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我艹。又哭了……”凌晨两点。
“国辉,孩子又尿裤子了,快把尿布拿来。”正在吃午饭的时候。
“哎哟,我艹。又他娘的钻床底下睡着了。”一个阳光柔和的午后。
“国辉!小毅又把药片当糖吃了。”这时电视里新闻联播还在继续。
“妈的!小琼,快快,起床!娃娃又拉稀了,快一个月了,他娘的天天在拉!走走走,继续上医院。”凌晨三点半。
“国辉,小毅又拿剪刀剪坏一条床单,这已经是第五条了。”那天是星期几来着?
“哎哟,我艹……”
“国辉……”
乔迦毅,生出来的时候就唯恐天下人不乱地让人捏了一把汗,等要开始生长时还敢这么目中无人的飞扬跋扈,连爹娘都不会叫,后来还叫不顺嘴的娃子,真不知道他捅娄子、折腾人的本事是不是与生俱来的。
不过好在,这孩子正在长大。
时间是个让很多人不用挣扎就选择独自承受他一切作为的贱人,她拥有能主宰世界命运的能力,但好像又总是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来对待世间这一切,从来不管谁生,也不会管谁死,不曾在意过谁人的成长,更别说会关心着谁人的正在成长。一辈子都是一副百草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淡然嘴脸。殊不知在他为所欲为的背后,成长、成熟、迷失、觉醒、奋斗,这些被视为矫情而做作的字眼上演了或者正在上演着一场惊心动魄的革命。
乔迦毅会哭,真的会哭。不仅仅是刚出生的时候张狂的哭过,在以后被抱回家的日子里也哭过,而且经常是大半夜,这也确实苦了乔国辉小琼这对新婚并且还得子的夫妇。甚至到了他长大成人以后,依然撕心裂肺地放声哭过。天晓得是不是上辈子这个孩子碰上了什么应消而未消的业障,但是小琼绝对不会去尝试也从来没有请过老一辈的人们鬼画符式地画几张黄纸来贴在床头,为了寻求那种心里上的安慰。迷信这种东西,只有迷,谈不上信。
对于乔国辉和小琼来说,不管乔迦毅这个小家伙是不是一个天生的害人精,在他们夫妻心里,这个小生命不仅仅是那种被叫做爱情结晶的廉价玩意。在乔迦毅的身上,更饱含着他们对曾经有过遗憾的叫嚣,还有着他们对未来应有期盼的执着。
这天,阳光明媚,钱县老家院子里。
“国辉,时间过的好快,一转眼,就过去了三年。”此时的小琼,再也不是当年产房里那个歇斯底里,汗流如雨让乔国辉心疼的女人了。她穿着一席黑白相间带着碎花的袍子,曲线玲珑,小巧的脚上套着一双刚好合适的高跟,长发盘起,别有风韵。坐在屋前的她,眼神温柔的看着一个在桂花树下玩耍的小孩。
“乔迦毅,叫你不要踩那棵花,兔崽子!更不要爬树!哎呀,你耳朵是不是会扇风!”乔国辉依着小琼坐着,依旧是那副不管不顾,大大咧咧的姿态。结果理所当然的再一次忽略了小琼对他说的话。不过这一次小琼没有恼火,而是带着温柔的微笑,平静的看着这个男人专注的侧脸。
正是因为这个男人身上这种叫做专注的东西,让小琼从一个天真少女变成了慈祥母亲和温柔伴侣。也正是因为这种专注给了她一种心安,甚至让她忘记了一个女人对于婚姻该有的害怕。
“嗯,三年了,小屁娃娃会说会跳会喊爹娘了。”乔国辉转过头语气柔和地对小琼说道。小琼微微一怔,然后心里一暖。“只是,有点遗憾,身子骨被当年老头子喂的一片肉给害垮了。”乔国辉黯然道。
说罢,夫妻两都没了声气,乔国辉看着孩子,小琼也把目光转向那个玩的不亦乐乎的毛头小子。
两年前,乔迦毅刚满一岁的那天,乔正昌出奇的高兴,于是大摆宴席,呼朋叫友的好不热闹。看着自己的孙子一天天茁壮成长,而且还长的白白胖胖,着实令人讨喜,乔家没有一个人不觉得欣慰。那天午饭时,老头子从小琼手里接过孩子,高高举过头顶,让他骑在自己的脖子上,接受了众人的祝福。孩子也随缘,一呀地笑了半天。
老爷子随后把孩子放到自己的腿上,发现这小子乌溜溜的大眼睛死死的盯着一碗红彤彤的五花肉,嘴角还很配合地流出了清亮的哈喇子,老爷子看在眼里,心里那叫一个高兴。“哈哈,臭小子,才屁大点就知道找肉吃!”说罢干脆夹了一片肉放到乔迦毅嘴边,也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与老头心有灵犀,立刻张开嘴“滋溜”一下就把一片肉吸进嘴里,然后一吞,肉……没了。
这一吸一吞,当真吓着了在场的所有人,且不说这小子只叮咣的挂着四颗把风还尚不足以的门牙,光是这吃法,就相当的不地道,大有一种绿林好汉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豪放。这小子哪里知道别人眼里的惊奇,若无其事地坐在他爷爷腿上巴咂嘴,天真地对众人傻傻乐着。
乔正昌更是笑得开怀,抱着乔迦毅整整哼了一晚上的小曲。
不管是谁,要是当真玩世不恭到不可一世的地步,老天爷总会用经验和报应教育他学会收敛,实在不行就施以疼痛让他懂得悔过。同样,乔迦毅也幸免不过。
那天夜里,乔迦毅又哭了,而且边哭边吐,边吐边拉。那天夜里,乔国辉背着他顺便一把抓起胡琼焦急地跑往医院。从那夜过后,乔迦毅成了医院的常客。以至于到后来,医生看到乔迦毅就心疼,并不是因为那光看数量就让人胆寒的针水吊瓶而是他那嫩小手背上和蜡黄额头上数不清的针眼儿。因为肠胃炎扎了一个月,整个人都扎焉了。乔国辉几次不顾医生劝说,中途愤然拔掉针管就带走孩子,后来又不得不无奈地带着孩子回来。因为身体孱弱经常引发感冒,每到天凉换季,小琼总是在医院的病床边守着。本来健康壮实的孩子,三年后面黄肌瘦,身体单薄。
“呀,小毅!”乔国辉被小琼地惊呼拉回现实。
他应声看去,心里咯噔一下,破口大骂道:“兔崽子!你他娘的属猴的啊?你给我下来!”没别的,乔迦毅这个刚满三岁还乳臭未干的败家玩意,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爬上了那棵桂花树,爬的虽然不算太高,可比起他自个这小张身躯那点高度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他那张纯洁的小脸上并没有半点恐惧,倒是依旧挂着那种天真烂漫的乐呵笑容。
“妈,小鸟!”乔迦毅双脚踩着树干,一只手抓着树枝,另一只手指着树顶上的麻雀,稚嫩的说道。
“鸟你个头!你快给我下来!”乔国辉吼道。“小毅,下来,快下来。”小琼也着急了。
“小鸟~小鸟~”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犊子,眼里除了那只鸟,哪里会理会夫妻俩的着急和担心,更不会去管他现在似乎摇摇欲坠,公然还旁若无人的往上爬着,小手揪稳一根树枝,小脚就挪一步,动作生疏但不僵硬,还真他娘的像那么一回事。
乔国辉脸都绿了,立刻站起身来,抬手指着乔迦毅吼道:“祖宗!你爹,连着你爹的爹!天天让你骑你他娘的还骑不够!?快给我滚下来!”
“我要鸟!”乔迦毅嘟着嘴对着乔国辉忿忿道。
“好好好!只要你下来,不要说鸟,就是你要鸟它爹,你爹都给你整来。”乔国辉额头冒汗。
乔迦毅听了乔国辉的话后,扭了扭小脑袋,看了看鸟,又看了看他爸,然后停下了动作,心满意足地向后爬去。
童真这种人见人爱,满溢又亏的东西,有时候就是这么的让人抓心挠肝。再加上乔迦毅无所顾忌地肆意妄为,当真让人敢怒而不敢言。关键是你敢言这小B崽子他也不听啊!
乔国辉见孩子不再向上爬,吊着的心总算沉下来一截。可事情常常都不能按想象中那样发展不是?如果说是因为头脑发热而弄巧成拙地促成了当初上树的义无反顾,那么,要说到后果,只有天知道。
乔国辉只顾及到这小子当时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上树的,却没有考虑到这惹祸精还能不能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安全着陆。果然,乔迦毅的小脚在连续两次踩空后再没有了动作。
“爸,我怕!”三岁的乔迦毅,一个一出生就敢冲人脸上浇尿,大半夜睡醒就嚎嚎大哭,一岁时吃肉都能吃出别人一身冷汗的跋扈犊子,这一次终于从他口中说出了一个怕字,不管别人怎么想,但此时在乔国辉的心里早就翻腾起上万只草泥马,一只比一只蹦的高,一只比一只叫的响。
乔国辉面色铁青。小子,怕你倒是别作啊,现在你他娘的知道怕了!如果说这时人的表情真能像漫画上那样用眼角爬满的黑线来描述这种心塞,那么对于此刻的他来说那黑线应该成水柱一般往下流了。“不要怕!你怕个啥,有本事上去,没本事下来?那当时你还把你老子的话当耳旁风。”乔国辉平日里和人说话向来关不住风,加上此时他又气不打一处来,竟然跟他儿子堵上了嘴。
乔迦毅一听,他爹这时不想办法把他弄下来,还要责怪他的不是,骨子里的那种刁民劲一下就涌了上来,公然和乔国辉对嘴道:“不要你管!我自己能下去。”说罢,小鬼定了定神,又尝试着挪了挪脚。这一次总算踩住了树干,然后他小手换了一个姿势,揪住另一根树枝,小心翼翼地稳住了身子,稳住身子后还没心没肺的朝他爹吐了吐舌头。
乔国辉一看,竟没发火,只是好生注视着这兔崽子的一举一动。此时,一阵风吹过,吹在乔国辉的身上就如同按摩女郎那双温柔的手,不急不缓,不轻不重,力道刚好。啪……
“啊!”站在一旁的小琼突然惊叫,只见乔迦毅像被鬼手抓住一样,毫无征兆的从树上往下掉。
说时迟那时快,乔国辉一个箭步冲到了乔迦毅正下方,他脚底发力,同时快速伸出双手。时间仿佛突然凝固,坠落的乔迦毅准准的摔到了他爸的怀中。小琼松了口气,捏紧的拳头舒展开来。
乔国辉慢慢放松咬紧的牙关,眼神缓缓地移向乔迦毅,他突然瞳孔一缩,脸颊肌肉不由自主的抽动。因为这小子竟然看着他咯咯地笑!笑的那叫一个舒坦,躺的那叫一个气定神闲。好像刚才从树上掉下来的人不是他而是他爹。
孩子,在人生阶段中自然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的独特存在,因为烦恼忧愁这类狐假虎威的阴潮臭虫在稚嫩与天真的地盘上根本没有一点苟且偷生的资格和权利,但是在稍微有点经历,有点故事的人身上难免狡兔三窟。此时四仰八叉的乔迦毅要真会后怕刚才的那一失足,那才是怪了事!
乔国辉强制压抑着心中即将喷发的怒火,猛地把乔迦毅放到了地上,这小子似乎意识到什么,一溜烟就跑去抱着他妈撒娇,话音里一句一字透露着无尽的缠绵,无以复加:“妈~小鸟鸟飞走了。”
小琼无奈的看着乔国辉,乔国辉瞧了瞧小琼,又瞅了瞅正往她身上不断磨蹭的东西。转身看着那根折断的树枝,良久……然后从口中挤出一句话。
“我日*你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