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望一听此言,心脏像被人猛地狠狠攥住,痛。自己的身世就是插在他心中的刺,一碰就痛。
他很清楚叶家祥嘴里说的父亲,不是在贸易城里卖女性内衣挣钱的那个男人,虽然这个男人把他养大,但旁观者只要眼睛不瞎,一眼就能看出这个男人不是唐望的生身父亲,因为他是个,黑人。
卷发阔鼻厚嘴唇戴副黑框眼镜,皮肤黝黑身材魁梧,卖起内衣来却有颗令顾客产生共鸣的纤弱女人心,极富磁性的男低音更是吸引住一批老中青女性回头客。
关于自己身世,唐望问黑人父亲的时候,他还很小,三岁,幼儿园回家路上。小唐望曾问过:
“爸比,幼儿园,小朋友,说,你不是,我爸比。”
黑人父亲愣了下,蹲在小唐望面前,看着这个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小孩,说,“嗯,小朋友说的对,我不是你爸比,等你长大了,你自己去找你的亲生爸比,好不好?”
小唐望一听,嘴一瘪,哇哇哭了起来:“呜……不嘛,你就是我爸比,我不去我不去,呜……。”
“好好好,不去就不去,乖。”男人擦干小唐望脸上的眼泪,逗孩子道:“阿望,你以后可以叫我爸比,也可以像大人叫我一样叫‘老黑’。”
“爸比!”
“嗯。”
“老黑。”
“嗯。”
“哈哈。”小唐望破涕为笑,“老黑!”
“嗯。”
“老黑。”
“嗯。”
……
这是唐望最早,也还是最深的记忆,在以后的日子里无数次梦见老黑牵着自己的手走在夕阳下,一直走下去,走下去,醒来常满眼泪水,抱着枕头辗转反侧。
学生时代的唐望就很孤僻很不合群。他倒不介意有个黑人养父,但介意的是总是有些同学像个****一样反复问他,亲生爸爸是谁?妈妈是谁?在哪?这么不来看他?云云。他不想回答,也没办法回答,只有避而远之,上学放学都独来独往,时间长了,他习惯了这份孤独,享受着份孤独。
上学放学路上可以心猿意马地神游而没有人在旁边婆婆妈妈唧唧歪歪,上课可以坐在最后排看小说或睡觉而没有人来恶作剧打扰。
唐望很乐意被同学们边缘化,他的同学也把他当透明人一样,但总有个时候,唐望的名字会成为全校的目光的焦点,那就是考试成绩公布时,他总是排在第一。
年年考试第一的成绩换来了“怪胎”这个外号,这是同学们送的;
也换来了上课可以自由看课外书或睡觉的特权,这是老师送的。
上小学时唐望曾对他父亲说:“老黑,我不想去学校了。”
“为什么?有同学欺负你?”
“没有,我自是觉得没上学没意思。”
“啊?为什么没意思?”
“老师教的我都会,和同学说话我也很着急,他们完全听不懂我说的什么,完全更不上我的思路。”
老黑皱起眉头:“我知道你很聪明,但学校还是要去的,过几年你长大点再说吧。”
“好吧,我就先混着呗。”
“先就按你懂得方式呆在学校里吧,不过,阿望,你一定要记住,你的成绩一定不要太拔尖,不要太引人注意。”
“为什么?”
“人太聪明了,会被抓去研究,当小白鼠。”老黑开玩笑道。
“什么是小白鼠?”
“自己上网查去。”老黑强调道:“记住,不能引人注意,我不是开玩笑的。”
唐望听见叶家祥用他的身世来作为说服砝码,这多像无聊小说里的狗血情节,他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苦笑。
是的,关于的自己的身世,关于自己的父亲母亲就像千万酬金一样,从未接触过也从未想得到过,所以也就谈不上得到的幸喜或失去的痛苦。但,今晚却有个人告诉他有关生父的消息。
这打破了唐望内心的平静,逼迫他去想父亲这个概念,这个概念却冲击得他心痛,一个未知的男人将要替换幸苦抚育他成长的老黑的位置,这种感觉真的很糟糕。
唐望心里也明白,现在要是头也不回得走出这个房间,走出“天上凡间”夜总会,他的生活照样可以像以往一样吃吃睡睡,但不会像以往那样闲情自得了。
心中的刺被拨动,在以后的日子里他没有信心假装不痛。
叶家祥在商场阅人无数,观察人微表情的功力早已炉火纯青,当看见唐望犹豫的脚步和嘴角的苦笑时,他知道,他抛出的这个报酬起了一定作用。
“阿望,请坐,喝茶。”叶家祥坐在茶桌旁再次招呼唐望,他要趁热打铁把这次合作向前再推一推。
唐望坐下,低头不语。
叶家祥点上雪茄,说:“文刀刘已经消失了四十八小时,我给你打探他下落的时间也四十八小时。”
唐望抬头道:“你怎么这么肯定我四十八小时内一定能查处文刀刘下落?”
“哈哈哈,阿望,叶叔我可以说是看着你长大,和我家叶紫同岁,还是同班同学,你在学校里考试年年第一,海义贸易城里谁人不知啊?用你的天才脑袋去查一个人的下落还不是易如反掌。我相信我的眼光,我不会看错人。”叶家祥说。
唐望嘴角又泛起了一丝笑,但这次自然多了,因为他听见了“叶紫”这个名字,这让他感到熟悉和温暖。恍惚间忘了面前的中年人是和他谈千万酬金的老板,而只是个女同学父亲,一个普通同学的普通家长。
同时,他也暗笑叶家祥的强盗逻辑,考试可以拿第一的天才脑袋怎么就一定能打听到一个跑路者的下落?
“叶叔,如果两天后我没能查到文刀刘的下落,怎么办?”
“这个嘛,我还没想过。”叶家祥看了一眼李小姐手里的购物袋,说:“你赢的五十万也是你这次调查的经费,我相信我的每笔投资都会有好的回报包括这一次。”
叶家祥对自己的投资回报预估居然是“我还没想过”?!
这可不像一个成功投资家的工作作风,对投资风险完全没有理性的分析,仿佛所做决策是建立在感性的冲动上,就凭一句类似“我看好你哦”这样的话就把钱投出去了。
这反常行为有几种可能:
1、叶家祥是个****?他把海义贸易城从一个小小交易市场经营成著名商品集散地,励志创业故事激励着无数年青人。显然他不是。
2、叶老板钱多得烧得慌,区区五十万就当是投给一个小孩玩?这种可能性也不大,谁会嫌自己钱多呢,越有钱也抠门,何况他花的不仅仅是五十万现金,还有自己美妙夜晚和两个高管的坐陪。
3、唐望是只潜力股?这可能性也不大,以叶老板企业的财力,招聘广告一发布,高学历高智商的人才趋之若鹜,能把连中学都没毕业的唐望瞬间淹没。
4、知道唐望喜欢自己的女儿叶紫,把他当准女婿培养?这更不可能,就唐望这种没钱财、没身材、没口才的单亲小屁孩,完全不在考察视野之内。何况,孩子还小。这,这太八卦了。
……
这唐望满脑子还是大堆问号时,李小姐已提着海义贸易城的购物袋走过来,把袋子提到他面前。
唐望伸手接过了购物袋。
在这个房间里,叶家祥给他的冲击太大了,在巨款和身世之谜的诱惑下,伸手接过钱是本能。
“好吧。叶叔,我尽量去查,查不出,我把钱还给你。”唐望语气里满满都是妥协,没有赢到钱的欢喜。
“哈哈,那就幸苦了,你先回吧。小李,送送阿望。”双方达成合作后,就不再多说有关合作内容的废话,这也是叶家祥的习惯。
楼道头,唐望和李小姐等电梯,唐望低着头无聊似的用鞋底摩挲地毯。
“阿望,开心点,能赢到钱拿走还不能让你开心吗?”李小姐说。
“刚才叶叔给我说的事,我能开心吗?”唐望语气还是郁郁的。
“文刀刘下落只要你去查,一定能查到。叶总不会看错。”
“文刀刘的事我尽力。”
“关于你生父的事你也不用太消沉,他始终是存在的,你只是没准备好面对,过段时间就好了。”
“嗯。”唐望仿佛想起什么,问:“今天叶叔叫我来所发生的事,都是你们设计好了的吗?打麻将,给我筹码,我赢钱,帮你们查文刀刘下落,再到用我的身世来吸引我?”
“嗯……可以这么说。”李小姐没否认。
“如果我拒绝合作帮你们查文刀刘的下落呢?”
“无论你答应还是拒绝,事情都会按我们希望的方向发展,从你走进大门时起,我们就有准备上百种预备方案等着你,尽在掌握中。”
唐望暗叹:有钱人之所以能成为有钱人,绝非偶然。
电梯门开,李小姐笑着看着唐望,又看了一眼他手里提的袋子说:“如果你实在开心不起来的话,到了楼下,就去会所里去玩玩吧。”
“啊?”
“会所里有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有美酒,有音乐,总会有一样你喜欢的。”
“调查文刀刘下落是叶老板给我的工作,这袋钱是叶老板预支的调查经费,怎么能在会所里消费掉呢,不能这么花。”
“嘿嘿,娱乐也是工作一部分嘛,重要的一部分。”
唐望听后也笑了,走进电梯,道别:“再见,美女姐姐。”
电梯门缓缓掩住美女微笑的脸。
“再见,阿望。我叫李莎丽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