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冬天嵩县没落一场雪,气候干冷干冷,冷的小鸟能从树枝枝上一头扎在地上,便僵硬了。却冷不住乡亲们那颗饥渴的心,那个古老的传说应验了——;这一座座大山里生金子咧!
多嘴的陶家大娘,背着一小捆用藤条绑扎了笼火的干树枝,穿着打了不少补丁也没补完的衣服,腰弯的那张打满了皱纹的脸险些搽在地上,两手死死地抓着牵扯着背上木材的藤条,见一位就腾出右手,尽力仰起脸,再看看周围没人,打着手式悄悄的说着看着四周神秘秘的样子:山上有金矿了,娃,瑶沟巎含量高,我谁都没说,赶紧去挖,如此一位接着一位的讲。
被穷的干瘪了的乡亲们发疯似的没有了太阳,星星,月亮,不分昼夜的偷着抢着在山上挖;躲在背沟沟里用碾子滚,摇床摇,砌池子氰化﹍﹍,那剧毒的药液搅浑了清澈的河水,染红了透灵的冰,也冲散了深山里的灵气。
有个爱情故事就发生在那年的冬天,山坡上稀拉拉的栗树林,坡前一条白冰镶边的哗啦啦闹腾的河,过了用几棵栗树桩搭成的小桥,沿着鹅卵石点缀的路基,山脚下一宅安祥的农家小院。“小桥流水人家”依然,不是那片竹林和几株松柏点缀,诗意就又略显萧条了。
莲儿红着粉嘟嘟的脸蛋儿,穿着得体而显活波的小碎花棉袄,依靠在堂屋的门框上。“噌——噌——”的纳着鞋底儿,一边时不时的深情一眼这位异乡的略显憨厚的小木匠。小木匠丢下锯,抓刨子,丢下刨子抓撮子,那满脸的汗珠;那利索劲惹的莲儿心疼。做活细致,踮起方崭崭的木料斜成个坡留一只眼左看右看,瞄好了,再放下刨。偶尔递给莲儿一个甜甜的笑,漏满嘴玉白的牙,莲儿的芳心就咚咚的快活半天。
刨子啯——啯——的响,从刨子里跳出一朵朵好看的打着卷卷儿的木花花,散发着清新的木香,小木匠就蹦跳在木花堆堆里,和谐着莲儿的芳心。
“该打墨了。”小木匠一咧嘴笑着说。
莲儿把鞋底儿夹在腋下,捏住小木匠握着的牛角墨蔸上的线,嘶啦啦啦拉出多长,按在小木匠画的印记上。
“按紧了!”小木匠捏住线中,踮起再一松“嘭”一条细直的黑线印在了木板上。这头是莲儿,那头是小木匠,小木匠和莲儿就对望着笑了,一个整天另半个前响,长的短的,厚的薄的,大堆的有角有棱的木料脱手了。
“你那里人?”莲儿递上茶,低下头,双手揉摸着自己的衣角儿问,脸绯红绯红的像早晨的彩霞。
“俺南阳方城人。”小木匠抬起袖子搽了搽额头上的汗,品了口甘甜味厚的蜂蜜茶,看一眼莲儿,那憨厚的笑比蜂蜜还甜,那颗纯真的春意在木香中温馨的荡漾。
晚上,莲儿躺在床上翻起烧饼,左一个小木匠的微笑;右一个小木匠的微笑,撞击着莲儿的心灵,惹得莲儿瞌睡不来。莲儿的芳心就琢磨:自从和赵村的赵斌定亲一年多,可咋看赵斌咋不顺眼。家里富裕,三层小洋楼,两万多块立了三盘碾子搞金矿,拖拉机、摩托……这些家产继承着感觉烦心,谁不知道赵斌的老爹搜刮的是乡亲们的提留钱,说白了这是叫剥削,上边的救济款往自己口袋里掖,厉害点叫贪污,俺懂。
再说,赵斌的人样虽然潇洒,那顶屁用,早上太阳不晒着屁股大半天不起床,即使叫他十遍二十遍也只是翻翻身,连哼一声也不哼。拿手的背床功夫。夜猫子一个,粘住麻将桌拉扯不动,“不输个痛快绝不罢休。”听着这是啥德行。定亲到现在始终没有在赵斌身上找到感觉。莲儿是越想越来气儿。自己过惯了穷日子,真要是走进他赵家的门,俺还享受不起呢。
一见小木匠这颗心思就被牢牢地吸住了,象磁铁。看着他那么眼熟,就像在春花烂漫的季节有约而来。
“叮叮叮——咚咚咚——”天蒙蒙亮,小木匠早赶活了……。暖暖的阳光刚偷偷地爬进小院,小木匠变戏法似地横的竖的摆出一院子,梳妆台、角柜、衣柜、橱柜……结结实实,款式也别致。
“您这样好待俺,叫俺心里过不去咧!”小木匠说着还是接过来莲儿捧着的热腾腾的大碗荷包蛋。
莲儿笑眯眯的看着,摸着这些新家具,心里喜滋滋的想:咋和小木匠一样漂亮?
“你有相好的吗?”莲儿把脸背过去,“今年多大了?”
小木匠端着碗儿没法吃了“今年二十三,出来卖力气,攒够了钱回去再托媒人说。”
“非得回去说吗?”
“不,不不,只要人家姑娘愿意,都成,都成……。”
“傻丫头也成?”莲儿低着头羞答答的脸像一朵鲜红的山牡丹。
“……”小木匠的心里躲了只小野兔似地咚咚的跳个不停。
莲儿爹回来了。一看这些家具,掏出烟袋锅子,冒着烟。乐呵呵的一个劲的伸出大拇指夸小木匠的活干的漂亮,“漂亮,漂亮……,小小年纪能干出这等好活,神了,真神了。”硬是要多塞给小木匠一百元,两人撕扯起来。莲儿就觉得好笑,偷偷地递给小木匠眼色,小木匠难为情了。
莲儿爹连饭也没顾上扒两口,把眼袋往腰里一塞,丢下句,“过两天在家磊个池子把矿石粉碎了拉回来氰化。”卷着一股子泥土味匆匆的上山进洞挖矿失去了。莲儿追出去望着爹的背影,口张了几张还是咽下了,想要说啥?
小木匠紧紧地握着莲儿拿着鞋垫儿的手,栗树林里一对小情人在静静地对视着很深情,也很激动。喜鹊在树枝之上喳喳的跳着叫着……。
“你等着俺!”莲儿含羞的话有些颤抖:“俺向爹说清楚。”
“俺等着你,就是等到驴出角了,俺也等着你,”小木匠拢了一下莲儿有点乱的黑发,“等俺攒够了钱就订下咱俩的亲事……”
莲儿就崛起嘴递给小木匠……,两人就紧紧地抱在一起了。
东边的山头刚刚发白,凛冽的寒气透刺着鼻子,小木匠拾掇了工具,忽悠着担子沿着山间的羊肠小道,翻山去找家具活干。莲儿站在路边的大石头上,踮起脚尖,两手凑在嘴边大声唤“早点—回来—”那清脆的喊声在山间像波浪久久的回荡,深深地烙在小木匠的心里,小木匠快活的觉得自己是一个小公鹿。
莲儿爹端着那根油亮的旱烟袋,堵住嘴,靠墙蹲着,额头上的皱纹越显深陷,紧锁着眉,眯着眼,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那片砖铺地,像要把那里盯出一堆火似地。吧嗒吧嗒一锅接着一锅的熏,那浓烈的焦油雾从鼻孔里两股两股的往外喷。憋了大半天了,吭也不吭一声。连儿急了,知道爹心里遇上解不开的疙瘩事儿,就这样熬煎自己。
“爹,不就是退婚吗?”莲儿心疼的跑去蹲在爹的跟前晃着爹的两膝盖,几乎是扯着哭腔说:“不少赵斌他一分钱。再说现在啥年代了?”莲儿的泪扑簌簌的落下了“婚姻自由。赵斌啥人您不是不知道。”
“俺娘去世早,哥嫂又靠不住……”
“您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俺拉扯大,爹,俺要找个好人家,养活您呀!赵斌骂您‘老扎毛’您真的不知道?……”
“丫头呀!老爹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可,可你叫老爹的老脸皮往哪搁呀?”莲儿爹摊开双手,满脸无奈的瞟了一下莲儿。“赵斌那条癞皮狗,会出哪门子孬点子,闺女你能防着吗?”“再说你哥还用着人家的碾子碾矿石哩。不亲戚,你嫂子﹑你哥又会啥样?那不闹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