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高逼近，学校提前放假，李鹤鸣也没能借来神助，剿灭“叛军”。此等宏愿也只能在高考的战场上应验，不过那也只是个宏愿罢了。李鹤鸣和李妈妈也是提前上县，等一切有了着落，李爸爸，李妈妈心里也就踏实了。
李鹤鸣的记忆里，在家里一堆旧书下面压有一本薄薄的县志，却不曾看过。准备上县的前一晚上，凡正闲着无聊，凭着记忆翻箱倒柜找存折似的寻了出来。平时不怎么注意，此番一览着实惊呼，原来自己的家乡有那般久远的历史，深厚的文化积淀，文人将才层出不群，似头皮屑般一层层。那么多名人就是不知是县政府“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衍生品，还是确有其实。能够确定的是县城里的普业寺很出名。
李鹤鸣所生活的县城，引人瞩目莫过于坐落于县城西山上顶上建筑宏伟的普业寺。寺庙正殿供着如来佛，虽说不是金身塑造却也同样慈航普度，镇得住妖魔鬼魅，可能是渡了金漆的缘故吧。县城每年被市里评为状元，县奖杯奖状都快够办展览馆了，其中也不乏市里的拨款单子。县城里更是鲜有凶事发生，每当余晖洒下，每一寸土地浸泡在佛光里，就连新工厂烟囱里的浓烟都有安详的笑意。当然普业寺的身名远播不在于此，而是鉴证了以一批批学子，提名高中，乘着大客车途径山下公路奔赴大都市。这一切的一切皆归功寺里口不离“十方虚空在汝心中，犹如白云点太清里，况诸世界在虚空耶”的老和尚。老和尚是很谦虚的，此前他老感觉自己修为不够，专心攻读《药师琉璃光本愿经》每每读到：“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澈，身无瑕秽”时泪湿佛衣，一时间也传为佳话。直到古稀之年方敢窥视《楞严经》。
老和尚可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在破四旧”的年代，红卫兵都没能打倒他。红色革命席卷全国后迎着恢复高考，改革开放的春风里，破败不堪的普业寺终于涅槃重生。寺里膏塑刷同漆大佛变成了铁铸镀铜刷金漆大佛，寺院更是大新土木，焕然一新，寺院扩充编织便也理所当然。改革开放初期寺院多痴男怨女前来上香求姻缘者，左偏殿自然而然多了尊月老，老和尚化身半仙替人解签；后来求富贵平安的多了起来，老和尚顺应民心偏殿里多了赵公明赵老爷。寺院办的红红火火，免不得寺院里来一些没有文化的地痞、流氓、恶棍寻衅滋事，老和尚充分的应用他的聪明才智，在左偏殿里供奉起了关二爷，将月老、赵公明二位老爷移到了右偏殿，二位老爷倒也和气不曾置气。关二爷威力远胜于正殿如来老爷，这一点，从寺里再也没有滋事的痞子、流氓、恶棍可以证明。老和尚的智慧在于与时俱进，随着寺里求取功名的人多了，月老、赵公明二位老爷的待遇就差了，福利也少了，二位老爷被移到了后殿。左偏殿又多了五子五髻宝冠童子行文殊菩萨、文昌帝君、张亚子，四位老爷相处甚是融洽，毕竟文武不分家吗，右偏殿又供奉着孔孟二圣。多年间还真有不少状元郎，似猫儿、狗儿修成正果，位列仙班。从此普业寺香火不绝，每逢五六月人流潮涌，春运似的，挤也挤不进去。
高考在即，县城里一切有妨考试场所开始禁严，比平时安静了许多，唯一使李鹤鸣不爽地就是楼下商店的音响哇哇滴叫了半晚。李妈妈神经衰弱又开始做老大，李鹤鸣躺在床上静听着妈妈翻来翻去，时不时一声长气，李鹤鸣心里一种莫名的惆怅。整晚，李鹤鸣处于半睡半醒地状态，忽地远处传来哔哔啵啵一阵响，将李鹤鸣惊醒，只觉头痛得厉害。李鹤鸣侧过身摸着手机看时间，随着掀起窗帘一角，见半空还有几颗星星躲在或明或暗地夜里偷笑。顺着响声传来的方向瞧去，电光石火，李鹤鸣心里估摸着“这不是西山普业寺吗？想必是高考祈福的人在放鞭炮啦，头香就这么重要，五点还不到？”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炮仗秀了，一个赛一个的响，生怕落在他人身后叫寺里的老爷听不见自己的心声，看不见自己的诚心实意。寺里供奉的几位老爷这几日也是业务繁忙，起早贪黑看着香火名册，数着香火钱。这下可好，牵累寺里的僧人们一起受苦受累，没日没夜的迎来送往，好在寺里的小和尚在老和尚的“诲人不倦之下，”皆有一颗洗脸盆大小的佛心和好一大堆佛性，以及为人民服务的精神，这点要比好多公务员强多了。连天的炮仗声没有迎来******，却吓走了星星，吵醒了太阳公公，还有四周的人名群众。星星是粘人的即使吓走了明晚他也照来不误，而且很准时，太阳就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他会用酷热来惩罚骚扰者，之于人民群众是无所谓的，也是无可奈何的。
李鹤鸣亦是没奈何，吃过早饭，七点多钟窗外大街上开始热闹起啦，李妈妈在一旁收拾屋子，他手里的书一页页白马过隙，都快看见书页上的字在向他摆手弄姿了，就是脑子里一个字也没能进去。过了九点钟天气转热李鹤鸣便再也坐不住了，李妈妈看他不住向窗外瞄一眼，不带他开口道：“不要老盯着书，你倒是出去转转。”李鹤鸣伺机将书合起来，仍低着头应了句“哎，考大学要紧，不到最后，不能松懈”说着笑了。李妈妈听了也笑了，笑声里多是苦笑的味道。
李鹤鸣木里路边，瞅着推着三轮车买橘子的老太太在树阴下张罗着，将色泽较好，没有磕伤的挑拣出来摆在显眼处，吸引路人眼球。忽然间李鹤鸣有一种后悔下楼的感觉。李鹤鸣顺着公路朝公园方向走，路过象棋摊，五六个老头围成一撮，观棋的与下棋的正为该是左边跳马还是右边跳马吵了起来。李鹤鸣不禁心生感叹“悠哉悠哉！夫复何求！”他总算少了一些后悔，驻足欣赏，其中一观棋的老头从下棋老头手里抢过“马”一下子跳过了楚河汉界，落在象七进九位上，看来是意在将军抽车，下棋的老头不待对方举手抓起跳过界的“马”半个身子侧到一边，拧着脖子气冲冲地看一眼，指着潜伏在身边的炮二平三位上的“马”和士五退四位上的“炮”粗声道：“老王可阴那，他要是将炮拉回去别住我的‘马’可就成卧槽马了，是要抽我的‘车’啊！”
对面的老王一听这话可就不乐意了说你一招棋落了是十分钟也没个着落。
“急什么急，四大名局还不是照样下着。”
“一天到晚不要再显摆你那什么局了，先落子再说。”
李鹤鸣一听就知道这老王是泥腿子，连四大名局都不知道，对不知名的老头崇拜之情扶摇直上。事实上实干家都当过泥腿子，当官搞政治的多是玩嘴皮子的。
“挺有雅兴的嘛？”李鹤鸣回头看见张力的奸笑，刘嘉善吃惊的脸，二人均是李鹤鸣初中好友。中考后张力以三分的差距没能进县重点，进了县二中，刘嘉善不负众望算是给父母争了光。高中期间三人虽是少有联系，感情却不曾递减过，过年时总要聚一聚，尤其与张力之间甚是笃厚。张力开口第一句就抱怨：“不是给你说了吗，到县上给我打电话的吗，不声不响地不够意思。”李鹤鸣笑了一声，什么话也没有说。“挺有雅兴的嘛，什么时候改性趣了，不看小说，玩象棋了。”刘嘉善缀加刚才的话问道。李鹤鸣本打算是去找张力的，后又顾忌快要高考了，他家里人不高兴打消了此念头，今天撞见正好打个照面。
李鹤鸣问他俩这是打算干嘛去？
张力“嗨”了一声说：“还能干吗去，瞎晃悠，出来见见太阳呗！”
“说的也是，要考试了还能去哪”李鹤鸣戏说“你们俩没去普业寺上柱头香？”
张力听了扑哧一声笑，看了刘嘉善一眼，刘嘉善的表情明显有了变化，想是说到他心坎上了。刘嘉善表情顺间恢复平静，说：“我昨天给张力打电话去普业寺上香，祈求佛祖显灵，保佑保佑，他还笑我，今天正好你想去我也想去，咱们三一同去。”李鹤鸣听这话怎么好像是变成自己想去，不好意思说拉着他去，不过他一笑什么话也没有说。张力摆着二人肩膀说：“那也行，咱门三也去凑凑热闹。”李鹤鸣也不好扫大家的兴，点了点头说：“等会儿，我去跟我妈吱一声，免得她中午找人。”
李鹤鸣实则是借此回去拿钱，进到院里，看见李妈妈和一起过来给孩子做饭的妈妈拉家常。他径直走到楼上，拿了五十元往外走，到楼下李妈妈问他到哪去。他只是说马上回来，扭头继续走，却听见那女人说：“你家娃娃是考试来了，我们那，哎…坐在县上耍了三年，要是考不上咋办啊！”李鹤鸣没有听见妈妈说什么，他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放慢了脚步。
张力，刘嘉善见他出来，刘嘉善挡了车，一路将三人送到西山脚下。西山被县镇府设为重点旅游开发项目，通向普业寺只有一条行车路，政府投资在西山脚下新建了山门，不许机动车辆上山搞破坏。三人下车，刘嘉善拉着二人来到小摊点前买了水，摆摊的大妈很热情的向三人介绍各种长短粗细的香。刘嘉善指着摆在中间位置粗长的香问怎么卖。
“小伙子真有眼光，高考一定考个985高校，来我这买香的人都买它。”大妈满脸的堆笑，顺手拿起三把香包了起来。
“到底多少钱啊？”张力有点急了，他是听说过西山脚下这些摊点，靠普业寺吃饭，每年到这个时候一天收入好了能上千。
“明天就要高考了，你们也是诚心祈福，大妈提前恭喜你们考个好成绩的，看你们都是学生，也没多少钱，就便宜点加上三瓶矿泉水给五十块吧！五子登科吗！”
“什么！”李鹤鸣着实是被这五十块下了一跳“三瓶水，三块，三把香能值四十七块？”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你们是要去祈福去的，这是你们的诚心，对菩萨的一片心意，要是感动了菩萨考个211还不给父母争光。”
“那我还是信基督吧，信佛代价承担不起。”李鹤鸣裤兜那五十块早被吓出一身汗，恨不能将它搓成五百、五千甚至更多。
“基督教有强烈的入世思想，你要是考上好大学，将来做个大官不就入世了吗？你看阿拉伯世界当大官的都是基督徒。”大马明显有点不高兴了，依旧耐心劝说。
李鹤鸣是彻底傻眼了，心想基督徒跑到阿拉伯找佛祖去了吗？！张力，刘嘉善两个亦是大眼对小眼。无言以对间，已有两人八十元买了两把香离去。
“行吧，五十就五十，借大妈吉利话！”刘嘉善逃了一百，大妈接过钱，看也不看塞进鼓鼓的兜，摸出一张五十来。刘嘉善原本昨天借着上香，向妈妈讨了一百，反正是要当礼钱的，掏出五十，当个人情很是乐意。三人离开摊点，张力掂掂手里的像说不愧是小包工头啊，有钱，阔气，出手就是大方。刘嘉善右肘打了他一下说要是明天早上，你用一百块不一定买得到一把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