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睡在这儿会着凉的。”清洌洌的声音,穿透朦朦迷雾落进了梦乡。
紫瞳迷蒙蒙的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萧景微笑的脸庞,深不见底的墨黑眼眸,竟也能映出她小小的倒影。紫瞳怔了怔,旋即绽开笑容。
“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她笑呵呵的说道。
萧景也是笑,俯身半蹲在她的身侧,摊开手掌,掌心是一个打开的小木盒,里面有一颗银灿灿的小药丸。
“追命,你到底是拿到了。”紫瞳微笑说道,心里顿觉松了一口气。
这些天萧景单骑独行,并非是要去寻找什么奇珍玩物来讨美人开心,他是不眠不休,一路疾驰的去了落日森林,为她拿到了这颗宝贵的追命。只要有了这颗追命,她便有机会请莫千金找到解蛊的方法,龙剑心的命大概是能保得住的。
萧景呵呵一笑,将那小木盒子放到紫瞳的手里,说道:“追命我已经帮你拿来了,算是将功折罪,过去的那些事你就不要再怪本王了。”
“你若是肯早早把我的内力还给我,也就用不着自己辛苦的跑那么一趟。”紫瞳将那小木盒子揣进怀里,妥帖收好,似笑非笑的说道,“我得回内力,自然不会再事事任你摆布,但是,我失了内力也不过是个无用的废物,反成累赘。两害相权取其轻,王爷,你该好好打算一下。”
萧景点头,正色说道:“这件事你可别怨我,是你自己不知死活的任性妄为,经脉脆弱成那样还敢乱渡内力,现在本王想要给你渡回去也没那本事渡了。难道你忘记了,那****喝醉之后,我只是想输点内力帮你醒酒,才刚刚渡了那么一点点,你就疼得眼泪鼻涕一起流,我若真是把所有的……”
“好了好了,这件事等日后见到了莫千金再说吧。”紫瞳哪里由得萧景把话说完,一叠声的打断了他。
萧景说的不错,抵押内力这件事她做的确实是欠考虑了。她早就应该想到,一旦失去了平日里养泽经脉肺腑的深厚内力,她那原本就已是极脆弱的经脉立时便会枯竭萎缩,再也承受不了强悍力量,若是再想要把失去的内力渡回来,将是一件极痛苦,极冒险的事情。不仅疼痛难当,犹如万蚁噬心,更可能经脉寸断,死于非命。
当时她是被南阳王逼急了,豁出性命的蛮干,也没仔细考虑那么多。这会儿想起来,当真觉得自己纯属傻瓜,自绝生路。现在,要想再平平安安的把内力渡回来,只有请大神医莫千金来帮忙强健了经脉才行,这还不知道要费多少周折呢。紫瞳越想越烦闷,若不是为了顾忌一下形象,她恨不得跳上房顶仰天长啸一番,将那满腔的闷气全都发泄出去了才好。
这当真是一件大蠢事!彻彻底底的大蠢事!
“你去向百里千秋讨追命,许了她什么好处?是送她一千个美貌少年,还是准备用你自己的身体帮她养极品蛊?或者……你准备自己去做她的十二夫君之一?”紫瞳不想再提自己干下的大蠢事,转而去戳萧景的痛脚。
百里千秋是出了名的毒辣阴险又锱铢必较,她不侍奉任何势力,只用各种蛊毒与天下各方做买卖。无论是谁,要想得到她制的蛊毒,必要交换等价的财物。已追命之珍贵,若不拿了倾城的财富去换,至少也得萧景奉上自己的好皮相才对。
“如果是你去向她要追命,她会要你付出什么?”萧景挑眉,不答反问。
紫瞳一摸鼻子:“我才不会傻到老老实实的向她去讨呢,我当然是要用偷的了。难不成我还真把一双眼睛挖出来给她拿去制蛊不成?”
萧景哈哈一笑,站起身来:“你都知道要用偷的,难道就本王会傻到老老实实的向她去讨?本王自然是要用抢的了。”
紫瞳轻笑一声也跟着站了起来:“落日森林毒虫蛇蚁数不胜数,你要是受了伤可别碍着面子不说出来。这个别庄里既有灵丹妙药,也有能治百病的温泉,错过了机会后果自负。”
“你这是在关心本王吗?”
紫瞳不答,却是从怀里拿出两张纸来,正是萧景写的那封坦白书,她轻巧巧的把信在萧景的面前抖落开来,眉毛上挑,朗声说道:“这上面写的算数吗?”
萧景斜睨了一眼,信手去取石桌上的酒坛子,随口说道:“当然算数,本王向来言而有信。”
“那就按手印吧。”紫瞳把那书信又往前送了送,几乎贴到了萧景的面门上。
萧景往后退开一步:“这又不是卖身契,按什么手印,本王一诺千金,绝不反悔。”
紫瞳冷哼一声,却是不理他,只管说道:“没有手印算什么契约,你若诚心许诺,就把手印按上,以后要是反悔,我就拿这张契约找你算账。否则……”
“怎样?”萧景一边开酒坛子,一边挑眉问道。
紫瞳哼了哼:“否则就当你全是废话,我立刻撕了这张废纸,与你再无瓜葛。就算以后死在南阳王的手上,那也不过是我的命数罢了,也总好过一天到晚被你戏耍。”
萧景眼角抖了抖,睨眼看紫瞳一脸认真,半点没商量的表情,终是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拿印泥来吧。”
“要印泥干什么,真是婆妈。”紫瞳极不屑的哼哼,抓过萧景的手,掰过大拇指送到唇下张口就是一咬,刹时鲜红的血珠子就冒了出来,紫瞳一挑眉,“以血为鉴,永不反悔。”
萧景只觉眼角抽搐,哪里有人这样逼人按血手印的,他原本确实是诚心诚意的允诺的,但被她这么一折腾,这个血手印他还真有点按不下去了,怎么想怎么都觉得他是在签卖身契,这种感觉实在不太好。
他偏头看向紫瞳,想要看看他若是不肯按这个手印,她又会有怎样的说辞。但紫瞳却已是转身走向石桌,把信纸端端正正的放了上去,然后退立一边,不说话,也不催促,甚至看也不看他,只是极沉默的等待。
她的表情是他没有见过的肃穆,没有一点狡黠或是戏谑表情,只有隐隐约约流露出的一丝紧张和不安。萧景终于明白,紫瞳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故意为难他,她是极郑重的在等待他的承诺。
萧景大步向前,端端正正地按下了血手印,郑重允诺:“本王承诺,从今往后,对你,永不相欺,永不相问。已血为鉴。”
“杯酒释前嫌,一笑泯恩仇,从今往后,紫瞳信你,帮你,扶持你,直到你背信弃诺的那一天。”紫瞳把印着血手印的契约小心的收好,拿起已被萧景揭了封盖的酒坛子,恭恭敬敬奉到萧景面前。
“本王绝无反悔。”萧景接过酒坛子,仰头灌下了半坛子,又将酒坛子递回给紫瞳,甚是豪迈的赞了一句,“好酒!”
紫瞳扬眉而笑,拿过酒坛子,也学萧景的样子,仰着脖子把那一坛子酒喝得一滴不剩。
啪!她将空酒坛子在地上摔得粉碎,笑盈盈地朗声说道:“若违此誓,便如此坛。”
“悉听尊便。”
两人相视一笑。
契约不过是一张纸,诺言也不过是几句话,紫瞳从来不信,她所相信的唯有利益的交换。但是这一次,她很想试一试,如果她真的信他,帮他,投靠他,她的命运会不会有些不一样。
他若能信守承诺,永不背信,她便是真的归顺了他又有何不可?
萧景其人,多谋,诡诈,冷酷,亦无情,但他是当之无愧的强者。如今,她已被迫到了极艰难之境,所拥有的东西已然不多,但她仍愿意倾之所有豪赌一场。她要赌的就是,萧景将是这一场皇权之争的最终胜利者,而她自己,则有资格,有能力得他庇护。
已命搏命,她从来无惧!
萧景朝着紫瞳伸出手去,朗声说道:“走吧,我带你去看好东西。”
找百里千秋要追命,这件事是背着南阳王父子的,但萧景突然离去十日,总得有个交代,于是寻觅奇珍博美人芳心自然是最好的理由。如此一来,更是极好的佐证了齐王爷是真的看上了紫瞳,情不能自已,这才向南阳王讨了她北归,让南阳王更少一些疑心。
只是不知萧景到底寻了什么足以博美人芳心的奇珍来呢?
紫瞳大大方方的把手递给萧景,任由他亲亲密密的牵着她走出了院子。她已是把一切都想得很清楚,这一次,再没有谁能够随意将她摆布。
她已是做了他人手中十年的刀剑,这一回,她要为自己而活,再不会舍生忘死的做那棋局上随时可弃的棋子。她的命运只能由她自己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