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末女为妃?中原人的把戏,果然看多少次也会觉得很有趣。”
洺悕端坐在百里族的席位之上,搭在扶手上的右手指腹很有规律地摩挲着质地优良的木面——很久之前的习惯了,洺悕对什么事情感到奇怪和好奇的时候不自觉的就会这样。现在还在属于‘入场’的阶段,楚宸枋是已经闪人了,百里轩也被拉去应酬了——虽然这应酬实在是有些奇怪,却又生说不出什么来。
就在刚才,洺悕落座之时,突然来了一个人,准确一点是个男人,很英姿飒爽的那种——听百里轩说,那是当今浮楚几大世家里根基最稳的阿沙南一族族长,现任南王阿沙南穆。洺悕对这个人第一眼的感觉很是奇怪,不是讨厌不是欣赏也不是什么危机感···哎呀总之不是一见钟情就对了。
阿沙南生得倒是很是俊朗,是不同于楚宸枋、百里轩甚至蓝语的那种,有点东北汉子的刚硬,又有点江南才子的婉约。可是如此说来,这南王实在是太像个四不像了。他的肤色是不同于百里轩的浅麦色,倒也不是什么出格的古铜色,就如上面所说的一样,豪迈搭配了阴柔。总而言之一下,是个自然型美男就对了。
这倒没什么,洺悕也不是什么没见过美色的女子,且不说前世练就的心理素质,今世自己身边美男就不缺!当然,只是自己一般不怎么欣赏罢了。在乎的就是他的话,那句话,让洺悕头疼。
听完这句话之后,洺悕立刻否认了自己之前以貌取人的判断,这玩意儿就是个四不像——不是百里族中侧房和其他子弟的讥讽嘲弄,也不是百里睿的强制命令喝斥,更不是娘和蓝渐的温声软语,百里轩的调笑嬉闹就更别说了,洺悕心寒。洺悕不怕直的也不怕弯的,就是怕不直不弯的:看起来像是要说些什么,可仔细分析起来他又确实没说什么。
洺悕头疼腰疼手疼全身疼——特别是脑袋疼。现在的她在百里族内不能树敌,更不要说去惹什么王爷之类的了:楚宸枋就是一个好到不行的例子。虽说洺悕自认为天不怕地不怕,可是这事情啊,坏的还是少一些比较好。毕竟现在纠缠于第二婚约的洺悕,经不起任何风浪了。
洺悕深深的吐了一口气,正了正身子将心安了下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有言道是敌不动我不动,洺悕还真就不信一个与百里族扯不上多大干系的南王还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不得不承认这样确实是有点阿Q的感觉,可洺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干净的、带着轻微药香的手伸了过来,带着几分宠溺地捏了捏洺悕柔嫩的脸蛋,笑言道:“怎么了?不开心?”“哪里开得起心。”洺悕正在想事情,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开口就是抱怨——也不能埋怨洺悕没有警惕心,因为以前,楚莫言这种语气,半是关心半是嗔怪让洺悕觉得熟悉,更安心。
声音的来源似乎愣了一下,再次伸出手来想要揉捏洺悕的脸蛋:没办法,手感实在是太好了,不知比那些花楼里胭脂堆砌的脸蛋好上了几百倍。可是洺悕被捏了一次还没反应过来那便真的是变笨了许多:洺悕知道,在那句话说完就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只不过真的很烦,不想知会玩够了就走好了。
“啪!”洺悕略微抬高了手,打掉了打掉了那只不老实的爪子,冷声道:“公子这是何意?”上官玥钦第二次愣住了——这丫头好生有意思!上官玥钦不怒反笑:“见‘贤弟’独坐于此,好奇而来而已。”最后的那个字被上官玥钦拖得比较长,却是短短地一收,意味无穷。
洺悕眯起了眼睛,看这位年轻公子的神色不一样了起来——户夫人说过,细节决定成败。洺悕可以凭一句话知道南王不可以惹,自然也可以凭一句话知道,眼前的绝非凡人。想到这里洺悕有些头疼:又来了个不好对付的,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既然知情,就不必拐弯抹角了吧?”洺悕细细地打量着上官玥钦,眼神中有一丝玩味。映着洺悕这样的眼光,上官玥钦不由自主心里寒了寒:以往都是自己如此看别人,现在被这么一看,觉得以前被自己看的人倒还真不容易:“你又是何意?”
洺悕冷笑:又是一个会装傻的。洺悕也不急着追问,反而是闲闲地喝起了茶来:“不知阁下是哪位皇族子弟?”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虽然洺悕清楚自己问不出什么来——至少是问不出什么真的。
上官玥钦似乎是沉吟了一下,久久没有开口。洺悕立下敲定了,这人虽然不一定怀了坏心,但绝对是没有什么好心的。
“敝姓纳兰,单字一个四。”上官玥钦很是平静地说道,甚至还语带轻佻:莲蓝女神在上,他上官玥钦一个字也没有说谎——他确实原姓纳兰,来到浮楚做了该死的质子王爷之后才改姓了上官;其次,他在枢言皇室中年龄排名第四,倒也有不少身边的皇亲国戚称其为小四。很简短的话,却把洺悕一口水噎在了喉咙里——这是搞什么?又来一个四不像么?她今天倒还真是受动物欢迎啊!
洺悕倒不是被什么枢言国姓纳兰给吓到了,摄政王南王洵离王淮云王都见了,还怕再见一个皇子什么的不成?只是这般的坦然,毫不避讳,真的让洺悕感到了害怕和不安。洺悕强撑着笑容道:“是枢言皇室啊。”上官玥钦把洺悕的变化看在了眼里,心中不觉生出了一丝笑意,缓慢地打开了手中的折扇,轻轻摇晃着说道:“言重。”
好一个会装的!洺悕在心中暗骂了一句,身体气得有些发抖:言你家的重!摆明了是要看洺悕的好戏!洺悕默默地抓紧了扶手,脸上虽是不动声色,心中却气得不行: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有的话又怎么会这么偏巧让自己给遇上了!?“你到底是何意。”洺悕毕竟还是年轻,被这一气早就忍不住了,开口冷声问道。
上官玥钦眸子里的光芒淡了淡,有些失望的感觉,却还是张口应了一句:“愚兄没有什么意思。”他很遗憾,遗憾是楚宸枋的皇妃竟然如此···莽撞失礼。他现在很想去问问楚宸枋那个混蛋是怎么调教的,或者骂他是不是口味变差了:这种女人,纵然是性格新奇心肝玲珑,姿容倒也是上乘之色,可就单单说这个耐不了的性格,她就注定只能做个妾,最多也就是侧妃。反观楚宸枋的那七个侧妃,虽然特点不同,也很是世俗,但她们拥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知道何时进,知道何时退,无论如何恼怒羞愤,也会把那一口恶气咽进肚子里去。倒也算是宅门中的女子一生可怜,可没有这个心思,在深如潭水的王府之中是活不下去的。
很显然的,眼前这个女扮男装的女子没有。
不得不说上官玥钦看人的眼光真的是很不错,洺悕一生都不是个擅长于宅斗的人,尽管后来跟着学了许多,还是掩不住性急的习惯。可是上官玥钦千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不善家斗的女子,却斗了天下一次,也憾了天下,不止一次。好吧我知道我已经说了很多后话了···
洺悕自然也是把上官玥钦的神色看在了眼里,沉吟了一下,开口道:“我不会斗,因为值得我抢夺的还没有出现。”洺悕傲然,微笑得奢华尊贵:“值得的我去抢夺的,不会让我抢夺。”这句话很明了,先是说了自己对楚宸枋那是一点意思也没有,其次说出了自己的行事。洺悕这么久以来信奉一条话:愿卿不负我,只慕一心人。
上官玥钦微笑:倒是个江湖女侠的豪爽性子。上官玥钦这些年来很少沾摄政事,江湖中人倒是见了不少,先不说武林盟主欠他一个人情,就是那花君殿也要给他上官玥钦三分薄面。说起花君殿上官玥钦那一屋子的奇人,那一屋子的笑语欢声,那一屋子的非人训练。尤其有趣的就是那殿主,神色冷漠极少出言,按理来说是有一些殿主的尊贵高傲,可那些下属们却可以毫不顾忌地上前与之调笑。玩笑开过了,他也只是无奈地皱眉,不多做惩戒。上官玥钦一直不明白不相信,这真的是江湖第一的杀手组织么?可是,花君殿失手几率,却确实是最低的。
就凭这一点,那凤姓殿主就绝对不简单。
上官玥钦神游太空之际,洺悕再就没了什么耐性陪他坐在这里耗,起身抚了抚袍脚,冷哼一声施施然离去。差不多半柱香之后,上官玥钦才发现那英姿飒爽的俏佳人早就弃他而去了,先是愣了半响,旋即低哑地笑了。
愿卿不负我,只慕一心人么?只可惜是楚宸枋那小子的女人,要不然,倒还真是让人有趣。而且现在这百里朽儿,可是有的闹了。上官玥钦摇了摇头,扇子送来了缕缕清风,唇角勾起了一抹笑容:他很期待,阿沙南穆那个野蛮人会怎么对待这个未来皇妃呢?
哎呀哎呀,真是太期待了,太期待了。
洺悕离开了百里族坐席并没有走得很远,因为她人生地不熟地,若是宴试开始还不知晓那可是有了麻烦的;所以她只是在用以比试箭术的场地漫不经心地周围打转,熟悉熟悉环境。洺悕越走越不是味道,觉得自己就像螃蟹要被蒸了,还要来看一下汤锅。洺悕反骂了自己几句乌鸦脑子,深吸几口气算是勉强定下了心神。
洺悕伸出食指点了点围栏的竖木,眼神飘到了千里之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在干什么!?”三分怒气七分冷漠,来者一声令喝就把本来心思不在此处的洺悕吓了一跳,险些就要摔一跤。洺悕站稳了身子,心下决定不管他是谁抬头就要一口骂回去。可当真正看清了之后,心却倏地凉了半截:这人,骂不得啊。
阿沙南与楚宸枋差不多,一身素帛银裳俊秀异常,身后随着几个侍卫,神色没什么起伏,仿佛刚才那一声喝根本就不存在一般。洺悕从来不怕什么权贵,就是凭这份胆色才在百里族里里了脚跟,稳不稳另谈;可虽说如此,百里朽儿可是个末女,无权无势没人会为她站出来说话,只能尽力自保,这就要机灵,非常地机灵。两种情绪搅在一起,洺悕生生的愣在了那里,进退不得。
南王啊,你给我一个安生会死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