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浩荡天风席卷而来,扬起青石广场上的五彩旌旗,游龙般上下翻飞。在一阵阵呼啸而过的风声中,冥尘的声音不温不怒,“师兄这般,未免有失公平。”
冥苍胸有成竹地:“师弟此言差矣,拜师比试由来已久,若她今日能胜出,师兄自然不再妄加阻拦。”上官玄灵的本事,冥苍心中有数,那小姑娘无半分胜算。即便她获胜,自己须得遵照诺言不再阻拦,却还有青云仙君那一关,师尊绝不会纵容冥尘收下异类为徒。
入门比试,青云素来有之。所以,上官玄灵提出比试乃是合情合理,是通过正规途径来赢取拜师资格,断然没有理由拒绝。不同的是以往需要比试的是已经入门修习的弟子,今日确是两名还未正式入门的弟子。
眼睁睁地看着上官玄灵一步步逼近,烈日下,她手中的青剑锋芒毕露,溢出淡淡幽光,有杀气在剑尖肆意流转。寸心深感骑虎难下,以她现在的身手,恐怕再练个十年八年也打不过上官玄灵,就连趴在冥尘足下玩弄主人衣角的小嗷都安静下来,向她投来同情的目光。
万丈悬崖她都能侥幸不死,寸心觉得此时更加不能坐以待毙,就在上官玄灵行至她身前五步时,寸心用尽量显得凶狠的声调对她说:“上官玄灵,你是要逼我将你的丑事抖露出来么?悬崖下可不止我一个活人。”还有一具能走能跳还会说话,不知道该称之为活人还是死人的骷髅。
很自然的,上官玄灵在听到她说完后,眸光骤然冷凝,提剑便刺了过去。
悬崖下的人是死是活与她何干?说起来,她亲手加害过的人只有寸心一个。且上官玄灵认为寸心能侥幸存活,多半是因为她有翅膀的缘故,不可能人人都像她一样,刚好有一对翅膀。所以,寸心所说的话对她并不能构成威胁,若真要有威胁的话,她才是自己最大的威胁!而刚巧的是,寸心并没认识到这一点。
呼呼风声夹杂着剑鸣破空袭来的瞬间,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寸心展翅纵身腾空而起,飘飘然躲过了这致命一剑。从半空中搜寻四周,来时巍峨雄伟的山门遍寻不见,山门里外仿佛隔绝着两个世界。
上官玄灵没给她休息的机会,一剑刺空时便心中默念口诀,紧随着纵身跳到剑鞘上御剑飞凌虚空,手中青剑再次朝着虚空中的寸心刺去。
这是一场道法与自然的较量。御剑飞行,身体或多或少的不能随心所欲。而相反的,天空本就是鸟类的领地,鸟入天空便似游鱼入水,寸心躲避接二连三刺向自己的剑刃比在地上轻松许多,几个腾挪飞跃过后,已然躲过上官玄灵一整套剑招。
一整套剑招使尽,却连对手衣角都没碰到,从未如此丢脸的上官玄灵大为恼火,银牙咬的咯咯直响,抽身而退稳住身形,骤然将真气注入青剑,催动上古名剑本身的灵力。霎时间青光弥漫半个天际,化为无数剑气,如天罗地网般从四面八方朝着虚空中的寸心围刺过去!
伴随着小嗷一声‘嗷呜呜’的嘶鸣,广场上聚精会神观战的冥尘脱口道:“住手!”正欲出手相救,却被一旁的冥苍伸臂阻拦住。
“玄灵贤侄,她已然输了,点到为止即可,切莫伤了她性命。”冥苍面露微笑,收回挡在冥尘身前的手臂抚抚须,转头望着身旁的师弟,一副‘你还有何话可说’的样子。
但,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所以,上官玄灵选择性地没听到二人的话,催动真气打算马上结束这场战斗。因这场比试已经不止关系到她能不能拜入流云上仙门下,还关系到昆仑的名声问题,更关系到她自己。
开弓没有回头箭,今日若不趁机‘失手’杀了寸心,那她加害寸心的事极有可能就此泄露,甚至会牵扯出更多。到那时,她将要面临的局面,将会是她最最不愿面对的。
就在她胜券在握看着满天青色剑气刺进寸心身体时,眼前瞬间便被一片金光覆盖住,胸口似是被人用千斤铁锤重重敲击了一下,传来窒息般的疼痛,喉中一甜口里便呕出一大口鲜血。上官玄灵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却阻挡不住漫无边际席卷而来的黑暗,眼前一黑便从广场上空垂直跌落下去。
那场比试的结果,寸心是从青云弟子口中听来的。
据说那一日本来万里无云,众人看到一条青龙与一条金龙缠斗在一起,霎时间便天昏地暗,只见一道金光与一道青光颤抖在一处,天地间飞沙走石,万物失聪。等到金光散尽时,天地间豁然开朗,地面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半空中的金光少女居高临下俯视地面,只见上官玄灵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强撑着说出‘你赢了’三个字后,吐血身亡。而胜出的寸心哈哈大笑三声后,也含笑而逝,两大高手就此陨落,天地同悲。
以上全是胡说,上官玄灵没死,只是受了伤,而且还如愿以偿地拜入青云门下,师父乃是青云掌门嫡传的闭门弟子,心字一辈中最为杰出的溯心。
当日青剑剑气刺入寸心身体时,确实有金光满天,笼罩住了整个广场,在场的弟子皆被剑气所伤而陷入昏迷,连冥苍冥焚也不得不运起真气抵抗。参与了整个过程的其中一位是流云上仙,另一位则是青云仙君。
从大殿中飞身而出的青云仙君救下了上官玄灵,而流云上仙救下了寸心。所以,寸心也活得好好的。
剑气刺入身体的瞬间,她觉得有股力量正从自己身体里冲破出去,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脑子里‘嗡’的一声便失去了意识,接踵而来的是漫无边际的黑暗,撕扯着她的神智陷入深长的睡眠中。
半梦半醒间,寸心听到有人在身旁说着话,依稀能辨别出是两个声音。一个慈祥安宁,如冬日暖阳,一个闲适淡然,若细柳扶风。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这孩子入我山门便是有缘,你既有意收归门下,为师随你意便是。只是为师须得提醒你一句,怀璧其罪,何况她身藏的乃是六界至宝,稍不留神便会招来灭顶之灾,昨日之事,切不可有第二次发生。”
“弟子谨遵教诲,日后授艺只教她修身养性,不会传授她剑法和仙术,但愿能掩其锋芒,让她平静度日。”
听到此处,一只凉凉的手掌覆上额头,寸心唇角微微动了一下,继而陷入更深的睡眠中去,再听不到两人的对话。
“如此甚好。”那声音顿了顿,又道:“千载前仙界浩劫,致使天门关闭隔断仙凡二界。水鸣琴乃是仙界唯一的遗物,据说琴中封印着天界神尊之力,能重启天门甚至颠覆天地。可惜的是,千载来辗转数人之手,也未能解开封印,而今栖身在这孩子身上,也不知是祸是福。”
“师尊可有办法将水鸣琴逼出她体外?”
“水鸣琴已认主,否则昨日也不会显身救她性命,如今即便是强行将琴迫出体外,也只能逼出其形而已,与一般的琴无异,其琴魄仍会滞留在她身上。除非她粉身碎骨,神形俱灭,否则谁也无法将水鸣琴从她身上拿走。”
也就是说,水鸣琴纵然能开启仙门,但只有它自己认定的主人才能驾驭它,落在旁人手里,只是一件普通的乐器罢了。
话别弟子后,祖师爷回到正殿,刚一落座,等候多时的冥苍便迫不及待地上前:“师尊,境况如何?”
祖师爷微微抬臂,示意大弟子坐下,“方才为师与冥尘所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冥苍点头承认,道出心中所忧:“仙门关闭迄今已数千载,而今能重启仙门的水鸣琴之主就在我青云,师尊为何会答应师弟不教她法术,难道师尊不想重返仙界么?”
“因劫而生,因劫而来,相隔数百余的时光,终究还是.....。”祖师爷掐着手指,似是在推算,半响过后却长叹一声:“罢了,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吾等无须忧虑,一切顺其自然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