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吴智刚的提议,几乎就在意料之中,但是却犯了韩天保的忌讳。他的理念是,万不能把自己的命根子,随便就交到别人的手里攥着……那可不是好玩的,别人随时可以一招把你治到位。
韩天保虽然从混混那一路打拼过来的,从来就不是优等生,也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更不是一个模范丈夫,但是他追求的是他控制别人,而不是被人控制。他可以送女人给别人,却不会轻易接受交往不深的人送女人给他。对于韩天保来说,很难相信,面前这个男人,竟然从来就没发现自己的结发妻子与人有染。但其至今未有任何表示倒是真的。这个很有玩味。
天保偶然发现姑父与伍香珍之间的私情,真是陡增烦恼,自己跟自己生闷气,整整煎熬了一个来月。但他最终并没有告诉姑母,至今也没告诉家里任何亲人。他一直都在担心这个。他知道,那将是一场灾难。他不相信自己能够阻止。男女私情方面的事,在于自己对自己下身的管制,而不在于来自第三方的约束。上阵打炮逞英雄,纪委查办哭鼻子抹泪装狗熊的,又是央这个,又是求那个给自己消灾免祸的,他韩天保从爷爷当黑龙潭地委副书记那阵就当面见多了。所以他韩天保不吹嘘,他从那时起就有了这方面的免疫力。这也是一种定力。
说归说,办归办,韩天保手里的方向盘,还是听从吴智刚的意思,把车引到了“春意秀我”浴场门前停住。这一路上,韩天保虽然并没有说什么,但是韩天保看吴智刚的眼神,还有韩天保的微笑,却是让吴智刚的内心很受伤。
吴智刚:“兄弟,你别不信我?我与你比,虽然老土一些,可我既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我可是专门到深圳、东莞考查过的。我会替你安排……让小姐帮你解解乏……男人就得要这个。只有经常打打野食,才能更新你的部件,保持你身上的雄性的优势。”
吴智刚自问自答地说:“你说男人的侵略性,都是从哪来的?我看就是从征服女人方面获得的。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阴阳调合,这也是一种养生之道,这个就叫做采阴补阳。这个你哥我还算在行,放心吧;你只管点最贵的小姐享受好了,你千万别光惦记着替我省钱,咱哥俩谁跟谁?挣钱不花,咱挣钱干嘛?花钱不图快活,咱花钱干嘛?你说是不是,兄弟?咱哥俩今夜一起点杀美人鱼吧!”吴智刚降下身段,话说得自是另有一番境界。
吴智刚的这段话,差点没让韩天保笑喷了。
韩天保心说话,“你家师娘,都被别人征服了,都给别人补阳了,你还在这里吹大气!”
吴智刚还以为自己说话风趣,韩天保听得津津有味,终于绷不住劲乐了,而且乐得一塌糊涂……
洗澡时,吴智刚眼睛盯着韩天保的身体,一旁赞叹不已。“兄弟,你这腹肌是怎么练的?”
韩天保很不习惯吴智刚看他的神情,但还是忍了。“开始是我爷爷硬逼着我练的,当兵以后,就是我自己迷上锻炼了。是不是金刚不坏之身?”
吴智刚连连点头,“是,是,是金刚不坏之身!”
“有没有雄性优势?”
吴智刚又是连连点头,“你这太有优势了!”
“那就不要换一种方式证明了吧?”
“什么意思?怕我花钱?”
“你回家不怕你师娘查岗?”
“怕!怎么会不怕……但如果说和你在一起,出于情面考虑,实在没搂住,逢场作戏的,可以宽大处理!”
“那你应该罪加一等,怎么还宽大处理了?”
“哈哈,你不用怕,我不会那么说的,就是我自己想要……”
“你到底哪句是实话?”
吴智刚心说,“坏了,坏了,玩笑开冒了。他本来就不信我……这下更不好办了!”
韩天保没有答应……他不是洁身自好,而是从来不在本乡本土,或是类似的场合,与没有经过深处的人,仅是出于情面考虑,随便去做这种消遣、娱乐。这个一直被他视为底线。他不会为吴智刚去破例。今晚只是因为他的姑父有要求,让他密切接近吴智刚,不然他早回家睡觉了。何苦大半夜的跟一个比自己大八岁,明显找不到共同语言的人待着起腻,在这没话找话的瞎受罪?他如果想要,身边自然不乏美女侍候着。另外,还有一层,韩天保对吴智刚的为人并不全都赞同。吴智刚越是把话说得软软和和的,韩天保对他越是加倍的小心提防着。吴智刚万万没有想到,他的这些表现,反倒刺激了韩天保的警觉,让韩天保的脑海,闪出一串有意思的符号,貌似十六字相术隽语,外挂六字真言。
“面软口甜,语多奉承,眼神飘移,魂不守舍。”
如此,怎么样呢?
“必是奸诈小人。”
韩天保读书不多,没事了,喜欢翻一翻爷爷的藏书,自己也搜罗一些旧书摊上残破的古旧书籍……从中尽挑一些有意思的句子,琢磨一些俗语、谚语,活剥生吞的也要记住,有时候,灵光一闪,还真是有用。
韩天保不露一字,吴智刚自是有些吃不透。缺乏底蕴的他,没法存住气,现实的,也只有热贴一法还可一试。所以吴智刚就选在喝茶的功夫,提到自己一个小小的要求。
“我打算明天去看看咱爷,你什么时候在家?第一次上门,我不好意思在你家吃饭。我这人就是这么个怪脾气,特要面子,脸皮又特薄,我一般从不随便在别人家吃饭!最好是我请你吃饭,这样我心里才过意得去。”
韩天保只作不好意思,轻轻一笑而已。
吴智刚总是不时地暴露其固执的一面,有着“就不信羊不吃麦苗”的赌气在里面,意思他非要踢这临门一脚。其实,火候未到,远不是只差临门一脚的这样的激情外泄就可如愿。
吴智刚:“你哪天得空,陪我看看咱爷!”
韩天保一直觉得很怪,连他自己自小都畏惧,从来不敢轻易亲近的爷爷,别人却老想过去亲近他。一直都是这样,当然也不多吴智刚一个。韩天保觉得很可笑,但是不能笑,万万不能笑,别人是好意,不能伤害人家的好意,也不能伤害人家的自尊。困难在于,像吴智刚这样把假设当真的做法,韩天保却不知该如何应付。他总是在轻笑,实质是内心尴尬和无奈的外露,与平常之人并无不同。但是吴智刚体会的却是神秘,极其神秘。吴智刚的内心,甚至涌出一波莫名的紧张感,是不是当大官的公子哥儿,都这般玩世不恭,蔑视众生,城府内敛,不可琢磨?
这些误解,都源于吴智刚的内心,一直有一种自悲情结,他对韩天保总有一种仰视的心理……今晚之前,他对韩天保的了解,几乎全部来自于他的一个哥们……薛宝贵……今晚他与韩天保单独相处时,只想死盯着达到一个目的,就是无论如何也要先缠上韩天保这位公子哥儿,并且要他吐口,答应在最近哪天,具体时间,当然必须让韩天保自己来定。干嘛呢?没有别的,就想上门看望前地委副书记韩承续。从此攀上这棵高技,便于平衡他在内心对媳妇的依赖,还有此种依赖所不得不蒙受的屈辱……吴智刚是个心里一有想法,就要想方设法抓紧实施的人,甚至都没有顾及对方的感受。
吴智刚:“咱们是兄弟,你的父母,也和我的父母差不多;你的爷爷,当然也和我的爷爷差不多;我想转天到府上拜见咱爷爷,但不知我该怎样自报家门?毕竟我乃小民一个,咱爷爷并不认识我这个家在柳沟村的孙子对吧?第一次上门,这是必须的。所以我想劳您大驾,帮我引见一下,日后也方便我平常多到府上走动走动。你放心,一回生,二回熟,我今后不会老麻烦你陪着……因为我相信,这么日久天长,多走动走动,将来处得一定就像亲戚一样了,那我指定像你似的,常去孝敬韩爷爷。兄弟你看,今晚你连夜帮我解困,我心知肚明,内心会一直念着兄弟你的好。我这个人特点就是,该是一是一,该是二是二,就是知恩图报,该咋样咋样,不然的话,老天爷不是枉给我吴智刚一张人皮披了?你说是吧,好兄弟?这叫讲义气!”
韩天保知道,吴智刚尊姑父阮易策为大哥,掉回头来又与大哥的内侄以兄弟相称。也心甘情愿地自比是韩承续的孙子辈,还要登门拜访,恭行大礼。
韩天保心里说:“也罢,随便他吧……谁让老祖宗在这方面就没有立个好规矩呢;辈份方面,无需掰扯得过于较真,那基本上是行不通的。”
姑且不提所谓辈份的混乱,
吴智刚急切地想走通韩书记的门路,而不知其实完全无用。韩天保内心早已不耐烦了,可是他注意到了,那吴大郎明显比他还不耐烦……正如吴智刚他自己说的,他是一个脸皮薄的人,他极其需要尊重,惹恼这种人,会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吴智刚与何正大关系急转直下,就是因为何正大破帽子王的火暴的脾气,他们之间,哪怕一点矛盾,便可能大动干戈。他俩在一起,除非吴智刚仍像从前那样甘于做小,大气不敢出,否则,那就一定的,一个是火星,另一个就是火药桶了。韩天保虽然不在场,但却时不时地会从姑父姑妈,还有秦瑞祥那里听说一些细节,他对吴智刚的了解,远超吴智刚对他韩天保的感性认知。所以韩天保应付吴智刚,还是具有多重优势的……我既不得罪你,又没必要让你存非分之想。最好的办法,就是吐露一些真情。谁都不会跟一个用说实话来回应自己要求的人,内心还会凭空产生不满和敌意吧。
韩天保只得正面回应吴智刚的要求,“吴总,你就那么想见我爷爷?”
吴智刚突然感到神清气爽,这真是心诚则灵啊。“不是见,是拜见,拜望!”
“那你打算……怎么样安排第一次见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