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回答臣妾?难道臣妾在王爷心中就这样不值一提吗?”邵冰如面色苍白,好似弱不禁风的扶柳,泪水如注而下,几度哽咽冷笑道,“王爷一心只想着自己的痛,那臣妾的痛苦呢?有谁可以诉说,有谁可以替臣妾拭泪?”
栾承璟愣然地看着她,知道她有许多苦楚想要说出口,故而没有阻拦,只是静静地站在一侧仔细听着。
“王爷虽娶了臣妾,也不过一个名分而已。人前人后,都是不同模样。什么琴瑟和鸣,那只是臣妾为了不让王爷在人前下不了台阶,故而极力做好廉王妃的本分。可是王爷是如何待臣妾的?”邵冰如咬咬唇,心中一凉,沉声道,“人前的嘘寒问暖,人后的莫不相识。王爷心中的苦痛无人诉说,那臣妾呢?”
栾承璟闻言,心中一紧,整个身子都好似在抽搐着,眉眼间多了些哀愁,双腿好似灌了铅极是沉重,只得木然地停在原地,双眸有些空洞地凝视着她。虽然她曾经对自己抱怨过,但更多的时候,她是仪静若水的。从来没有对自己大声说过一句话,从未要求过自己对她做些什么。
今日她心中的愁苦,此刻如同滔滔江水而出一发而不可收拾,他知晓自己对不住她,故而没有插嘴,只是安静地听着,心里也是一阵阵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自己欠邵家的无以回报,原本该好好待冰如,却只能让她一人独自等待着自己。
邵冰如情难自禁,满脸梨花带雨,泪眼茫然地注视着栾承璟,啜泣道,“妾似胥山长在眼,郎如石佛本无心。除了等待,臣妾什么都做不了。可是如今连等待都不可能,只因王爷的决然。”
“对不起,当初娶你只是因着本王所犯下的错。本王只想娶了你在王府,然后好生养你一世。却不知道正是因为这样,让你陷入了更深的漩涡之中。”栾承璟满脸的愧疚,不知道该如何言说,只是直直看着她。
邵冰如心中一震,好似一只在风雨中备受吹打的蛱蝶无力反击,因着抽搐双肩亦是不断耸动着,那一语虽然早有预见但却还是如一道晴天霹雳硬生生抽打在自己的心上身上,攥紧拳头冷声道,“这么多年了,难道王爷对臣妾就没有一丝心动过?”
迎着她那满怀希望的眸光,他不想说出那令人心灰意冷的话,可是他知道她想听的绝不是假话,但那些话语又是那样无情冷酷。他怎么也说不出口,纠结了好一阵,适才点了点头示意。
“那王爷当初为何要娶了冰如?只是因为对邵家满门的愧疚吗?那冰如可以直言不讳地对王爷说,压根就不需要。”邵冰如目光冷凝,直勾勾看着他,令人无处可遁,冷声道,“冰如情愿王爷狠下心来,而不是施舍怜悯。那样冰如没有了希望,便不会有了失望。”
冷冷一语如冰棱子,栾承璟彷如从未见过她一般,木然地看向她。他以为她是个柔弱如花的女子,却原来也有这样强硬的一面,看来自己这七年来从未认真与她交过心,否则又怎会不懂她心中那些悲戚!
邵冰如面上夹着苦楚,还有些许无奈,只是顷刻那些神情都被决绝所取代,环视四周之后,淡淡扫一眼栾承璟,旋即转过身子背对着他,幽幽一语道,“既然这些年来,王爷过得如此清苦,那么大可休了冰如,那样王爷不会心痛,冰如也不会伤心。”说罢矮了矮身子,没有回头地坚决离去。
泪水如帘倾泻而下,原来想要潇洒地说出这样一句话是那样难。每走一步,心里都好似被什么狠狠刺痛着。想起这些年自己所受的委屈,那些年错付的痴情,无言地留下泪珠。而他竟连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嘴角掠过一丝苦笑。
七年了,自己竟然还安然自若地住在这个地方,满心怀着憧憬,想要与他做一对双宿双飞的夫妻。然那个人心里却没有一寸地方留给自己,汹涌澎湃的悔恨如锥子一针针刺着,淌着殷红的鲜血。
倏地在甬道拐角处停了下来,清眸中露出一丝狠辣的精光,立马拭干眼角的泪水,修长的手指死死抠着那粗壮的红柱,只恨不能将所有的恨意都发泄而出,咬咬牙恨声道,“苏亦岚,等着瞧。”
室内霎时沉静了许多,唯有静太妃与栾承璟。四目相视许久,静太妃再也忍不住打破沉寂道,“你为什要如此绝情?冰如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就不能多多体谅她吗?为了你,她已经家破人亡,在这个世上,她可以依靠的唯有你而已!夫为妻纲,她一心向你,你却不能成为她的依靠。母妃看着你们成了今日僵局,心中亦是十分难过。”
“母妃,难道您还要逼儿臣吗?”栾承璟冷然一笑。
“璟儿,母妃不想逼你,只是冰如实在可怜。”静太妃许是想起了自己的过往,淡淡一笑温声道,“她唯有你而已,别忘了若不是你,她或许不会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况且那苏亦岚,你与她本就不该在一起。”
“所有的人都可怜,那儿臣呢?”栾承璟抬眸定睛看着她,声音比方才大了些,“为什么儿臣不能与岚儿在一起,只怕是母妃心中有顾及吧!”
静太妃愕然地看着他,听着他话中有话,神色霎时变得有些慌张,缓缓转过身子,声音没了方才的底气道,“今日你与冰如之间发生这样的事,母妃知道此刻你心中甚是不安,如今天色快黑了,母妃也该去祠堂好生在金佛前祷告一番。”
看着静太妃脚步迈得极快,栾承璟竟忍不住脱口而出道,“母妃,为什么当年您要做出那样的事情?您可知因着您当年的举动,岚儿心中对儿臣充满了恨意。儿臣总想,若是没有那一场可笑的和亲,那么许多人的命运便都会改变。”
静太妃双手有些发凉地合拢,却还是微微颤抖着,扭过身子不敢面对栾承璟。她也曾试想过许多次,如果没有那场和亲。自己便可以终日陪在璟儿身边,也不会每日都活在懊悔当中。
只是一切都过去了,再不能回头。眸中霎时有些氤氲,淡淡一句道,“母妃身子有些不适,先离去了。”
栾承璟见她不愿与自己多言,心中一滞,只是顷刻星眸中闪露着一丝决绝,冷声道,“不管母妃同不同意,儿臣一定要迎娶苏亦岚。”
静太妃霎时停住脚步扭头惊诧地看着他,摇摇头有些不敢相信道,“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母妃与柳若兰之间的事情,就该知道苏亦岚此行只怕对你心存恨意,她归来只是想要报复母妃还有你。璟儿,你千万不要为她所迷惑,而要静下心来面对所有的事情。”
“母妃,十三年来您都不曾对儿臣嘘寒问暖,今日怎么却对儿臣想要喜欢谁都加以干涉?”栾承璟语气中夹着不满还有抱怨,负手于后道,“既然过去母妃都不曾替儿臣着想,那儿臣将来的路,您也无须再多关怀。”言毕转身,背影示人道,“母妃,今日您也累了,儿臣就不恭送了。”
缓缓合上木门,发出笨重的咯吱一声,静太妃心里涌起苦涩,心中思量了许久才抚平,迈着步子朝幽深的小径走去。枯黄的落叶掉落在石阶之上,软底绣花鞋踩在上头,发出窸窣的声响。
未有人语,一路上安静地走着,静太妃终于停步于一个别院前头,上头黑底白字写着幽兰苑,竟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想起了柳若兰。那时自己与她皆是秀女,她说此生最爱兰花。
婀娜花姿碧叶长,风来难隐谷中香。不因纫取堪为佩,纵使无人亦自芳。这是她对自己说的,只是往昔的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那些姊妹情深,她不愿再多想,因着每想一次都只会让自己心痛一次。
有其母必有其女,苏亦岚与她长得一样也便罢了,居然也极是喜爱幽兰,她真有些怀疑或许苏亦岚便是柳若兰。顷刻便摇摇头,自己怎么又胡思乱想起来。如今璟儿与冰如夫妻之间矛盾尖锐至此,而那心结便是苏亦岚,所以即便她如何讨厌自己,今日自己都要来此处好生与她摊开话篓子,解开多年以来的愁绪。
虽处廉王府里,但无人打扰自己,苏亦岚一觉醒来之后便安闲地端坐在楠木桌旁,拿起针线做起小孩子的衣裳。不时地唇畔露出喜悦,如今也唯有这个可以让自己觉着心里踏实些。抚了抚那十分凸显的小腹,不时比量着衣裳的大小。
拿着一件玄黄色外褂,葱白的玉指抚着那有些凸显的福纹,想到将来腹中的孩子可以穿上自己亲手做的,难掩的兴奋。只是顷刻便面色一沉,早些时候栾承昱说过两日之后回宫,如今自己此番离开,他的计划定是被自己所打乱了。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什么时候才是最佳的时机,自己还得好好斟酌一番,然后再密信于他。
“咚咚”的叩门声响起,苏亦岚本不愿回应,却还是道一句,“我身子不适,不要来打扰我。”又是一阵叩门声响起,苏亦岚适才起身朝前,缓缓推开雕花木门,待看见来者,面色仍旧如常,淡声道,“不知太妃前来有何事?”
静太妃知道她不愿看见自己,却还是强压着心中所有情愫,抬眸笑道,“难道不请哀家喝杯茶吗?”
苏亦岚闻言淡然一笑,右手一招引路道,“这整个廉王府都是廉王的,更何况区区幽兰苑,太妃想进就进,自然无须过问亦岚。”言罢,缓缓关上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