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老何身上略带有些酒气,穿过两块狭长的绿化带,和遇见的饭后在外面纳凉的男女打声招呼。当他来到熊书记住的6号楼,抬眼往三楼303望去。但见书记家的窗门紧闭,黑灯瞎火,不见灯影。如果不是书记叫他来的,他就打算回头走了。他想,至少得上去敲敲门,证明书记家确实没有人,再返身回家也不迟。老何抱着试试看的心情走进通往303熊书记家的楼梯。他刚入楼梯口,便发现二楼有两个陌生的身影,举止有些怪异。因为他们原来是往外走的,好象看他老何来了,才改变了主意返身往楼上走。就这个细节,令老何对他俩产生了戒备。老何的骨子里,依然活跃着一个尚武的军官那种职业性的勇武和张力。等老何上了二楼,那两个身影已经上了三楼。老何心里更加疑惧。在这样狭小的空间,万一遇到攻击,如何了得?如果这两个人,真把我老何误以为是这楼里的住户,打算干一票入室打劫的买卖,那我可得小心地把他俩引到了楼下再作安排。老何十分熟悉自己身处的环境。这座楼,从东往西,共有四个单元;一楼到六楼,共四十八家。再往大了说,整个家属院十六座楼里面住的男男女女,没有一个他不认识的。可以说看身影,听咳嗽声,都能轻易地感觉出对面的来人是谁。因而,眼前这两个人诡异的举止,引得老何对他俩心生反感。像我这样的汉子尚且害怕,有女人小孩经过这里,不是更加恐惧吗?老何故意用力地咳嗽两声,一看对方有何反应,二想借机点亮声控照明。如果灯火通明,也就一目了然。但是声控灯并没有点亮,楼道里依然黑洞洞的。老何踩着踏步上了三楼,同时摸出了打火机。装着点烟,借光亮观察上面两个暗中监视他的身影。老何冷眼看出,黑暗中,那俩陌生人每人手持一把尺余长的刺刀……刺客!
老何刚一闪念,急忙转身往楼下快跑逃命。对方也是迫不及待地挺刀刺向老何后背。但见老何手中的打火机,突然凌空飞出一团火球,飞窜着落在了刺客的身上。火球烧得刺客慌乱地在那拍打火苗。老何借着光亮,身轻如燕,纵身跳到了二楼的缓步,又一纵身翻越扶手跳到了一楼的缓步,只剩三个台阶就是地面了。老何一步迈过三级台阶躲在夹角处埋伏下来,准备照老了打他两个一场漂亮的伏击。让他们也见识见识前陆军上校诡异的战术和凌厉的手段。
遭遇火攻的杀手,慌乱地把身上的火苗扑灭,这才小心地往下走。嘴里骂骂咧咧,发狠要把对手砍成肉酱。老何听出两刺客到了二楼。光亮强一些,他们开始加快了步伐,有点跑着下楼的意思。老何庆幸自己当年盖这片楼的时候,每天都要泡在这里主持施工。所以他十分熟悉这座楼的结构,不需要一步一小心,就算闭上眼睛跑楼梯,他也完全没有问题。
杀手到了地面便器张起来,生怕追赶不上似的。只见他左手握刺刀,右手提斧子,恨恨地,扎猛子追出了楼道,右转直直的顺着往东追去。速度之快,竟有些“刹”不住车了。老何有意放过跑在前面的;但是等后面的杀手刚一出红线,老何猝不及防的一腿把他铲倒,令杀手当场摔个嘴啃地。这是三年前老何指挥施工浇铸的厚度深达十五公分的水泥路面。这家伙像倒屋一样,摔得就快岔气了。那杀手一声惨叫,手里还紧紧攥着刺刀。老何手急眼快,蹿上去踩住他手腕,哪管他如何嚎叫,就是完全不讲客套,坚决夺了他的刺刀。
跑过了伏击红线的杀手,忽听身后同伙在嚎叫,便急忙转身返回。他三步并作两步,猛冲上来,抡开斧子劈向老何。气势了得,如泰山压顶,直取老何面门。老何稍微一闪,手一扬,刀背磕到了刺客的腕部,这家伙一声惨叫,斧头掉落。老何左手一拳,封了他右眼,右手刀一划,这家伙左肋吃了一刀。鲜血涌流,顿时湿透了衣衫。老何没有趁势转一下手腕,改为刺的动作,算是饶他不死……老何动作精准流畅,点到为止,没有取杀手性命的意图。只要迫使刺客失去战力,没有了威胁,便放他一马。对老何来说,这不过是一场有限的战争,他还不能妄动杀机。先前倒地的杀手,手上没了“本钱”,就去装死。现在摸到别在腰间的斧子,便从老何侧后偷上来,舞动斧子,忽地砍向老何。但听这家伙一声惨叫,斧子从他腕中滑掉。老何恨他打仗不地道。刚才饶他不死,他却好意思偷取恩人的性命。所以老何索性撒手扔掉刺刀,只管照准杀手面门,劈劈啪啪一顿凶狠的左右左右的快拳攻击,算作刚才没有让他做滚刀肉的补偿。这家伙被老何痛扁一顿,像喝醉了酒,摇摇晃晃地颓然倒地。这时,半空中人声嘈杂,一楼到六楼的住户,有近半住户被惊动了,但楼上的住户还不知道楼下是何正大在表演全武行。先挨了一刀丢了斧子的刺客,眼看大势已去,只得放弃他的刺杀任务。见他捂住肋下的刀口,惧怕地跟同伙喊道:“你******,你这破玩意!还不快跑!你想留这等死吗?”
原来,他没头脑地先吃了一刀,失去了抵抗,竟还能保命,令他头脑越发冷静。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主动扔掉刺刀,跳出圈外,表明他实在不准备再战了。
老何打仗同打比赛是一样的感觉。竟没想起来追这俩家伙。他以为打完了也就完了。看着两个不明身份的杀手败下阵来,在他面前作了鸟兽散。老何返身上了三楼,照着熊书记家的防盗铁门,连敲了有七、八下,并未听见屋里面有人回应。他确信熊书记不在家,打算无功而返,却猛然听见外面哇哇的警笛嘶鸣。一前一后,至少两辆警车,闪着警灯开进了家属院,停在老何脚下这座楼的北侧。老何猜想,一定是楼上的住户,或者在外面乘凉的,刚才曾听到了打斗的声音,怕在院内弄出了人命,当时打了报警电话……
老何听见楼下乱轰轰的,已经有许多人涌上来围观。他想,等他到了楼下,就得准备面对人们迎接英雄时常有的那种热情洋溢十分礼遇的场面了。警察对他的壮举,就是不给他当场佩花戴朵,给他发上一大笔奖金,定然也会有一番好言安抚和精神奖励的。但是,警察广播的安民告示,却让他提前感觉到了现场的高压和紧张气氛。只听警察用车载扩音喇叭喊道:“我们是公安局110指挥中心特勤一大队的,我是曾警官。现在由我对6号楼的全体住户播放一个紧急通知:‘6号楼的居民请注意:请你不要随便开门,请你注意关好房门,请你不要随便出来看景。别人可以看的,你现在还不可以看。要小心避免你别万一遇上了凶手,被凶手绑架、挟持,成了凶手要挟警方的人质。这种危急时刻,什么样的情况都有可能发生。请大家注意啦,凶手并没有走远。因为他很不走运,没想到我们出警会这么快。有人看见凶手藏身6号楼某个单元楼道里。因此,我们要求你,6号楼里面的住户朋友们,你千万、一定要耐心等着,不要开门出来,只到我们把凶手找到,只到你看到我们收队了,只到我们跟你宣布已经把罪恶关进了笼子里了,你才可以开门出来自便。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再说一遍,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因为这不是演袭。6号楼的全体住户请注意,现在再播放一遍紧急通知……”
等喊完了两遍通知,喊话的曾警官开始排兵布阵了。他一口气发布了一窜命令:“一、二、三组的六个人,负责监视一、三、四这三个单元,并且负责警戒和保护现场;各小组注意啦,这个安排是预防他狗急跳墙,窜到了楼顶,然后从楼顶下到一、三、四的某个单元里面,然后趁乱遛走;第四小组四位壮士,负责主攻第二单元,角色对抗是四比一。据目击者现报,凶手就藏身6号楼第二单元楼道内。第四小组准备好挠钩、摧泪瓦斯。头前两个,用挠钩开路。注意,一定要发挥我方的优势,一定要用挠钩压制凶手的刺刀;随后两个用电警棍和摧泪瓦斯殿后。一但动起手来,就不要客气。因为此人十分的凶悍,也十分的危险,在他手上,今晚已经连伤了两人。基于顽凶的危险性,咱们的人一登场亮相,就一定要先声夺人,一定要在气势上压制住他的抵抗,让他知道知道咱们手中挠钩的厉害……”
曾警官的战前动员喊话,明显的一半是对自己,一半是给对手的。它所营造的声威气氛,大有不战而屈人之兵之势。这才是曾警官引而不发的用心。老何直觉有些不妙,眼看自己成了阳谷县衙悬赏、猎户们联手进山捉拿的“大虫”了。这个奇怪的经历,是又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画面。是又一次提醒他知道,为麻英雄就得忍受孤独。现在凶手是被他给打跑了,但凶手也早已遛之大吉,尽享悠闲了。而他却留了下来,也因此就得他去单独面对警察的重兵包围。而他到现在也没想明白,那俩人为何会对自己动用刺刀和斧头来说话。警察调查起这事,他还真说不明白。为啥自己被人看见用刀子伤了人,引发了流血亊件,而自己却又不是警察所要捉拿的凶手。看来,要回答好这个问题,只得仰赖现场急中生智了。回答不好,麻烦可就见长了。眼看没有时间多想了,他自嘲地对自己说,没有奖金也就算了,可不能挨上一挠钩之后再和家属院的爷们媳妇们见面,那日后这些媳妇们再见到老何可就有了笑话说了。军警原是一家,老何太熟悉战前动员这些套路了,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老何不等警察发起进攻,就在现场指挥曾警官的助攻的话音刚落,“出发”二字还没出口,老何就已经主动从二单元的楼道里现身了。这个火候,双方都掌握得恰到好处。也就在老何刚一露面,现场围观的人群立刻就爆发了一阵轰笑。“唉哟,我的妈矣,这也太搞笑啦……”“不可能”“开玩笑的吧”“何经理咋会是凶手?”“老何说是来书记家窜门的,见面还和大伙打招呼哪。”
现场警车的大灯亮得异常炫目,警察借着强光清楚地看见被现场的高压声势给逼出来的汉子,在他身着的上衣上面,明显的留有打斗沾染的鲜红的血迹。警察目睹了这些痕迹物证,也就不用管他是谁了,端在手里的微冲,枪口指向老何,喝令:“站住、转过身体、双手抱头、蹲下……”
老何感觉有些滑稽。他知道,警察出场,是为了维护公共安全,一般都有一套规定动作的,你就是贵为总统,也是要执行的。所以也就尊照命令双手抱头蹲下了。上来两名警察,从头到脚一番仔细地搜身,看他身上有没有藏着凶器。完了之后,曾警官方才走得近了。问道:“刚才,是你在这地方行凶吗?”“我是被攻击被行凶的人,不是行凶的人。行凶的人早跑了。不过,如果有人指控,说我趁黑打劫,倒是还有点靠谱。”老何对这位曾警官竟有点惺惺相惜,故意使坏这么戏说一回。“是吗?现场流了那么多血,而你身上却不见带伤,原来你很专业啊。你刚才承认你是专门趁黑打劫的是不是?那这地上这两片血迹,就是你干的好事喽?是这么一回事吗?”不等老何回答,上来两名警察;一个作防犯,一个直截给老何上了铐子。警察让老何提前来个指认现场,带老何到随处散落的刺刀、斧子近前。曾警官问:“这些凶器,你怎么解释?”老何实话实说:“这就是我刚才主动负责任地承认的,我今晚趁黑打劫,浑水摸鱼得来的工具装备。这也是被我打跑的那俩人,打了败仗,退场之前主动扔掉的。所以,如果他俩回头指控,说我打劫了他们日常赚钱用的工具,也就只有一半是真的;另一半,也是他俩心甘情愿自己扔掉的。这也算是打败仗的人,向胜者求饶的一种特别的肢体语言吧。”曾警官听出来,他这怪诞嘲讽的语气,含有许多的得意。不免有些生气地问他:“你以为你是谁呀?没听明白我是在问你,这两样凶器有哪样是你的吗?难道惟独你是赤手空拳吗?这斧子这刀,没有一样是你的吗?那你就是空手夺刃了?别跟我耍滑头。一个对两个?你抢什么不好,非得抢别人手里的斧子刀吗?你不是有职业病吧?不怕刀子扎手吗?你搞笑上瘾不是?你一露脸,我就注意到你有点不甘寂寞,引来那么多人为你发笑。鬼才信你这话。我看你是专干黑吃黑的吧?俩打你一个,你反而没带伤,还是攻击你的人挂了彩,还让你得了便宜,缴械的兵器够你开展览会的啦。你讲故事的吧?真奇了,你不是杨过吧?要不你就是郭靖啦?”这时有围观的看不过说话了:“他不是郭靖,他是正团职军官。所以他才这么能打。他还是这个大院的这个单位里的领导。年轻人,办案也得用点直觉。他刚一露脸,就有那么多人轰笑,这就是告诉你,现场的人全都认识他。有在自己家门口打劫的吗?他刚才说的,一半是怪话。这也怪不得他。因为你给他又是搜身,又是上铐子的,搁谁都得说几句怪话。”曾警官反问:“那你又是谁呀?”有人告诉他:“他是我们总公司领导熊书记。”“哦,你好,熊书记。欢迎你帮忙查案……大家请注意,有认为自己了解情况的,请你千万别怕麻烦,辛苦你走一趟,到公安局协助我们调查。”熊书记说:“这今天是让老何遇上了,换别人遇上,这院里一定出人命了。”曾警官说:“那好吧,那就请书记这么晚了陪我们辛苦一趟吧。”熊书记说:“我自然是应该去的。如果我不约老何晚上到我家来窜门,他也不会遇上这事。现在已经把话说得大致明白了,人家老何也不是凶手,我陪他去,也是支持你们工作的意思。我的话说得还不够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