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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凤兮归白玉(4)

太夫人已经把她丢到一边了,命令洛月脱下雾金绡,她自己身边的侍女也捧出一大批类似的织物来,一匹匹比对,边比对边评论。

宝刀在旁听着,似乎早二十多年前,有个才女创造了这种织物,没别人能学会。才女身体弱,不久就死了,雾金绡渐渐消耗殆尽,只留一匹,太夫人当时见了,非常欢喜,想裁幅别致的裙子出来,但正巧有事触逆了城君,城君大怒,把雾金绡赏了旁人。那人也怕罹祸,接赏之后,很快出手,又辗转不知多少层,收藏在高老板手里,却被小藤盗出来。城君中风后,太夫人母凭子贵,大权在握,便开始寻找雾金绡,找到高老板这一层,线索断了。她只好叫织坊里再仿一批出来,却总觉不如当年货色。

“谁知那女贼被人追赶,丢宝物在路边,却正巧叫奴婢拣到了,得以献给夫人。”洛月柔媚道。

太夫人“哼”了一声:“你敢在我侄儿开的店子里跳舞,存心叫我听着消息,让你来献宝?”

洛月垂头:“奴婢久未见夫人慈颜,想念得紧。”

太夫人皱了皱鼻子,考虑到这个动作可能影响她的妆容,半途又停了下来。继续织物的比对,好一会儿,颓然得出结论:“它们看起来是一样的。”

这些年,随着织造业技术的发展,终于得以复活雾金绡。当年独步天下灵巧的手,呕心沥血将每根丝都用指尖亲自处理,这才能制造出来的作品,如今只要是上流工匠,借助最新丝床、纺车,就可以完成了。但太夫人总觉得新作品比不上当年她垂涎的作品,所以非想拿到那匹绡来比对。比在眼前,她才不得不承认,东西是一样的,她坚持认为当年的东西更好,只是因为那份“得不到”的执念。

“你知道让我失望的东西,我该拿它怎么办吗?”太夫人手抓着洛月披过的旧雾金绡,只要稍稍用点力,就能把它扯破。

“奴婢这些年已经深切追悔。”洛月屈膝,叩头,谦卑地亲吻太夫人的裙边。

“是啊,”太夫人喃喃,抬起手,让丫头把所有织物都抱走,“我叫你陪综儿玩耍,他跟你的感情竟比我还好。小狐狸精,你天生是个小狐狸精。那时候你还那么小年纪……”

“年纪小不是借口,”洛月替她骂自己,“错了就是错了!奴婢蠢得猪油蒙了心。”

太夫人凝视洛月,忽道:“她若真是薛家丫头,身上的毒呢?”

一早就摸出宝刀身上无毒,却现在突然发问,专门想看洛月的破绽的!

洛月神情正常:“夫人,奴婢记得,那秘技,传男不传女。”

太夫人颔首。

“先城君没解吧?大君与三君也没替她解吧?”洛月道,“那就只有一个人了。”

太夫人望向宝刀:“有趣,太有趣了。”眼睛一眯,笑得像一只夜枭,“仲缣君亲自带人追杀薛家一门老小,把你娘都射杀了,回头你的毒却要托他解除,不知作何感想?”

宝刀但觉心脏有那么一瞬间不会跳,是硬的。硬邦邦似石头。

兼思杀了她的娘?不不不!他说过他的爹对不起她们家,他那么内疚那么真诚,她也决定原谅他了,但“亲自”追杀和射杀这种事,是不一样的。他为什么不提?为什么不提!

宝刀第一次觉得,兼思不再是她的好朋友兼思,而是遥远的洪缣仲少君。

太夫人心旷神怡,命令把宝刀带下去,好生看管着。洛月抱歉地看着宝刀。

让宝刀伤心,这是她不愿意做的事。但从小藤指认宝刀为刺客的时候起,就没的选择了。她不想让宝刀被押进大狱折磨死,就必须让宝刀对太夫人有用。

宝刀离开了这个房间,再也听不见这个房间的说话声之后,太夫人面对洛月,更加和蔼与愉快了:“你是怎么想起来送我这份大礼的?”

洛月并不想送,但她知道到了这一步,自己该说什么:“奴婢但愿能对夫人有所帮助。”

“行了吧,”太夫人咯咯笑着对她虚挥了下袖子,像是闺中密友在谈心,但旋即眉目就沉了下来:“你早就听说了综儿不肯娶亲吧?”

洛月字斟句酌:“奴婢是听说,大少君并未娶正妻。即使在他登基之后,他也并未迎娶夫人。”

“我还可以告诉你,他声称他喜欢一个狡猾造作的商人。男的。在他眼里,那个臭男人都比一切女人值得娶呢!他是这样说的。但我不相信综儿真的喜欢男人,他只不过是向我施压罢了,你觉得呢?”

洛月更加小心了:“奴婢……太久太久没见殿下,他对奴婢来说,仿佛是个陌生人。夫人对殿下的判断一定是没错的。”

太夫人问:“你认为你回来的话,他会重新对你发生兴趣吗?”

洛月回答:“奴婢没有这样的自信。”

“那么你为什么要回来?”

“外面太苦了。奴婢这些年,已经受够了,想重新请求夫人的庇佑。”

“你倒是比以前老实了很多……”太夫人视线投向窗外。檐角落了一滴水下来。没有下雨,应该是露水。琉璃瓦很容易凝露水,在很多寂寞的夜里,她躺在床上,就听见这样的声音:滴,滴,滴答。她大发脾气,说下雨的话就不方便出去玩儿了——那时她还小,心里面还小,即使到现在她仍幻觉自己心里住了个被虐待的坏脾气孩子——宫人安慰她,不是雨,只是露水,天气晴朗得很。但其实,即使天晴,她也出不去哪里玩儿。无非那么个花园,小点儿、大点儿,寂寞地、寂寞地开着花。

城君不是被洪综杀死的,而是被她杀死的。她在幻想中已经杀死自己的丈夫很多次。看着那些寂寞地、雍容地开着的花儿的时候,她一动不动发呆很久,想着把他按在花根下,一刀一刀杀了他,一点一点掐死他。她懂得的杀人方式不是很多,但愿意都用在他身上。她的日子痛苦。他叫她寂寞、吃醋,为了孩子的未来心焦。这都是他害的,他应该死。

真的杀他时,她把一杯毒酒给他喝下去,然后用特制的布套子闷住他的头,套口有一条锐利的铁索,正好在他脖颈上。她拉了那条铁索。

因为幻想过太多次了吧,真正动手,索然无味,无非是完成了一件早该完成的事。

之后洪综就可以登基了。

她还有一个儿子,三少君洪缦,只有十岁。其实她想过,综儿一生不娶妻的话,也好,让缦儿过继一个后裔给综儿,这才叫手足相亲。

这个念头一闪也就过去了。城君一生不娶,喜欢男人,这像话吗?恐怕还不等到过继的一天,心怀不轨的大臣们就借这个由头把他推翻了,另换个洪姓血统的正派子孙来坐。先君的“暴薨”,已经够引人非议了,她可不想再给人借口。

还是必须让综儿要个女人、有个孩子,把局面稳定下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太夫人揉了揉鬓角。男人!男人们为何总是这样叫人头疼呢?

“太夫人。”宫女通报,“城君回来了。”

太夫人正坐。

必须马上作决断。

她问洛月:“从今往后你全听我的了?”

洛月叩头:“全凭太夫人吩咐!”

洪综已经到了。

他先急着看了洛月一眼,毫发无损,很好。他已经失去过洛月一次,可不想失去第二次!上次,他还太不懂事,把自己对洛月的依恋表现得太明显,让母亲担心他即位后会仿从前某位昏君故事,竟然把乳娘封为夫人——好吧,洛月不是乳娘,只是个陪他玩耍的大丫头,但显然也够糟糕的。于是有一天,他离开时,洛月还好好的,回来时却发现母亲坐在洛月的椅子上,摆弄一瓶花,告诉他:“洛月走了。”

他并不是傻子,后来也通过各种渠道,反复了解那段时间的真相。母亲并没有拆了洛月的骨头、扒了洛月的筋,只不过威胁了这样做,洛月就识时务者为俊杰,乖乖出宫去了。

答应过“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你,大少君”。她这样答应过他的!结果呢,还不用“无论如何”,一点点威胁就屈服了。

他还算克制,即使以后有能力了,也没有想办法去找她出来,谴责她什么的,只不过,从此对女人失了望。

这次忽然又见到她,他吃不准她卖的什么药。她先用雾金绡,在母亲的场子里,惊动母亲,母亲就派他去接她,大约想试探他对她的感情如何,或想试探她想做什么?女人的小心思!他沉住气,把她接回来给母亲,旁的一样都不多做——好吧,最多,吩咐了下人盯住,绝不让母亲有机会把她大卸八块什么的。

他对洛月的感情,极其复杂,一方面还想保护她,另一方面还生着气,他不能决定自己怎么办。

而太夫人只是慈祥地坐在上头,好像三个人从没有过遍体鳞伤的时候。

洛月拜在洪综脚下:“城君。”

“你来做什么?”洪综冲出口,自己也觉得孩子气,可没办法,他本来就困在孩子的伤痕中还没有走出来。

“奴婢来领罪的。”洛月垂头道。

“什么罪?”洪综还是气不顺。

“太夫人当年对奴婢说,奴婢的存在,会影响少君读书上进,奴婢就离去了,虽然心底是为少君好,但到底辜负了少君的期许,原该一死以得忠义两全,死前未见少君一面,终有不甘。少君未升君位,奴婢又不敢见您,只怕误您大事。如今您已登君位,奴婢了无牵挂,可以死了。”洛月边说边哭。

太夫人听得很满意。这丫头到底是吃了好几年的苦,磨砺出来了。一番话,既向洪综求情,同时也完全没有埋怨太夫人的地方。太夫人当年跟她谈话时,可没有那么好声好气,难得她全盘替太夫人遮掩过去。好吧!等洪综原谅了她,而她只要肯一直孝敬太夫人,太夫人愿意给她荣华富贵。

而洛月哭着哭着,把弯刀掏出来了。

“干什么?”太夫人和洪综同声喝问,一半怕她刺杀,一半怕她自杀。

洛月表示自己是要自杀。

太夫人同为女人,当然一眼看穿洛月在演戏。不过她演得实在太真了,哀哀切切,柔肠寸断,哭着哭着还把刀把子递洪综手里。洪综当然不肯接,被逼得也哭起来了。太夫人于是也陪着哭:“哦,孩子,我的好孩子们啊!我们为何要搞到这副样子?”

三个人都抱头痛哭,洛月那把刀很自然地被丢开了,等洪综把恼火和委屈都哭出来以后,抹了把脸,和女人们达成了和解,让丫头们领洛月下去梳洗更衣、安置居室,他自己用更柔和的声调跟母亲商谈要务:

“发现二弟行踪了。”

“哦。”从洪综进门时的神色,太夫人就猜一切计划顺利,猎物快要进笼子。

“我已经安排下去,不要打草惊蛇。”洪综难掩兴奋,“最多一两天之内……”

“薛家丫头也找到了。”太夫人告诉他,“似乎跟仲缣君走得很近呢!”

“怎么可能?”洪综吃惊。他知道洪缣射杀了薛夫人。

“仲缣君,似乎没把他亲自提缰弯弓的英姿告诉薛丫头。”太夫人笑得心旷神怡。

洪综明白了,这会是一枚有用的棋子:“天助我等!”他捏紧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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