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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王二一进村放下自己的东西,就带着秀兰买给杨二嫂一家的东西到了她家。看到王二的到来,杨二嫂并没有多意外,因为王二是出了名的串门王。

“杨二嫂,这是秀兰买给你们的东西。”

听到王二的话,杨二嫂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秀兰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被人提起过了,自从她走了之后,这条村就没有了她的痕迹,他们家的房子也没有人管,去年的一场大暴雨让他们家那几间土砖房只剩下了骨架。

“秀兰,那个没良心的,她现在在哪里?”

杨二嫂很激动,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王二最见不得女人哭,而且还是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女人。赶紧给杨二嫂说了秀兰的现状,还说秀兰以后会回来看她。

“那个没良心的女子说要看我?”

看见对面的女人双眼充满了期待,王二忍不住撒了个谎。秀兰只是叫他拿些东西给杨二嫂,并没有说自己要回来。

本来在屋里呆着的四妞听到大人们的对话也竖起了耳朵,听到聪聪要回来。忍不住跑了出去,问妈妈是不是真的。

王二看到她们欣喜若狂的样子,不禁感叹秀兰真是太狠心了。还特意嘱托他,要是杨二嫂说要打电话跟她,千万不要打。

好在兴奋的杨二嫂并没有想到要打电话,不然王二真不知道要怎么推托。

峰子走了之后,家里就剩下秀兰和聪聪,聪聪也开始放寒假了。两个人的春节也没有什么准备的,秀兰去市场买了十几斤猪肉想着弄腊肉,等峰子回来的时候就可以吃了。

孩子最近有些反常,以前从来不问的问题最近老是问秀兰。

“妈妈,为什么你回家看你的爸爸妈妈呀?”这个问题聪聪最近这几天总是问起,而秀兰也是一直敷衍。

看着孩子一直在纠缠,秀兰意识到不能在逃避了。她拉着孩子手第一次认真的跟孩子说起的他妈妈的故事。

“妈妈的爸爸妈妈都很爱妈妈,可是那时的妈妈不懂,总是不听他们的话惹他们生气。有一天妈妈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把你爷爷奶奶惹急了,于是他们就不要我了。

秀兰说着说着,不自觉的流了眼泪。

孩子帮妈妈擦着眼泪。

“那妈妈你想他们吗?”

又怎么会不想呢,天底下又会有哪个孩子不想家呢?她一直不敢回家,怕家里的那扇门不肯为她打开。

这个年过得没有什么特别,除夕的时候带着孩子去逛花街,孩子开心的笑脸是秀兰现在最大财富。年后,秀兰受了风寒大病了一场。

红姐回来的时候,看到病后瘦了一大圈的秀兰吓了一跳。

“大妹子,人家过年个个都胖了一大圈,你倒好瘦了那么多。”

红姐煲了几天的汤给秀兰,看到秀兰脸上终于多了几分红润才安心下来。秀兰笑着说,自己这辈子没有男人福享,享的都是女人福。

“你这嘴,净说些难听的话。”

没想到秀兰这一句真是说对了。年已经过完了,峰子回来的日子也快到了。秀兰把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就等着它的男主人回来。

一天夜里,秀兰在睡梦中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一开始是以为自己在做梦可是那呼喊声一声接一声,还有急促的拍门声。秀兰才意识到有人在门外,仔细一听原来是峰子的声音。

“你怎么大半夜回来也不打声招呼啊!”

看到峰子慌慌张张的,秀兰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事情。

“你怎么了?”

峰子不接她的话,匆匆忙忙的收拾了自己的几件衣服,拉秀兰到了门外,塞了一包东西给她。秀兰打开一看全是百元大钞。

“你到底怎么了!”秀兰拉着峰子的衣服几乎喊了起来。

“你别吵,这些钱你拿着,这都是干净的钱。你别慌,要是到时有人问起我,你就说没见过。”

“这算怎么回事?你总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

“知道的越少就越好,秀兰看来我这辈子是没办法照顾你了,之前说的那些伤你的话我真不是个东西。好在我不是聪聪的父亲,要是孩子该太不起头来做人了。”

峰子自己说完也不等秀兰说,就急急忙忙的跑了。留下一脸彷徨的秀兰,呆呆的站在那里看着峰子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她或许没有想到这个男人这次是真的不会在她的生命中出现。

回到屋里后,秀兰变得坐立不安,看着峰子塞给她那一沓百元大钞,大概有三四万。对于他们一家来说这可是笔巨款,有了它就不用害怕聪聪下年的学费交不起被退学。

峰子回来的事秀兰谁也没说,就连孩子面前也没有提过。倒是红姐和她一起上班的时候问了她几次,峰子为什么还没回来的事,秀兰每次都是含糊的说不知道。

秀兰本想着自己去找他,可是又想起他临走时说的话,就停止了去找他的念头。就这样的日子过了几个月,秀兰本来焦虑不安的心也渐渐平定了下来,心里开始盼着峰子回来,虽然她对这个男人的感情说不上是爱情,可是他们两个就像是悬崖边孤独无助的人,分开了对方会感到害怕,只有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才不会恐惧身下的万丈深渊。

最近工厂接了一份大单,所以周末都要加工。身为组长的秀兰更是不能擅自离开岗位,每天都忙得天昏地暗,身上的鞋胶味洗几次澡都洗不干净。这个周五要去聪聪学校开家长会,秀兰本想回家换身衣服再去学校,可是管事的那个胖女人只允许她有两个小时的假。从工厂去学校就要半个小时,而家和学校是相反的地方,所以秀兰只好穿着工作服去了孩子的学校。

那天晚上回来,秀兰发现孩子有点异样。对自己说的话也是爱理不理,自己的孩子在想什么又怎么会不知道呢。以前在民工小学,大家的出生都差不多。开家长会的时候就零零星星的几个家长,身上穿的都是不显眼的衣服,但谁也没在意大家穿的怎样,开完会都是有说有笑的。可是这次家长会,秀兰是准点去的学校,一进课室就发现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的望着她,那些家长个个都穿的光鲜亮丽,早早就坐在了那里。家长会后,秀兰发现那些穿着得体的家长都在互相寒暄,留联系方式。有些还各自递上自己的名片。秀兰突然觉得这不是孩子的家长会而是家长们的交际会。

在这些家长面前,秀兰根本就没有说话的机会。唯一让她骄傲的就是孩子的成绩名列前茅,家长会上老师还当着全班的面表扬了这个转学生,那一刻她感觉自己的腰板挺得不能再直了。这种感觉估计自己的老父亲从来没有在自己的家长会上尝试过吧。记得小时候,每次父亲开完家长会后,脸上紧绷的表情都能维持好几天。

晚饭的时候,秀兰特意为孩子加了个鸡腿。终究是小孩子,在美食面前刚才的不开心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下次家长会的时候,让峰子去。秀兰可以想到他脸上的笑容,他肯定会笑得像个小孩子一样。

峰子没有机会去孩子的家长会,在离开秀兰之后。这个男人就开始了逃亡,像一只老鼠一样躲藏在这座城市的阴暗角落。可是无论怎么躲,老鼠终究就是老鼠,一旦暴露在阳光底下就只有一条路,落在人们的手中。怎么处置你,要看那些人的想法。

峰子被抓是在一个晴天,温暖的阳光洒满了这座城市。街上有着形形色色的人,男人穿着笔直的西装,拿着公文包,开始一天的忙碌。他们的脸上写着幸福,家里有在等着他们回来的妻子儿女。女人都经过了精心的打扮,想着今天能不能有一段艳遇。这些人都自顾自的往前走,没有人会将目光浪费在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身上。

这座城市每天挤着几百万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的生命少几条又会怎样呢。每当看到城市上空挂着宣扬爱心,建设和谐社会还有什么狗屁人人平等的标语,峰子都会投向鄙夷的眼神。

连续躲藏了一个多星期后,峰子已经几天没有吃过东西了,肚子只剩下吸进去的氧气。最终饥饿打败了理智,峰子打算在附近的小卖部搞点东西吃,然后再挪个窝。峰子没有意识到自己浑身发臭,走到哪都会是大家注意的目标。一进小卖部那老板就睁大眼睛盯着他,趁他不注意就报了警。电话那头一听到杀人犯出现了,立马就沸腾起来,看来这次的奖金是有希望了。

峰子被抓了。

罪名是杀人。

被判了无期徒刑。

秀兰知道峰子被抓时,正在工厂上班。这是这批货的最后一次加班,管事的答应她们赶完这批货之后就给她们放两天假。秀兰想去给自己买套衣服和弄个头发,下次给孩子开家长会的时候也好昂首挺胸的走进去。

秀兰的工作岗位是生产线的最末端,所以她的位置也是工厂的最偏僻处。本来还安安静静的厂房突然就热闹了起来,平时就爱叽叽咋咋的那几个小女孩早就热闹的说开了。对于这些事,秀兰一直都是不关心的,所以也没留意。可是她没想到这次热闹的主角竟是自己,不一会儿管事的胖女人就把她叫了出去,说外面有两个警察找她。

那是两个年轻的警察,可能刚从警校毕业,脸上还没有历经世事的沧桑和奸诈。看到秀兰还恭恭敬敬的对秀兰弯了一下腰。

“大姐,你好。”

“你们找我什么事?”秀兰那么大了也是第一和警察打交道,心里七上八下。

“李峰是不是你丈夫?”

听到峰子的名字,秀兰浑身颤抖了一下。这是几个月来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第一感觉就是峰子肯定是出事了。

“他涉嫌杀人,一开始他一直不说自己有亲人,一直坚持说自己只有一个人。导致我们没有得到你的联系方式,直到昨天他才跟我们说了你。”

杀人,那个懦弱的男人?

秀兰仿佛看到峰子拿刀发疯似的往一个人的身上砍,一刀又一刀,血溅满了峰子的脸。可是他就不愿意停下手来,直到那个倒在血泊中的人血肉模糊,峰子才放下手中的刀。那个懦弱的男人估计是害怕了吧,竟然蹲在血人旁边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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