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通”师傅双手按着大腿,从椅子上起身。这时她才看清,他身材魁梧,脸色红润,有着和善的棕色眼睛,眼角拖着几道鱼尾纹。当他讲话时,声音懒洋洋的,并且慢声慢气。而且有一只脚明显短些,是个伤残人,他旁边有一辆三轮电瓶车。
不如我们打开发动机盖来看一看吧-------好吗?我叫“糊涂虫。”
谢谢。她打开插销。他猛地掀起发动机罩,滚滚浓烟逼得他不由退后了几步。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烟雾和小题大做与其说使她焦虑,倒不如说使她更加困惑。我想,在开到东面十公里的时候,车子就应该开始冒烟了。只是我沉湎于湖光山色中,没太注意。
这好办。你开车去生态公园吗?万事通师傅说。
是的,差不多吧。还不确定,从来都不确定要去的方向或者目的地。她思索着如何回答他,并且试图集中精力着眼于目前,而不是过去或将来。朱雅丽说:我觉得车子不想驶向公园,我有别的事情。
他的同事走了过来,两个男子都弓下身来查看发动机罩下面的情况,朱雅丽知道男人会这样做的。他们目光严肃,时而会意地皱一下眉。她和他们一起看着,虽然她知道自己是帮不上忙的。女人对汽车发动机罩下面的机器的陌生程度就如同对神话中五皇六帝,罗马之神的了解一样,少之又少。
你车子里连接水箱的胶管破裂了,他对她说,可能需要换一个才行。要不,你可以住下来,享受一下江鲜湖鲜还有海鲜,小城市空气很新鲜。万事通师傅看着她丰硕如水果般圆润的性感臀部说。
听起来并不怎么严重,而且修理费不会很贵。这个地方,我能去哪里换它呢?
马林国的修车厂会帮你弄好的。我帮你给他打个电话,如何?你请我喝茶就行,你知道今天是周末,师傅们早早铺子打烊收摊回家喝酒找情人去了,我要是打个电话给马林国,他肯定会给我面子马上就过来,换根胶皮管子就行啦!头发稀少的万事通师傅说。
你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她回以微笑,并伸出手来与他握手,面对陌生人时,她更容易使用这些示意动作,我叫朱雅丽,外来妹。
马林国驾车赶到。“我叫马林国,朋友和熟悉的人都这么叫我,你一百个放心吧,我来修车肯定没大事。”
你从北方过来,是吗?马林国问道,他是一个热情健康的像中年人的青年人,并且有一些从前混入的南方血统。人长得矮小但壮实如条江南的水牛。
是的。我正在回南方的路上,将去台湾或者东南亚地区旅游。真的很感谢你的帮助。朱雅丽骗他说,她并不是驾车游遍中国的富家千金。其实,她现在是一个逃犯,已成为被通缉的肇事逃逸罪犯。
万事通师傅把三千块钱给了马林国。并且,对朋友马林国说:“你把这位美女的车子修好了,我有事去公司。”
万事通师傅扬手要了一辆的士车走了。
没什么啦,只不过帮你打个电话而已,说,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去吹吹风,在附近转一转。马林国到这里要一些时间的。我请你喝杯茶!噢,我名字叫马林国,许多人叫我“糊涂虫”,我是混日子的,摆了个修锁柜,专业开锁,实行三包。
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愿意去散散步。也许你可以给我推荐一个这个城郊不错的住处。但价格不能太贵。朱雅丽接过他递过的紫砂茶杯并没喝水,她嫌茶杯太脏。
怎么的?你怕我杯里放了毒,抢劫你?糊涂虫师傅说。
光天化日下,你怎么可能?水壶,我车子里有自备的!朱雅丽说。
前面不远处有一家湖景旅馆。在湖的另一边,有一家刚营业小旅店,是香港人来开的,它更像家庭式旅店。那里还有一家只提供早餐和住宿的乡村小旅店。湖边和小诚郊外有一些小木屋,可以按周或按月出租的。
她没有想过要在这里逗留几个月,甚至在这里驻留一周,对她来说已经是挑战了。只是更像家一样这个说法太亲切了。
也许我会步行去看看这家旅店。朱雅丽说
走过去要很久的。我可以送你过去。健康的中年男人心灵也很诚实善良,他拿出皮带扣上的手机给好友马林国打了电话:有客人了,你马上过来!
我已经开了一天的车,散步可以让我的身体彻底舒展一下。但是,还是要谢谢你,糊涂虫先生。朱雅丽笑着说。
别客气。“糊涂虫”优雅地掏出一支香烟点上,看着她沿着花岗岩铺制的人行道已经走远的时候,他仍伫立了一会儿跟踪朱雅丽渐远的方向。好风骚的女人。“糊涂虫”叹了口气吐出一口烟雾说。
她身上没有过多的肉,看上去又很丰满。他摇了摇头,如今的女人们为了凸显线条而天天饿肚子做谕茄。糊涂虫师傅颀赏朱雅丽这种有肉感的女人。
她不是因为饿肚子减肥才这样瘦的,事实上,她一直在努力补回她在过去几年中减轻的体重。她去了专门为骨瘦如柴的人士设计的健身俱乐部,并且用她认为愚蠢的方式来增肥。她身体的棱角实在太多了,以前浑身都是骨头。每次她脱下衣服注视自己的时候,她都觉得那是陌生人的身体。只吃苹果和西红柿,现在,她喝牛奶并在牛奶里洗澡,所以皮肤柔软有弹性,白嫩得如欧州白种人。
她不同意的观点,她不认为自己是个漂亮的女人,或者说不再是漂亮的女人。曾经她也认为自己是漂亮的,一个紧随时尚、时髦性感的漂亮女人。但是现在她的脸看起来粗硬了,颧骨过高,两颊凹陷。虽然不眠夜越来越少,但是仍有许多个夜晚让她难以成眠,那些黑眼圈在这时就会趁虚而入,她的眼神再也无法像原先那样清澄如水,皮肤越来越苍白。
她想再次认可自己好似将离开美人行列。。
漫步闲逛,她的旅行鞋拖走在人行道上卑微无声。她已经学会了不慌不忙,因为她大学没上完便离开了学校。她告诉自己青春期不要仓促,不要慌乱,对一切变故安之泰然,顺其自然,并且真真切切地享受生命中的分分秒秒,不浪费青春年华。
她喜欢微风拂面的感觉,凉爽的微风轻拂着她的脸颊,穿过她扎成马尾辫的缕缕棕色长发。喜欢微风扬起的味道,干净而清新,她喜欢如薄纱般倾洒在西霞山上在水面上泛着点点光芒的朦胧月光。
她穿过光秃秃的柳树林和杨树林,看到了一些提及的小木屋。它们隐伏在树木后面,由原木和玻璃建造而成,有着宽阔的门廊-----而且,她想,那里应该能看到长江不错的风景。
坐在初夏傍晚小木屋的门廊里观赏远处的山水风景,应该是一种享受吧,在那里可以看到湖畔沼泽地里破土而出的狗尾草,看到侵入沼泽地的一切东西。站在小木屋近旁,置身于静谧的环境,感受着自然的无私馈赠,对她而言已经足够了。
她想,也许过了一段时间,她会再次来到这里,欣赏风景,感受宁静。但今天没有好心情。
在餐厅入口处的旁边,有一个如欧州酒窖啤酒桶一般大小的木桶,有人冬天把水仙花凤仙花的种子撒进里面。这些在寒冷风中受冻的幼芽,让她联想到春天。春天万物复苏,初夏时节天地间的一切都以崭新的容颜重现人间,也许在明年春天,逃过一劫后,她也会和鲜花一样拥有一个新的自己。
她驻足欣赏这稚嫩的花苞草芽。春天在一个冬天的孕育中破壳而出,它使万物恢复生机盎然的景象,很让人心情振奋,并且不久之后其他冬去春来的迹象都会跟着一一呈现。她的曰志里记录了山坡沼泽地里绵延几公里的野花,它们安静地绽放在湖畔和城镇生态园里。
朱雅丽认为,她自已做好了花朵成熟的准备,二十三岁正是含苞待放的时辰,假如不发生意外,她将有好运迎面扑来,中山公园里有着面相手相的大婶大妈对她说过,二十三岁对她来讲是个坎。跃过这个坎到五十岁便是一帆风顺,还会在三十岁之前因为美丽的原因成为身价几千万的富婆。朱雅丽在早早摆出街的夜排档遮阳伞下吃了一大碗牛肉粉丝,糊涂虫在她一旁喝了两瓶惠泉啤酒,用色迷迷的目光瞥她。朱雅丽并不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