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临州府的匪患已经基本肃清,放下手边的工作,云骜微服扮作一般探亲百姓,只带了贴身侍卫萧羽寒便快马去了烟城。其时烟城秩序比先前几个月又好了许多,云狂是一早便来信告知云雷他们云骜要到临州府剿匪的事。云雷他们也曾防过一阵,但长久不见云骜动静也就松懈了下来,以致云骜轻易便进了烟城大门。他没有等什么夜黑风高偷偷潜入,而是青天白日直接寻到了军统府,叫开大门让门子传报他家王妃,只说是王妃的四师兄来了,但求一见。
当思语走进待客花厅,云骜眼角不由得一颤。她比从前丰润了不少,肚子也显山露水起来。算算日子,也是近六个月的身孕了吧,看来云弈待她不错,府中下人也是直称她王妃唯她马首是瞻的样子。她一定,过得挺开心吧……
“十一爷怎么不坐?”思语倒不见得紧张,她扶着馨月进来,又示意下人奉上茶点,便自去主位上坐下,倒像待寻常客人一般自得从容,“烟城地方小,比不得京里。这毛尖也算难得了,就委屈十一爷将就将就吧。”
“九嫂太抬举了,小弟如今哪还敢当九嫂那个爷字?今天一路走来,听到的尽是瑾王王妃夫唱妇随宽厚仁德的赞誉。在九哥心里,只怕从来便只有九嫂你一人。倒是云骜当年的那声小九嫂唐突了,如今看来,这小九嫂的名号,倒是京里那位来用比较妥帖。”云骜喝了口茶,竟说出了这串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话,他这是怎么了?怎么倒像克制不住情绪非要顶她几句才舒服似的?
“十一爷这是专程替平遥姐姐叫屈来的么?”思语也喝了口莲子红枣茶,平遥过门却未另给封号那是人所共知的事,她过门后与云弈夫妻不睦这在整个京城来说也不是什么秘密。思语到不怕平遥闹什么,她现在有了孕,老爷子明显偏袒,又有丹书铁券傍身,加上云弈的全意维护,现在便算任她平遥闹到天上去,那也是动不了自己的。只是怀孕之人脾气本来就极不稳定,更何况没怀孕时听到平遥二字她便每每头大,现在好容易远走边城躲了这几个月的清静,这云骜偏又跟来提醒,她心里不由得极不痛快,只想立刻把云骜撵了方才舒服。
她又不是我什么人,我倒犯得着在你们地盘上为她得罪你们夫妻么?
云骜这么想着,却没说出口来,只是拿别的话想要岔开:“烟城新建,七哥九哥一定都很忙,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你若是要寻他们,我让人带你去就是了。这会时辰还早,他们哪有这么自在能在家里呆着?”思语这是真恼他了,情绪上来顿时好话都没了半句。不请自来绝非善类,况且又是太子那头的人,开口就提平遥,是赶着来拆散她和相公的么?她越想火气越大,长出了一口气,脸色都有些变了。
“你这又是何苦呢!”云骜见她动了气,竟一时有些失措起来,“过去我们也不是这样的,你今天脾气怎么这么大?”
“以前?十一爷倒是说说,以前我们都是怎么样的?”思语冷冷一笑,她只记得他是如何捉弄她,如何无中生有,如何要拆散她和云弈——去年盈芳园赏花,那道没来得及宣布的赐婚旨,这帐她自然是一并算在他头上的。能给他喝杯茶已经算是很客气了,他倒还想奢望她给他什么好脸色呢?
“你……”云骜一时间只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她哪里知道,这世间原本有一种爱,是越得不到便越要抢到手里揣紧;对方越是不理睬,自己便越是要她痛引她注意。云骜贵为皇子,一生桀骜,仰慕他的名门淑媛自然不在少数。可偏生思语每次见他都如临大敌拼死戒备。加上他和老七老九又自幼不睦,思语却偏又对云弈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他对她,亦是一种畸恋,不过与凌殇不同。凌殇爱思语只是为求安心;而他爱思语却是掠夺性的报复,只是在报复过程中他却不幸陷落,生出了些连他自己都不曾知觉的痴怨罢了。
“十一爷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跟自己嫂子说话也这么你你我我的大摆脸色,倒叫下人们看着成什么样子了?”思语见激得云骜气成这样,心里不由得非常畅快。她眼尾一转,眼光淡淡落到了门外,竟连看也不再看他一眼,脸上更是漠漠然没有了任何表情。云骜见她这般模样,胸口只觉得燃起了一把滔天大火,轰地一声便蹿到了顶门百会处。跟着他手脚突然一片冰冷酸麻,眼前蓦地一黑,噗通一声便栽倒了下去。
急怒攻心,血行加速,看来是那杯药茶提前生效了?
见云骜晕倒,思语馨月却似乎并不惊慌。思语仍是一动不动地坐在主位上只管喝她的莲子红枣茶。不多时便有管事过来报导:“王妃,那小子已经拿下,现关在北苑空房。”
“饭食还是管着,别叫他饿死了,多派几个人一定看紧了他,这人要紧得很可走脱不得”思语一边吩咐关押萧羽寒的事,一边又轻轻把下巴对着云骜一扬说道,“叫几个人来把他抬去七哥院子里面空余的厢房好生看管,等七哥和相公回来了我们再去问话。你们都好好候着,可别叫人家少了一根头发,否则一定重罚!”
“是,王妃!小的这就去办!”管事应声后自叫人来抬了云骜去云雷的院子,见众人散去,思语这才苍白着脸色闭上了眼睛,她一手拄着额头支在桌子上,另一手轻轻摸着肚子心中柔声喃喃:宝宝你放心,娘亲不会叫任何人伤害到你和你爹的,谁都不行!
“王妃你没事吧?”馨月见她摸着肚子脸色又极是难看不由得非常担心,“是肚子不舒服吗?宁月已经叫人去请王爷了……要不奴婢先去请个军医来给王妃看看?”
“我没事,有点头疼而已”思语听她如此关切着急于是微笑着睁开了眼睛,“我想回去睡会,你去告诉宁月,叫她去给云骜点把安息香,一把就够了,省得一会王爷回来他又睡不醒。”
“知道了……那我们先回去吧。”馨月说着,便扶思语起来慢慢回了自家院子。也不知道是被气乏了还是怀孕本就多眠的缘故,她这一觉就睡到了日落时分,一睁眼,却见云弈正躺在身旁含笑看着她。她一时只觉得欣喜万分,脸上笑容瞬间绽放,张臂便去抱住了云弈的脖子。
“你回来多久了?怎么也不叫我?”思语把脸蹭在云弈颈间贪婪地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好像有些酸酸的?她皱眉嘟囔起来,“相公,你该洗澡了!”
“顽皮!”他轻笑着往她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又环住她的身子柔声问道,“睡醒了?想吃什么?馨月说你头疼,这会还疼吗?”
云弈一边问,一边伸手给她轻轻捏按头上诸穴。思语极享受地闭上了眼睛嗔道:“还不是被云骜气的!我在他茶里下了闭络封筋散,让他四肢僵硬动弹不得,我看他还敢怎么作怪!要动我宝宝跟相公!他想都别想!”
“小小……”云弈心里不由得一阵难受,若不是因为跟着自己受了那么几年的苦难委屈,她现在只怕仍是那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娇怯个性吧,终是因为自己没能保护好她不是吗?“相公以后一定会保护好你和宝宝的,绝不让你们再受到半分委屈!”他一边允诺一边搂紧了她的身子。
“太阳都快落山了,咱们要不要先去问问那家伙……”思语心里始终还是不踏实,云骜到底是来干什么的?难道自己所谓“渺苍崖养病”的谎话终于还是被发现了?所以太子才派了云骜来落实自己在不在执念身边么?太子府和平国公府有勾结自然会连平遥也一起护上。他们不会逼着执念等孩子一出生就把她这个做娘的杀了吧?!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又搂紧云弈的脖子说道:“执念我害怕!”
“别怕,没事的!”云弈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心宽慰道,“我和七哥已经问过他了,他到有些耍无赖的态度,什么都不肯说。就这么关着他也不是个事,我们商量了一下,等过两天他好些了就还是把他放了,不然闹到父皇那里反倒不好收场。”
听云弈这么一说,思语心里不由得起了个疙瘩,于是她极担心地皱起眉头小声问道:“执念我是不是闯祸了?”“怎么会?”云弈亲昵地吻了吻妻子的额头宽慰道,“收拾他一下也好,省得他总仗着有老六给他撑腰就飞扬跋扈。他从小就不可一世高傲自负,如今竟栽在你这手无缚鸡之力还身怀有孕的小女子手上,他必定视为奇耻大辱,是断然不可能宣扬出去的。再说便算他不顾脸面宣扬了出去,你也可以说是他对你无礼在先。父皇自然是护着他的孙儿比较多些,众口悠悠,也必不会苛责你一个有孕之妇,到时他就算浑身长嘴也一定解释不清的,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
“父皇疼他孙儿多些,那你呢?”听他分析过后,她心头总算释然,于是又浅笑着跟丈夫讨起了疼爱。云弈听她如此一问不由得失笑:“都疼,都爱!你们都是我的掌中宝心头肉,又怎么会有亲疏之别?”他说着又往她唇上一吻认真说道,“我只盼你们能够永远平安快乐,只要你们能好,哪怕要我用性命去换,我也是愿意的。”
“我可不愿意,要是没了你,我情愿不活了!”思语撅起了嘴巴老大的不愿意,“你记好了,要死也是我先死……不,也不好,我死了你会难过的,我们还是一起死好了!”
“你说过要生好多孩子谢我的,这第一个还没出世你就死呀活呀的,想赖账么?”云弈笑着捏了捏思语的鼻子说道,“好啦我的怀安女王,这天都黑了,是不是该用晚膳了?你不饿吗?宝宝也不饿吗?”
“我腿软,不想走,你若是抱我去我就吃,不抱的话我就饿着好了。”她俏皮地笑着,云弈“懒鬼”一声亦是笑着下了床,果真将她打横抱起,在众丫鬟仆从的跟随下吃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