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回眸九十九（一）
渐渐地，童芸芝流露出一丝伤感，她深吸一口气，将那一刹那的难过，瞬间隐藏。
“几年前，你追到童家，一口咬定我是你要找的人，强硬地要带走我跟小燕，害得整个童家不得不移居海外，你做的还不够吗！一定要把我们逼得没有藏身之处吗！”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激动，童芸芝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可心头上的火还是难以浇灭，“这几年，我一直在等你发现，只要你发现了，对我对她对小燕好歹是种安慰。可是你没有！你什么都没有察觉！”说到这里，童芸芝的泪再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泪水顺着她的脸颊，与他的脖颈轻触，那温热的泪水，在他的心上一下一下敲起不安的警钟，“这么多年了……当时，你口口声声说，要把我和小燕带回来，说时间冲淡不了你的爱，你知道我当时觉得你有多可笑么！你根本就是个只会花言巧语，却永远不付诸行动的男人！”
“这么多年了，时光真的……好快啊……到现在，你还能记得你家不远处小破房里那个叫上官伊茜的女人吗？”童芸芝的眼神飘向窗外，飘向了那个已被拆迁十余年又建新房的地方。“你是不记得了吧？如果你正眼看她一眼，稍微注意她一下，哪怕只是一下下，都好……伊茜，伊茜，忆玺，忆玺……在你满世界寻找她的时候，根本就没注意到她就在你的身边！这只能说明你不爱她！你根本就不爱她！她离开不到六个月，你就娶了别的女人，当她再次回来，你让她情何以堪！她只是忘了把信放在桌上而已，可当她回到那个属于你们的家时，已经人去楼空，当她前往老宅时，看到的却是你体体面面、风风光光、热热闹闹地迎娶别的女人！短短六个月，所有的海誓山盟全成泡影，短短六个月，就这么从天堂跌入地狱！”沉寂是压抑，融入每一寸空气。过了许久，“你一直不知道的事，你还是没有发现吗？你一直以为虹芽离开你后，有了更好的生活，而小燕就是她幸福的结晶，可当你见到我和小燕的时候，却发现除了我年迈的父亲，家里没有一个男丁。所以你固执地要将我和小燕带走，将小燕视为己出。恭喜你！小燕确实是你的女儿，她姓上官就是最好的证据，不是巧合，这个名字，虹芽是特地为了你而起的。她当初就是因为被你的仇家盯上，为了生下你从来都不知道的小燕，带着三个月的身孕，离开了你们的家，她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你小燕的存在，只为了不让你分心。可当小燕出世后，她再回到这个地方，听到的，看到的就是天崩地裂的噩梦！为了给你幸福，不破坏你的家，她只是远远地看着你，抱着小燕远远的看着你……听了这么多，你该知道了吧！我不是她！我不是童虹芽，我是她的双胞胎妹妹童芸芝——一号你从来都不知道的人物。她走了，在十二年前，她为了替你挡仇家的那一枪，正中心脏，就倒在你的身后，你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她就这么抛弃了六岁的小燕，离开了这个世界！”
上官玺的手无力地下滑，又在一瞬间抓住了芸芝的衣袖：“告诉我，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童芸芝凄凉的笑了，双手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推，他就受不住地退后好几步。
笑容好凄凉，好无力……
“少自欺欺人了，当姐姐在我面前出事的时候，谁来告诉我一切不是真的！”
门口。
上官弘叹了口气，这个叫“童虹芽”的女人，就是妈妈心上那道伤吗？
妈妈始终不肯叫他的名字，是因为“虹”和“弘”字么？
还是这个名字根本是父亲特意为之？
里面那个人是上官飞燕吗？
好乱……
看一切都已经结束，上官飞燕手快速地一挥，脸上的泪痕都已消失不见。
她紧抱着盒子，漫步走到茶几前，将盒子轻轻放在茶几上，就像摆放一件珍宝一样小心。
“告诉我一切，”她抿抿嘴，眼神透露着坚决，“妈妈叫我不要恨你，给我个不恨你的理由。”
手扶着墙，上官玺慢慢地吃力地站起来。背抵着墙，看着墙上的巨照，他的嘴角扯出了淡淡的微笑，透着独世迎风的孤单。
也对，十二年前，他将她留在了原地，现在，才发现，这个世界，早已没了她的身影。已分不清，是谁又抛弃了谁，独留他，在这寂寞的世界。
泪无声地漫下，将那尘封的过往一遍又一遍洗涤，记忆露出了本色，在泪光下越发清晰。
“二十年前，二十年前的这一天，是我们相识的日子。”那曾经的曾经，一页页翻阅……“那时的我，是家中的次子，不需要接触帮里的黑暗，我本来也是安安稳稳地待在那个世界，可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有想逃离的冲动，我想离开那个世界了！我想跟她在一起！想给她幸福的生活！实际上，我也做到了。我们有个幸福的家。”
他仰着脸，望着窗外的云彩，似乎是想透过云看到什么。
“可仅仅只有两年……都是慕容家！他们害死了我的父亲和哥哥，我不得不离开我们的家，背上亡家之仇回到了那个黑暗的世界。我许了虹芽一个承诺——一个月后，我一定会回来。可是，当一个月后，我回到我们的家时，却早已不见她的身影……我满世界找她，却怎么也找不到……刚刚拿回属于上官家的一切，部下的心还担忧着，他们需要一个有情有义的老大，而不是一个只把他们当炮灰的人。而有情有义的人，绝不是一个抛弃妻子的人……也不知是不是慕容家放出的消息，可我必须找一个人，一个知道一切，却绝对会保密的人，于是我找到了那雅。直到婚礼举行的前一刻，我还在期盼，期盼她没有落入慕容家的手中，会回到我的身边……”
有人说，仰望，是在仰望一个高度，可当他站上这个高度时，却要独自面对寒冷……
因为那个世界，没有她……
“没想到，真相竟会是这样……短短六个月……是啊……和二十年、十二年、八年相比，六个月实在是微不足道……如果那一次次擦肩，我能回下头，该有多好……”
他的面容瞬间苍老，孤独与绝望环绕在他的身周。
“如果……我也想过如果啊……”上官飞燕缓缓出声，“如果你没有离开妈妈该多好？如果你不是黑帮成员该多好？又或者是妈妈从没认识过你该过好？……可是……正如世界上没有后悔药……这个世界承载不下如果……”
人生有太多如果，该飞往何方？
如果可以，我，渴望重来。
但，这个世界承载不下“如果”……
“你，也听见了么？”
雪洛背倚着墙，斜看着书房门口的上官弘。
“你也在啊……”上官弘转过身，身上一身黑色，与雪洛身上的白形成鲜明对比。
“没想到你就是上官弘。难怪见到照片时反应那么大。”
“我也没想到所谓的浩文是个女孩，姚浩文是你哥哥吧！”
“不愧是上官家长子，”雪洛偏着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佑依还在等你。”
“我想我知道她是谁了。”是琉璃，那个一见如故的女孩。他永远不会忘记那如薰衣草般紫色琉光的眼。“只是……不要告诉她我的存在。我会……我会自己告诉她的……”
如果一切都是真的，上官家和慕容家的战争，不会这么轻易结束的……也许，上官家和慕容家的战争从来都没有停过……
如果她不是慕容家的人就好了……
也许，她只是凑巧姓“慕容”……
他，可以怀有这一丝祈望吗？……
“留下，”上官玺的语气带上了恳求，“留在我的身边……让我尽到一点父亲的责任……”
“不！”斩钉截铁的语气透露着不可商量的坚决，“妈妈希望我像燕子一样自由地飞翔。”
当上官玺再次抬头时，上官飞燕和童芸芝已经离开了书房。
望着夕阳的华色，冲门口喊道：“通知下去，备车！”
“虹芽，我回来了。”上官玺抚摸着照片中女子的脸，二十八岁的笑容，在她脸上凝固，生命停止在那一年……
他早已遣退了所有的随从，偌大的墓园孤零零的，只有他一个人。
晚霞照耀着泪光，泛出金黄的光芒。
上官玺一点一点地往下，跪在了墓前。
是的，他跪下了，跪在了童虹芽的墓前。
是的，他跪下了，他在忏悔过往的一切。
都是他的错！
他应该和她在一起，不该将她一个人留在家里。
都是他的错！
他应该等她回来，不该娶了那雅。
都是他的错！……
都是他的错！他要慕容家血债血还！
风吹过，吹起黄色花瓣。
墓园里，那黄色的玫瑰倾诉着那迟来的道歉……
默默跟在你的身后，只期待你一个回头……
“阿姨，你先回去吧。”上官飞燕轻轻打开门，拉着雪洛下车。
夕阳余晖下，那淡雅如兰的笑容又回来了。
那笑容越发灿烂，就像待放的兰花，得到了最后一滴露水，在瞬间怒放，可……为什么感到淡淡悲伤……
妈妈，她原谅他了……
“走吧。”
“啊？去哪儿？”雪洛揉揉眼，不知咋的，她好困，或许，她该回医院去，她没有告诉哥哥，私自出院的……
“请你喝杯奶茶，然后陪你回医院。”上官飞燕拉起雪洛的手，先向奶茶店进发，“走啦！走啦！”
恍惚间，好像回到那个什么都还没发生的童年。
原来，时光，真的能倒流……
“那个是……”语郗的疑惑拉住了伶儿准备踏出店门的脚步。
顺着语郗的目光，伶儿寻到了一抹雪白。
“哐——”。
“嗒——”。
“呼——”语郗拍拍胸口，还好接得快……“伶儿，不就是看见洛洛了嘛！至于把奶茶洒了嘛！”
语郗将奶茶塞还给伶儿，就打算跑向雪洛。
“回来回来。”伶儿揪着语郗的衣领帽，把语郗向后倒拉着。
“伶儿干虾米啦”语郗委屈地看着伶儿，摸摸自己被衣领勒到的喉咙，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眨呀眨。
“过来。”伶儿揪着语郗绕道到了上官飞燕和雪洛对面的座位，摇曳的绿色植物为她们竖起了一个小屏风。
“青青。”上官飞燕低着头，唤了声，眼睛盯着杯中的水漩，一圈一圈，手指轻拈着吸管，在杯里轻轻搅拌，那荡漾的奶茶，就像她那乱糟糟的心事……
“我知道，呼——”雪洛又吸了口奶茶，“打算什么时候走？”
“这周末。我回来主要就是来看看你们，还有……给妈妈讨个公道……我……原谅他……”
“洛洛好像睡着了……”语郗一手拨开绿色植物的藤蔓，远远地看着雪洛。
雪洛双臂交叠在桌上，头侧在手臂上，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几缕碎发滑过她的脸颊，白净的脸上泛着两抹不自然的红晕。
上官飞燕用手摸摸雪洛的额头，皱了皱眉，从雪洛的裤袋里抽出她的手机，按了些什么，又顿了顿，删去，按了其他的键。
茶屋，雪洛睡着了，过来送她回医院吧。
医院？
晏飒皱皱眉，担忧的神色，在眼底荡漾。
“伶儿，”语郗拽拽伶儿的衣袖，指着雪洛的方向，“燕子怎么丢下雪洛一个人走了……”
“镇定。”伶儿神色悠然地喝了口奶茶，揪着语郗的衣领，试图又一次把某人暴露的小脸拉下来。
奇怪……
语郗怎么不坐下？跟被施了定身术似的……
想着，伶儿也冒出来，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透过藤蔓间隙，望了过去，然后……和语郗同化了……
瞪着大眼睛，嘴巴张得老大，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手捂着嘴，一脸震惊。
哇啊啊啊……
呃——虽说她和语郗都有那么一点点近视，但不可能四只眼睛同时出问题……还有……这个人真的……真的不是幻觉？不是双胞胎？不是人造蜡像？不是影片放映？不是时空错位？不是……这个最近一下课就失踪的家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Oh！MyGod！Oh！No！MyGod'sfather！
这丫头不会好好照顾自己么！
“真是长不大！”嘴上责怪着，纤长的手指却轻轻滑过她素净的脸，撩开那调皮的发丝，露出闪着光芒的羽毛。
冰凉的手指，划过炽热的脸，晏飒的眉又皱了皱。
“唔——”可能是想抓住那一丝冰凉，雪洛往他的手上蹭了蹭，就像一只还没睁开眼的小猫。
“啊伶儿你干嘛！”语郗又被揪着衣领倒拉出茶屋，手脚扑腾着，却没丝毫作用。
“不要打扰人家我们该回去了我不想让你家龙泽奇担心，说我诱拐少女，夜不归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