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个小时之前,在急速驶向检方医院的黑色起亚轿车中。
“从医院后门的应急通道进去,到地下二层。院方的人员我已经通知好了,停尸房的尸体他们会给你准备的。”
开了扩音的手机传出女人略显急促的语气,在狭小的车内空间听得分外清晰。
“谢了,申检。”握着方向盘的朴仁炫咧起发白的嘴唇轻声地道谢,另一只手一直在捂住自己腹部那个豁开的巨大伤口,殷红的血水不停地从他苍白的指掌缝隙中流淌出来。
拥有超自然恢复能力的暗种身体却对这个伤口无可奈何,长时间的大量失血也开始让男孩儿出现了不良症状。
“等你捡回这条命以后再谢我也不迟……”
朴仁炫耸动着肩头用气声有一下没一下地笑着,脸色不正常的发白却是每一秒都在加重。
“对了……申检,”男孩儿突兀地轻轻蹙起眉头,犹疑了一下对着手机慢慢说了一句,“恐怕我的身份已经逐渐暴露出去了。经历了今天这件事……圣诞对我身份的猜测只会越来越贴近真相。”
电话那端陷入了几分钟的沉默中。
“顺其自然吧,”申敏珠平和地应答道,情绪中似乎并没有感到烦恼,“本来就料到的情况,执行组的成员都是思维极度敏锐的精英,相处的时间越长他们就越能从你的行为中发现端倪。反正也是早晚要让他们知道的事实,如果能自己发现的话也许反倒可以更平和地接受。”
男孩儿的眸光有了些许的闪烁,不过却也没再说什么。
“这样也好……”
***
五分钟后,车子在论岘洞检方医院的后门前缓缓停下。
“该死的!!”推开车门走下来的朴仁炫在心里恶狠狠地诅咒了一声,重伤的身体在初秋烈阳的照射下竟然短暂地出现了不受控制的空白。
男孩儿轻微地一个踉跄将单薄的身体倚到车门旁,眯着眼眸用手背挡住日光的照耀,下腹居然开始感受到了一丝痉挛的痛苦。
最为可怕的是他的大脑压抑不住地闪回起了无数零散的记忆,迸爆似地刺激着他虚弱的神经,碎裂却又清晰地充斥了他的视野。
阴暗粗糙的底狱墙壁……
混杂着肮脏的腐烂血液……
隐约间似乎能看到的手术台……
那座满是敌意与死亡的荒岛……
第一具被自己啃食得只剩下骨骼的尸体……
一幅又一幅疯狂的画面交替在脑中交缠着糅杂撕咬,每一下都能剧烈地刺痛他愈发黯淡的灵魂与思想。
右眼瞳里猛然爆发出来的炽热让男孩儿惊慌地探上手掌死死捂住,瞳眸中翻涌的赤色间歇变得凌厉以极。
快要控制不住了……那东西快要出来了……
朴仁炫使劲晃了晃惨白的脸颊,尽可能地让思维在暗种的饥渴冲动下保持清醒,战栗着走进了医院的应急通道。
“朴仁炫xi??”通道尽头的电梯前的确有一个年轻的男医生在等待着他,看到走过来的这个踉跄身影之后医生赶忙迎了上来。
“跟我来吧,我带您到停尸房那边去——”
“告诉我在哪里……我一个人去……”男孩儿的话语带着快速的气喘,极力忍耐已经让他将近无暇分神去做别的了。
年轻的医生怔了一下,有些反应不过来:“还是我带着您去吧——”
“我说了!!!我一个人去……”
喑哑的低吼直接打断了年轻人的善意,朴仁炫放下了右手,眼眸中开始泛起的漠然莹红色令身旁的医生直接陡然战栗,停下了话头。
“那、那个……下到地下二层……一区、一区通道最里面那间……就是了……”
结结巴巴的年轻医生看着男孩儿不住痉挛的身体走进了电梯间,一时间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表情慌乱地双手握紧。
***
“这……这不算是…饥饿吧??”
不间断输入低温冷气的空旷房间,调整出的低气压和天花板上的冷光灯让这里透着一股不属于生者的死寂氛围。
停尸区的解剖间,据说这种地方即使没有见到尸体,普通人第一次进入也会因为极度压抑的气氛而产生不良反应。
严重的甚至会右脑出现神经突触导致发疯……
虚弱的男孩儿就倚坐在解剖间中央的停尸台旁,右手按压着自己的瞳眸把头颅贴在钢制台的一侧。
颤抖的光洁手背上攀附起了突兀的经络,鼓胀得甚至能够看到血管中浆液地灌流淌动,随着心脏的泵跳不断涓涌。
下腹上那个可怖的伤口已然停止流血了,不是伤口止血,而是腹处的血液已经快要流尽了……伤口边缘的血肉出现了微微的发白,随时都有感染的可能。
朴仁炫用自己的左臂抖索着撑起了身体,僵硬地翻过身看向停尸台放置的躯体。
是一具冰冷的女性尸体,看上去相当年轻的女性尸体,在男孩儿嗅起来恐怕死亡时间都没有超过70个小时。
暗种喜食女人的肉体,不论是雄性暗种还是雌性暗种,越是年轻女人的血肉就越能勾起他们疯狂的食欲……
尸体温柔的曲线峰峦尽然地展现在男孩儿的眼前,不过他现在只对这具尸体散发出来的强烈血肉气息感兴趣,控制力越来越弱的思维致使他的嘴角都淌下了一丝饥饿的涎水。
朴仁炫的右手挪离了自己的眼瞳,右眼眸漆黑的眼白与腥红色的瞳仁流露出的光彩完全没有了常人的理性,深色的筋脉紧绷地蔓延到了几乎整张右颊上,如同什么感染性极强的可怕病毒一般。
他的双手战栗着按压住了这具尸体的锁骨和头部,只留下光洁冰冷的脖颈暴露在视野当中,愈发显得细腻可口。
我……早就没有了忏悔的资格了吧……
男孩儿嚯地扬起自己的脸颊,发出一声嘶哑的近乎野兽的吼叫,口唇中锋锐凶厉的獠牙完全龇露出来。
俯下的脊背带动着他撕扯地咬啮在这具光滑尸体的脖颈一侧。
发暗的血水挣脱开皮肉的束缚狂舞着跃上高空,像是盛大节日中被喷洒浇出的甘醇香槟,不规则地奔向了空间的四下。
映着冷光灯压抑的晕华,美得那般纯净脱俗……
***
时间推回到刚刚,让朴素妍大脑空白的刚刚。
倚在门框处那个修长温和的身影迎着少女一片潮红的面颊和呆滞茫然的眸光走了过来,用长长的手指托起吊架上的输液瓶看了看。
“葡萄糖……应该还有二十分钟就输完了吧……”
男孩儿拿起床头柜上一个空杯子,走到病房的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滚烫的热水,捧过来重新放到桌上。
“吊瓶打完之后水也应该晾温了……”嗓音虽然带着褪不下去的喑哑,但是语气中的柔和却是自然委婉。
女孩儿依旧在发呆,脑中的轰炸一刻也没能停下来。
朴仁炫拉了一把椅子放到病床的旁侧,小声地呼着气坐了上去。他看了一眼呆坐在床上脸庞懵懂的女孩儿,那张透着红晕的莹润脸颊和披散下来来不及打理的长发,禁不住哧地一声轻轻笑起来。
“很惊讶吗??那就再惊讶一会儿吧……反正你的反应一向迟钝,能理解。”
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瘫坐在床上的素妍终于有了一丝清醒,水意盈盈的眼眸里细碎的神色剧烈地荡漾着,连粉润的嘴唇都在不住地嗡动着。
怎么可以这样……
那样让我一边忏悔一边绝望地消失了三年,然后就这么突如其来地出现在我眼前,险些让我心跳停止地出现在我面前……
明明受了那么严重的伤……明明那么莫名其妙地在我的眼前又是开枪又是杀人……
明明为了保护我被踢飞得那么疼痛……
结果……结果现在就这样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地坐在我面前吗……
像是我们昨天才刚刚见过面一样地坐在我面前吗……
你这混蛋……你怎么可以这样……
素妍娇弱的身躯从病床上向着一旁的朴仁炫奋力地扑过去,丝毫也不顾忌自己可能会直接摔下床的危险。
幸亏男孩儿凭借极度敏锐的反应探出手臂撑住了少女扑上来的柔软身躯,一股清淡的馨香开始萦绕在他的鼻尖。
上半身使不出力气扑过来的女孩儿却是像在做身体gag一样用还扎着输液针的白皙手掌在朴仁炫的身上到处摸索,呼吸急促得如同跑了数千米一样艰涩。
“么啊……这是在干什么啊??”男孩儿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的姐姐疯了一样在他的胸腹上奋力摸索,素妍额前的长刘海儿遮挡住了眼眸,看不出她的情绪和心理。
“伤……好重的伤……”女孩儿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不过却因为哽着嗓子声音抽噎又含混,语无伦次的,“好重的伤……我都看到了……”
素妍抬起头看着男孩儿猫一样略显狭长的眼眸,她的双眼几乎是一下子就被泪水与酸涩浸得通红。
朴仁炫的神情愣了一下,随即便露出了一个暖融融的微笑,将女孩儿在他身上乱动的身躯轻轻撑起,笑眯眯地看着她。
“没事了,仁静,我已经没事了。”无法消退的喑哑此时却让语气中的柔和愈加温情,“已经没有伤了。”
“有的……有的……我都看到了……”女孩儿固执地使劲摇头,晶莹的泪滴又一次淌过了莹白的面颊,真不知道她的身体里究竟储存了多少的眼泪。
朴仁炫依旧在轻笑着,他把姐姐的身体向上撑了撑,让她直视着自己。
素妍红通通的眼眸盯着男孩儿那张与三年前似乎没什么变化、但仿佛又陌生了很多的清秀脸颊,胡乱摸索的双臂慢慢地停了下来。
“仁…仁炫……”女孩儿带着浓重的鼻音含混地轻轻叫了一声。
“啊,是我。”男孩儿翘着嘴角,同样低声地应道。
“仁炫……”
“是我。”
“仁炫啊……”
“嗯,是我。”
这样低声的呼应似是无法停止了,女孩儿只是哽着嗓音一声又一声呼唤着,而眼前的男孩儿也就笑着一次又一次地回答。
这样十几次的呼唤,虚弱的素妍终于忍不住溢满眼眶的泪水,莹嫩的嘴唇撇了起来,开始肆意地放声大哭。
细嫩的双臂死死地揽住了朴仁炫的脖颈,少女将面颊埋在他的颈窝大声地哭泣着,不再是轻轻地哽咽,而是完全不掩饰地嚎啕大哭,像是在使劲地发泄这三年所有的绝望与痛苦,担忧与委屈。
滚烫的泪水沾染在男孩儿的脖颈上,肌肤变得湿漉漉的。他有些惊愕地看着素妍趴伏在自己肩头发泄着哭泣的娇小身躯,然后也探出了修长的手臂轻轻揽住了女孩儿的腰肢。
“我回来了,仁静……
“对不起啊,让你等了这么长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