疾驰而去。
我靠!赛宁暗叫不妙,今天他是坐战车出来的,没骑马,只得提起一口气,撒丫子追了上去。气喘吁吁地跑到春水满塘时,杨排风的骏马早已拴进马栏。赛宁赶紧跑进秋细娘的小院,只见杨排风已经和桃桃、秋细娘围坐在门廊下,还好,刚刚相互引见完,正在寒暄。
赛宁倒不担心自己和秋细娘的奸情败露,但他觉得,这事得自己讲出来,否则自己会很被动。
杨排风端着茶碗,看了赛宁一眼,略带讥讽地说道:“我刚进门,赛殿侍就跟来了,脚力不逊马儿呢。”
秋细娘和桃桃都有些错愕,尤其是秋细娘,没想到杨排风会突然杀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心里不免七上八下的。
“杨姑娘过奖。”赛宁笑了笑,走过去,大咧咧地坐在了秋细娘旁边,“我来给杨姑娘引见,这位是在下表姐桃桃……”
“刚刚引见过了,不必赛殿侍再作重复。”杨排风硬生生地拦了一句。
赛宁却不理她,又指向秋细娘:“这位是秋细娘,杨姑娘自然是认识的。不过有件事杨姑娘大概还为知晓,细娘与我已经私定终生,我们打算成亲了。”
喀啦。杨排风的手抖了一下,茶碗晃动,洒出一缕清茶。
秋细娘也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张大眼睛看着赛宁,似乎不明白他为何违背自己的嘱咐,把这件事说给杨家的人听。
桃桃前几天已经从赛宁那里套出了秋细娘的来历,自然晓得眼前这一幕的故事背景,也对赛宁的表现非常惊讶,五官摆成了一个“囧”型,看看眼前三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端坐如钟,静观其变。
“好啊。”杨排风半晌过后,方才放下茶碗,看了看秋细娘,“你找的这个人倒是有些胆色。”
秋细娘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咬着嘴唇,既内疚又坚定地道:“排风姐姐,细娘的确和小六哥私定终生了,细娘一辈子不会离开他。至于对天波府的誓言,细娘不会忘,细娘不会和小六哥成亲,只求长伴在他左右就知足了。”
杨排风冷哼了一声:“细娘好心思啊,居然从那毒誓中找了这么一个漏洞,好好好,只厮守,不成亲,亏你想得出来!我看你是在春水满塘住久了,连廉耻二字都不记得了!”
“我……”秋细娘欲要解释,却被赛宁伸手拦住。
直娘贼,你们天波府逼良为娼就有廉耻了?赛宁心中忿忿,但他还打算和天波府谈判下去,为了不让局面弄僵,便忍下怒气,心平气和地说道:“杨姑娘,我和细娘是真心相许。既然事情已经摆在台面上了,就请杨姑娘领路,我去给天波府一个交代,无论如何,我不会让细娘没名没份地跟我一辈子。”
杨排风眯起电眼,杀气腾腾地道:“赛殿侍打算给天波府一个怎样的交代?”
赛宁肃然道:“到了天波府,见到杨家长辈,我自有计较。”
杨排风冷笑道:“不必了,五方校尉都在我的节制之下,对他们,我有生杀予夺之权。赛殿侍给我一个交代就是了。”
一个烧火姑娘有这么NB?赛宁看了看秋细娘,只见秋细娘垂头不语,便知道杨排风多半没有吹牛。因道:“我是个军兵,粗鄙无文,不懂什么规矩,天波府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交代,还请杨姑娘直言相告,我照做就是。”
“好,有担当!”杨排风笑着拍了拍手,旋即笑容一敛:“我天波府正缺一个烧火的男工。若赛殿侍愿意,不妨去做上一年,以示你对细娘真心。”
一听这要求,赛宁不禁怀疑杨排风有心理问题,这娘们儿多半是自己当过烧火丫头,有些自卑,便喜欢用烧火的事来刁难别人。
不就是烧火的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行业无贵贱,劳动最光荣。赛宁把心一横,说道:“行!我现在就跟你去,从今天开始一年,天波府的烧火差事,我包了。”
秋细娘垂着头,在茶几下抓住赛宁的手,心里百感交集,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杨排风倒是愣了一下,虽说殿侍并不是什么高官厚爵,但就这样甘心情愿去给天波府烧火,确是完全不合道理的。
“杨姑娘。”桃桃忽然开口唤道。
杨排风冷冷地道:“桃姑娘不是想给他们求情吧?”
“那倒不是。”桃桃微微一笑,“我是想问问,若我和小六一起去给天波府烧火,能否把一年之期减为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