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洺悕觉得自己虚弱得有些怪异,全身疲软无力,连呼吸都要靠意志力来竭力维持。全身的筋骨似乎都断了,几乎完全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只剩下大脑勉强维持着生命和烟雾般模糊的意识。
思维有些涣散,就像一不小心就会随风飘走一般,虚虚实实地游弋着,若即若离。
一点冰凉的气息从手臂上蔓延了上来。楚洺悕浮游的意识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一拉,全身的疼痛席卷了上来。似乎为了证明意识的清晰一般,疼得钻心刺骨。
楚洺悕竭尽全力睁开了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眼眶红红、妆容精致的古装女子。女子看到她醒来,惊喜在眼波中一闪而过,随即又沉入了平静的水中。
“朽儿,朽儿···”女子的声音抑制不住地有些颤抖。看得出来,她尽力掩盖眉宇间的怜惜和悲怆,却还是在媚眼如丝中倾泻了出来。暖暖地,落在她眼中面容苍白的少女身上。
“你···你是谁?”楚洺悕尝试着坐起来,可每移动一寸就让她疼得几乎要晕了过去。许多次失败之后,楚洺悕无力地瘫在了并不柔软的床铺上。
“我是娘啊,朽儿你怎么了?”薛清颜显得有些慌乱,连忙拿起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楚洺悕呈现惨白之色的脸颊。楚洺悕疑惑地打量着虽然有些衰老却韵味如兰的女子良久,迷茫地摇了摇头问道:“我,我···?”
“朽儿···”薛清颜心如刀绞地凝视着楚洺悕,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转过了身去掩面而泣。
楚洺悕全身疼得几乎又要失去了知觉,平躺在床上正对房顶的视线略偏,楚洺悕环顾了一下这个很是简陋房间。房间里摆放着整套的木制家具,颇有些古色古香的味道;不大的书桌和书架上书本堆成了喜马拉雅山,家私虽然十足简陋低廉却也被收拾得干净整洁赏心悦目。唔,整体看起来。这大概是个爱好古风的,高等经济水平人家的陈设。可是,这些古董家具大概不是真的,看起来很新,有点像是几年前才做出来的仿冒品。
初步的分析是这样的···其实,严格来讲是洺悕不敢再分析下去了:虽然确实是很简陋的家具,可上面的雕工却是实实在在的罕有技术。以及墙面上的题字和墨色的成分,都是不可能出现在21世纪的失迹名品,当然在那个时代是低廉的不能在低廉了的。再加上床铺的治疗和女子的衣料···除了有个富有到欠扁的神经病花费全部身家请几乎已经绝迹了的老雕刻家以及最好的复原家,才有可能做到这个。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她楚洺悕赶潮流地,穿了。
当然,洺悕宁愿相信真的会有那样的神经病。
洺悕纠结之际,床边的女子低低的哭泣声传入了耳畔。很小就没了父母的楚洺悕心中不明原因地蓦然一痛,抱着自己只是打探消息而已的念头,再三犹疑之下还是的开了口:“呃,那个···娘?我,我没事,你,你不用太担心。”薛清颜闻言,惊讶地转过了头来,直愣愣的看着一脸病容还是勉强勾出笑容的的洺悕,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眸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只是,我,我好像忘记了一些事情···”洺悕挣扎着坐了起来。这一次,这具虚弱的身体很给她面子,勉强撑住了。洺悕揉了一下太阳穴,随后平静地望着薛清颜:“我是谁啊,娘。”
薛清颜又惊喜又疼惜,颤巍巍地伸出手想摸一下洺悕没有血色的脸颊,却被洺悕一偏头躲了过去。清颜愣了一下,幽幽叹了口气,收回了手去,轻声自语:“将军做得也是过分了···”洺悕闻言,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看来,害自己身体伤至如此的,怕就是她口中那位‘将军’了。
薛清颜没有留意洺悕脸上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用一种幽怨的口气接了下去:“你叫百里朽儿,是将门世家百里最小的女儿···”
我名为薛清颜,是百里家的族夫人。你的爹是百里睿,当今浮楚最富盛名的将军。
你爹共有四个夫人,九个孩子,四男五女。长子名唤百里轩,是未来的百里家主。长女名唤百里云心,是当今浮楚的皇后。你还有一个比你大几岁的八姐姐,名唤百里蓝渐。作为老爷的第一个夫人,我一共有四个孩子:云心,蓝渐,轩儿和你。
老爷与我本是家族婚姻,有了云心之后,他就开始纳妾了;我诞下蓝渐之后,老爷基本上就很少来过我的庭院了。
轩儿是长子,又天生聪颖,十五岁就已经开始随父从军,现已封为少将为浮楚征战;云心俏丽又心巧,十七岁被宣进了宫做太子妃,十九岁诞下储君,二十岁先帝逝世太子登基后,成为浮楚皇后;而蓝渐,虽然她也是天性软弱温顺,却修得一手好琴,因此颇受老爷的宠爱。
四个孩子里,最让娘心疼的就是你了。你不擅女红,又不擅乐器,生性就怯懦言语又笨拙。每次旬试问什么都答得磕磕巴巴,老爷问你,你经常被吓得瑟瑟发抖。因此,每次旬试你都是最后一名,都要挨罚。娘心疼你,又不好说什么,毕竟娘只是个女子,又不得你爹欢心,只能在暗地里替你流泪。
你是最不受宠的末女,偏偏又不在乎装扮或者巧言善变讨人欢心,老爷也就干脆把你丢在这荒凉的院子,不闻不问了。
大前天是今年的初旬试,你不知为何,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斥责老爷以往领军的差错,而且还都讲得头头是道句句在理。老爷觉得你拂了他的面子,盛怒之下竟然要赐死你,娘千求万求才落了个罚杖七十。
罚杖结束,你奄奄一息之时,你那六姐竟狠心将你推进了湖中。等你被家丁捞上来,已经是垂垂濒死了。你夜里高烧,昨日清晨竟突然没了呼吸,可是把娘给吓坏了,急忙叫来了大夫。折腾到了昨日下午,你才恢复了微弱的气息。直至今早,你才醒了过来。
薛清颜拉着洺悕的手,满眼的不忍之色被欣喜强行掩了过去:“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醒了娘就放心了···”听着薛清颜断断续续的言语,洺悕觉得心里渐渐暖了起来。自己活了这么久,除了哥哥之外还是第一次有人会这样关心自己,这样担心在乎被称为性格古怪的自己。洺悕轻声宽慰着:“娘,别担心朽儿了,您快去休息吧。”
见薛清颜有些犹豫,洺悕立刻换了一副撒娇的神色说道:“娘,你也累了,朽儿可以照顾好自己的。”说着,洺悕病态的脸上绽开了一个明媚的笑脸,毫无刚从死亡边缘逃脱该有的阴霾之色。
薛清颜点了点头,摸摸洺悕的发顶,才走了出去。
房间里一下静了起来,洺悕眼神空洞地凝望着虚空中的一点,仿佛有千言万语。缓缓张了张唇,却始终无法脱口。愣了许久之后,洺悕尝试着移动四肢,极其艰难地挪下了床。
她只穿着白色的古风里衣,摇摇晃晃地走到了陈旧的梳妆台前,撑着台面,慢动作低下了头——一张眉眼稚气的脸出现在模糊的铜镜之中。肤色苍白,唇色很淡,看起来倒也算是精致小巧,一双纯黑色的眼睛在如瀑黑发之下似有淡淡的光彩流转。
洺悕强撑着站直了身子,磕上眼睛不敢再看镜子里那个模糊可见的容貌标志可人的‘自己’,心中不由得仰天长叹——
我怎么那么倒霉还就真的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