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大都早退似先知
“古有青梅煮酒论英雄，今宵更喜持杯云水乡，也算是不虚此行了。”逐枫是看得开的，千月看着她想开了，自然是高兴的，嘴角也浮起微笑。夜幕渐渐沉寂下来，逐枫已经有了几分的醉意，在一贯喜欢的龙涎香气中，提笔挥毫，一蹴而就：举头望月淡风清，有你伴我走。此刻良辰只祈求缘分能长久，就让我牵你的手，拥你入我怀中，自古水长流，几番春秋。人生几许风雨总让人烦忧，回首唯独那漫长岁月悠悠。月下望着你眼眸，握紧我的手。犹如花儿依旧会飞舞风中。有你陪，把我醉，今生永不悔。夜越黑，人越醉，你的美，化作缠绵我梦一回。风儿吹，花落随，今生爱你不悔。琴声萦绕道出我和你永世相随。我今夜的爱倒影在你的美。
原本是现代男歌手的词曲，逐枫用古琴弹奏出来，千月笑道：“这首词曲，真的和我们很匹配。不过我相信，我们的缘分一定能够长久的，有缘又分，永无半分的后悔。”醉倒在千月的温柔嗓音之中，期许此刻良辰永久。
翌日，太阳的光影攀爬上船舱的窗檐，天空才发白，逐枫就从梦中惊醒了，也许是水土不服，睡得不沉，夜里思绪过多，肤色苍白，血色盈弱。
千月用厚厚的棉毡把硬的木板床布置停当了，原本是让逐枫休憩的，可是如今却自己睡得昏昏沉沉了。多日的行船，终于到达了周庄，周庄镇位于苏州城东南，昆山的西南处，古称贞丰里。春秋战国时期，周庄境内为吴王少子摇的封地，称摇城。北宋元佑元年（1086年）周迪功郎舍宅200余亩捐于当地全福寺为寺，始称周庄，元代中期，沈万三利用周庄镇北白蚬江水运之便，通番贸易，周庄因此成为其粮食、丝绸、陶瓷、手工艺品的集散地，遂为江南巨镇。至清康熙初年正式定名为周庄镇。周庄镇为泽国，因河成街，呈现一派古朴、明洁的幽静，是江南典型的“小桥、流水、人家”，虽历经多年的沧桑，仍完整地保存着原有的水乡古镇的风貌和格局，宛如一颗镶嵌在淀山湖畔的明珠。
船队停在了朵颜居住的楼阁，三面环墙的水域。逐枫顿时明白这是私人宅第的河埠头。船夫摇船靠岸，在河邦石上拴好。逐枫便率先迫不及待的下船了，照例先接受了府衙各大小官员的拜见，随后便是入住厢房了，见到朵颜，姐妹两个自然是喜忧参半的拥抱在了一起，和朵颜叙旧一番，得空逐枫才开始打量，全镇桥街相连，依河筑屋，小船轻摇，绿影婆娑，想必返朴归真的游子会情不自禁地吟诵：“吴树依依吴水流，吴中舟辑好夷游”的诗句。
朵颜果然是颇有经济头脑的，沿岸的一具酒家阁楼都已经入主她的帐下，搭建的凌空木阁楼更是颇有风味，集聚皇家气派和水乡巧致于一体。引得逐枫连连夸赞会享受。
姐妹两个携手走上了清一色木质的阁楼楼梯，雕花的门窗庭院，种满了菊花。关于为什么要种菊花，逐枫心知肚明那是早年自己的杰作，康熙四十二年逐枫在给康熙煮茶的时候，曾经评价过一个人有菊花的秉性，头脑清晰，行动敏捷，这原本是逐枫无意之中对朵颜透露的，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她依旧记得。
朵颜的屋子里放的却满是栀子花，疑惑中询问，她甜道：“我觉得德昭更像栀子花。”
“于是他只能在屋外，而他才是在屋内的对不对？”这个屋子的意思，自然就是心境了。逐枫意会道。
“他已经不在屋子里了，更不在外面，只是我希望而已。”朵颜瞅着姐姐道：“德昭每个月都要来看我的，但仅仅是看我而已。”
逐枫突然冒出了一个古怪问题：“你说胤裪像什么花？”那一次显然是错过了，没有给胤裪一个评价的。
“莲花。”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果然是极佳的。”逐枫满意的颔首：“你更像水仙，赋予高洁的外表，深邃的内敛。还有让人心疼的姿态。”
“我不需要心疼，早就想通了，栀子花很美，很芳香，充实屋子再好不过了，可是仅仅是屋子啊。姐姐，我对不起德昭，可是我没有办法对得起他。”
“愈发发现皇叔乱点鸳鸯谱了，当年就不应该给你们两个赐婚。既然你觉着对不起他，那就应该让他再娶别人啊。”
“你以为我没有让他娶别人，可是你知道他是怎么回答我的？”朵颜无奈道：“别说，和你还真的很像啊，一生一代一双人。”
“和我怎么会像？他是落花有意而你流水无情才对。”逐枫道：“他这些年子嗣稀少啊。去年八月那个凝姗生下了弘历，你还记得吗。背影和你很像的那一个。”
“终究不是我，想也不过是一种寄托。”朵颜显然听懂了逐枫说的他和他，也依言回答道，神色郁郁寡欢。
“这个自然，母凭子贵那一套完全没有座位的，依旧只是一个格格，比侍妾高不了多少。其他女眷是一个没添，最宠爱的应该是康熙四十八年娶进去的年氏了，可惜几个孩子都没有保住。”逐枫在那边淡淡言道。
“你打量我一无所知呢？”朵颜有些嗔怒：“我早就忘记他了。”
“口是心非。”逐枫不愿意纠缠这方面的话题：“有一副对联我很喜欢，送给你好了。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关心则乱，端的是真谛。”朵颜轻轻靠在了逐枫的肩上：“我是注定得不到幸福了，所以你一定要幸福，一定要得到我们两个人的幸福，得到全部的幸福。”
这样温馨的话语，逐枫听了自然感动不小，不过：“皇叔很不幸福，恐怕也很内疚。”
“这个我自然知道，你以为苏州遍地是黄金？我能那么容易腰缠万贯？自然是他为了弥补才会……其实完全没有必要，我是作茧自缚，我和他没有可能，也不是皇伯伯的原因。”
“皇叔也是愧疚的，不仅对你还有德昭，简直就是不敢见他。”想起什么事情，逐枫轻轻揽过朵颜的肩，倚在她身上也笑了。
“姐姐，你说幸福的定义是什么？”
“传说中，幸福就像一个玻璃球，这个玻璃球从天上掉下来，打碎了，玻璃球的碎片散落在每一个人身边。于是周围的人就把碎片捡起来，有的人捡的多一些，有的人捡的少一些。但没有人能够捡到全部。所以只要你愿意，每个人都可以去捡。每个人都可以得到幸福的，只要你努力，就一定可以，我相信这个传说，我想你一定也相信。”逐枫注视着朵颜纯净的瞳孔：“颜儿，姐姐希望你幸福，答应我，要让自己幸福，这个约定，是我们一起成婚的时候共同宣誓的，你不可以违背，你必须遵守。”
朵颜抱住姐姐：“姐姐，我早就把你当做我的亲姐姐了，现在虽然你是我的嫂子，可是我还是愿意叫你姐姐，一辈子的姐姐。我会努力的对德昭好一些，可是，我们恐怕只能做一辈子名义夫妻了，我的确口是心非，过去的一切，我真的就是忘不了，我答应你，我会让自己尽可能的得到更多的幸福。”
朵颜带着逐枫，在周庄镇四处游历，富安桥是江南仅存的立体形桥楼合璧建筑；双桥则由两桥相连为一体，造型独特；石桥牢固而又质朴，建于明代，由一座石拱桥和一座石梁桥组成，横跨于南北市河和银子浜两条小河上。桥面一横一竖，桥洞一圆一方，错落有致，宛如一把大锁将两条小河紧紧地锁住。此外还有澄虚道观、全福讲寺等宗教场所。古镇区内河道呈井字型，民居依河筑屋，依水成街，河道上横跨14座建于元、明、清的古桥梁。不由想起吴冠中的一句“集水乡之美。”此真乃大成耶。
逐枫一直在周庄水乡小镇陪着朵颜，原本和康熙说好他独自面对和承受的，可是到了九月初，逐枫凭借“先知”就预计了离废太子的时日不远，每日心中都惴惴不安，送出去给康熙的请安信笺，回信虽然言辞温婉，但是逐枫看了便不住浮想联翩起来。如今康熙仍旧在塞外，上一次的塞外变端，种种情形仍旧是让逐枫心中不安，可是眼下，不安也是无济于事了。
那封回信是这样写的：“朕一切安好，哑然发现，立皇太子就难免有疑窦丛生，矛盾不止，不立可能更好。初次废黜之时，汝字字句句言犹在耳，尝作寝回想，不由亦常思索症结何在？汝所料一向确切，原想拖至明岁，却看胤礽无心朝政，毓庆宫更甚，以至夜拥笙歌霅水滨，回头乐事总成尘。此番罪名拟就，吾心不忍，亦在所难免。汝切莫牵挂，信吾必能谈笑处之，毫不介意。”
最后的“谈笑处之”，自然并非康熙所说的那么轻松，逐枫打开一个雕着兰花的盒子，里面所用的熏香亦是龙涎香。把信笺放在了里面众多信笺的上面，用手轻轻触碰着信纸，呢喃：“其实你才最是受不了檀木的香气，是那个时候就喜欢上兰花吧？”花名，兰花不同于其它的花，质地高洁，及山川岩谷精英秀气于一身，也是百花之中的贵者，本想用百花之王牡丹的，但是未免太过于俗气，远远比不上兰花了，清新淡雅，男子中爱兰者必然是世外仙客和君王了。这样的言语，也只有那时的自己会毫不思索的脱口而出，也真只有他那样的君王会毫不忌惮的包容。
如今，他不知道又是怎样的伤怀了，等到再次废黜的诏书搬下，二哥哥，怕是不再像上一次那样失落，他为求被废黜，也是费尽心机。
时间拿捏的如此精准，九月三十日，康熙巡视塞外回京当天，即向诸皇子宣布：“皇太子胤礽，自复立以来，狂疾未除，大失人心，祖宗弘业断不可托付此人。朕已奏闻皇太后，着将胤礽拘执看守。”这份明面上的邸报，于十月中旬一日晌午就到达了逐枫的手中，翌日再接到的则是皇太子被废黜的原因和后续发展了。
“议处户部书办沈天生等贪污受贿案。经过刑部闻讯取证，刑部尚书齐世武受贿3000两，步军统领讬合齐受贿2400两，兵部尚书耿额受贿1000两。将铁钉钉于齐世武五体于壁上而死。讬合齐议定被凌迟处死，不久于监所病故，命将其焚尸扬灰，不准收葬。”这份邸报原本是数月之前就上交的，适逢逐枫在路途之上，早就预料结果，逐枫才今日拆开，却依旧愣神很久，细细思虑，其罪名无非是胤礽潜通消息，求讬合齐等人借助手中的权势，好保奏他早日即帝位，这就是说，皇太子在策划逼迫皇父早日让位。这在知道全部情形的逐枫眼中，无疑对胤礽是同情的，几个月之前，自己还和他在酒楼里谈笑风生，虽然那个时候就知道一切已成定局，但是如今依旧有些接受不了。心中感慨还来不及收敛，看到今日的邸报，愈发的寒戾了：“十月初一日，帝以御笔朱书向诸王、贝勒、大臣等宣谕再度废斥胤礽的理由，主要是其一，从释放后，乖戾之心，即行显露。
其二，数年以来，狂疾未除，大失人心。
其三，饮食服用，陈设等物，有倍于朕。
其四，是非莫辨，秉性凶残，结党小人。
“康熙的回信也显得例行公事了许多，其中虽然内幕真实，但逐枫却是心绪冷淡的看完了，这一次没有放进盒子里，而是徐徐放在了蜡烛上，看着它燃烧成为灰烬。
“朕已要求诸臣，后若有奏请皇太子已经改过从善，应当释放者，朕即诛之。随之将废太子一事告祭天地，宗庙，社稷。针对有的官员奏请册立皇太子，朕回绝言道宋仁宗三十年未立太子，我太祖皇帝并未预立太子，太宗皇帝亦未预立太子，汉唐以来，太子幼冲，尚保无事。若太子年长，其左右群小，结党营私，鲜有能无事者，今众皇子学问、见识，不后于人，但年俱长成，已经分封，其所属人员，未有不各为其主者，即使立之，能保证将来无事乎？回头看来，朕当初公开立胤礽，已经是一步错棋，不想又一错再错，不可挽回，朕曾经以为，自己就是历史，而历史是有胜利者书写的，如今却明白，历史能够作为见证，作为昭示朕此番辛苦三十余年霖雨手，失败至极。虽然思虑久远，但事与愿违，对大臣处罚丧失理智，对皇子处理更欠缺情理，从根本来说，乃是朕不慎，亦是众皇子不贤，如今悔之晚矣。”
逐枫烧完了信，自己心中不赞同康熙的想法，这并不是康熙的不仁不义，亦非诸皇子有所欠缺，而是皇位继承制度的死结无法避免，可自己如今自然不能和康熙说这样的思维了，康熙建立储君，陷入了漩涡，遭到晚年的失败，他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也是逐枫能够预见的，大伤元气，减损天寿，皇子内讧，骨肉相残。
时间在流逝，岁月在斑驳中一点一点旋转，被新年的喜庆吞没。收到的邸报和各位皇子的信笺，大多都是不让逐枫欢喜的，除此之外，逐枫每日闲暇只是翻看胤祉从京城寄来的最新《康熙字典》，另外有胤礽留下的几大箱书籍，胤褆在拘禁之中，不能传递物件，只是派人传来了安好的口信，胤禛与逐枫虽然日渐不和，但是仍旧送了礼，是一串铃铛，分为三个，取寓意是永不相弃。他们一拨拨的送来各色物件，逐枫心中明了，缘由无非是自己在苏州待的时间太长，赶上过年了再者太子被废，兄妹之间的感情愈发淡薄了，故而缓和气氛的，再加上八月是逐枫的生辰，礼物原本应该备下的，可是废太子事情一发就耽搁了。胤祺送来的是玉器字画，胤佑则写了信说逐枫早年为帮助他恢复腿疾的鞋垫极为舒服，福晋乌里图雅则照着做了几双，送来给妹妹试穿之类的闲话。逐枫给他的回信则也是玩笑讨要鞋垫的费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