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你是谁？（三）
羯人押着染浩往回走，染浩知道虎贲队就在四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看着自己；他非常相信并确定以虎贲队的专业素养，自己一定会被安全救离，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是这样被救的。
事情是这样开始的。
羯人的队伍走到一处林地旁，被倒在地上的树枝给拦了去路。等羯人刚刚清理完树枝时，突然不知从哪里飞出来一柄匕首插在染浩身下的马屁股上。那马儿吃痛疯了般朝前窜了出去，任羯人怎么吹口哨都不管用。
摆脱羯人的攻击范围这很值得欣喜，但是令人苦恼的是，马儿却根本就停不下来，并且跑的路也越来越荒凉！染浩双手被绑着根本控制不了马匹，只能任由马儿把他带到不知名的地方。
大概跑了一顿饭功夫，染浩渐渐觉得胯下的这马似乎不行了，果不其然不一会那马慢了下来，直到一头栽倒在地上。
染浩看准时机提前滚了下来，身上脸上擦伤了一些，好在没有受重伤。他站起身活动活动关节，除了手还绑着不方便外，其余一切都很好。
恰在此时听到林间沙沙的脚步声，染浩赶忙躲到一棵五人合抱的大树后面，待那脚步声跑到近前，染浩朝外看去赫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巨大的惊喜瞬间冲毁了他数日紧张的心弦，他大声唤道：“阿瑶？”
萧瑶朝声音方向看来，恰看到染浩正站在大树后方，她喜道：“终于追到你了，你没受伤吧？”
待看清萧瑶的脸，染浩的惊喜全数化为乌有。他后退一步神色间显得很是落寞。过了一会他才想起来问道：“原来是肃娘！对了，你这个时候怎么会在这里？”
萧瑶尴尬的笑笑，故意忽略这个问题：“这匕首是我扔的，我见他们抓了你，我一人对付不了他们，便出此下策！”她从马屁股上拔出一把柄匕首，将绑着染浩的绳子在匕首上轻轻一划，绳索便松了。
“他们的马追得很紧，我们得赶紧离开！”一松了绳子，萧瑶拉着染浩指着羯人相反的方向跑去。
尉迟虎等人追到死马处，尉迟虎摸了摸死马的体温道：“还是热的，应该没走多远，追！”
身后蹄声越来越近，萧瑶之前一夜没睡跑了很远的路，这才追上了染浩等人的路程；之后又在东武城外亲眼看到染浩被羯人抓住，她并不知有虎贲队员在周围，只当染浩已经战至最后一人无人能救他，便茂然用了这个看起来很老套的办法。
此时体力已经透支的萧瑶跑得越来越慢，染浩道：“他们就要追上来了，你还是自己逃走吧！”
萧瑶摇头：“不行，你落到他们手里会很惨的！”
染浩一愣，他看着萧瑶的侧脸问道：“那你呢？你若落到他们手里也会很惨的！”
萧瑶随口笑道：“我命好，总是会化险为夷逢凶化吉的。”
染浩今天第三次被噎住，可这一次他心中说不出来的难受。“染某何德何能当此大恩？”
萧瑶没有回答，怎么回答呢？从太行山到豫州城，从豫州城到长安，再从长安到黎阳；在这世间兜兜转转了一大圈，她曾经想过放弃，也曾用改变面目来绝了自己的念头，可是心中的情感却像茫茫的野草般，越是压抑就越是顽强。
羯人的马蹄声已经非常清晰，染浩急道：“你快跑，他们抓住我就不会去追你了。”
萧瑶不是不想跑，但是只要一想到那些野蛮人的行径，一想到这些行径极可能一一落在他的身上，她的心就像刀割般痛疼。
她说不清楚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也说不清楚以后会不会为这天的行为而后悔。可是，她知道如果此时她不做，她以后便永远不会原谅自己。无论如何，生才有各种希望，死只会加深绝望。
树影如风般迅速倒退，萧瑶拉着染浩，染浩拖着萧瑶，两人跌跌撞撞的冲出了树林；还没来得及高兴两人就发现树林外竟然只有一道断崖。
染浩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怒道：“叫你走你不走，如今跟我一起被抓了谁来救我们？”
萧瑶心中也委屈，自己的速度果然还不能跟好马比赛跑？
尉迟虎领着羯人踏出树林，他望着站在断崖边的男女道：“小丫头有情有义，我喜欢！转过脸来让我瞧瞧！”
染浩突然想起从前听过一些关于“吃人虎”的传言，他一把拉过萧瑶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肩上不让她将脸露出来。他朝尉迟虎道：“这不过是个女人罢了，你放了她，我跟你走。”
尉迟虎玩弄着手里的马鞭不屑道：“你如今还有和我讲条件的资格吗？”
染浩冷笑道：“最多也不过一死而已！在你手中是死，我如今跳下悬崖也是死。你认为我会怎么选？”
尉迟虎正要说话，一名羯人士兵忙凑到尉迟虎耳边说了两句话，尉迟虎听了朝他怒骂道：“放你娘的屁，老子受了这样的威胁还讲什么活口不活口？”他抬了马鞭指着染浩道：“你跳啊！你跳啊！你要是跳下去，我便饶你黎阳城众人不死。你敢不敢跳？”
染浩先是一愣，想了想突然笑道：“大丈夫何俱生死！你需记住今日所言。”
“自然，我尉迟虎从不食言！”
染浩点点头道：“以我染浩一人之命能换城内数万百姓之命，很值！曾听闻虎将军一言即出驷马难追！我信得过将军，将军不可负我！”
尉迟虎神情一肃，心里倒起了些惺惺相惜之情。
染浩说完那番话后不再看尉迟虎，他轻轻拍了拍萧瑶的肩，柔声道：“只是，委屈你了！”
萧瑶出奇的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但染浩明显感觉到肩头湿了。
染浩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你若害怕就抱紧我，我落在下面你还能有一线生机！”
萧瑶抬起脸，满脸都是泪痕：“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你也不至于马上要死！”
染浩笑笑道：“我这一生都是刀里来火里去，早就做好了血洒沙场的准备。只是害了你年轻轻的就要跟我一起死，是我不应该。”
萧瑶使劲摇摇头，道：“都是我咎由自取，是我害了你！”
尉迟虎看得不耐烦，骂道：“你他娘的还有完没完？老子吃了几个月的素了，别在老子面前演这劳什子儿女情长，小心老子翻脸！”
染浩笑了笑，轻轻拭去萧瑶脸上的泪痕，道：“记住我的话，抱紧我，知道吗？”
萧瑶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她道：“我怕我害怕得松了手，你抱紧我好不好？”
染浩无奈道：“好吧！其实我也没有经验，不知会不会害怕！”
萧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染浩也开心的笑笑。两人手牵手来到崖边，染浩道：“我喊一二三就跳！”
“嗯！”
“一、二……”喊到二染浩突然停住，尉迟虎大笑道：“怎么样？怕了吧！少给老子装英雄！英雄都他妈死绝了！”
萧瑶也不解的看向染浩，染浩沙哑着声音轻声道：“你若是能活下去，请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萧瑶不解道。
“每个月月初都会有一封从南方送来的信，那是负责找她的人寄来的。若是他们找到了她，你替我和染良说一声，代我好好照顾她！”
萧瑶愣了一会才明白他说的她是谁；在他即将赴死的瞬间，他想的不是他整日挂在嘴边的百姓，不是他的责任，也不是他的素素；他到想的竟然是她！即使他不在这个世间，也希望能有人能好好的照顾她？
萧瑶心中百感交集，她模糊着双眼望着他道：“不用找了，我就是……”
萧瑶的话还没说出口，只听染浩大喊道：“一、二、三”音落，染浩转身抱住萧瑶朝悬崖倒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