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在街上散步的时候，他都走在她的左边。他没有什么话，从来都是默默的，偶尔她走得太靠近马路中间的时候，他才会轻轻地提醒她一句：“往边走，靠右一点。”
她总觉得他有些好笑。左边是车水马龙的大街，车辆和人流川流不息，当然也常常有几个熟识她的人，向她摆手，打招呼。她呢，因为中间隔着他，只好稍前或稍后地探探身，向熟识的人或朋友们摇手致意。
有一次，一个多年不见的男同学在街上遇见了正在散步的他们。男同学很兴奋，远远地就大声喊她的名字，挥着手向她致意。她当然也很高兴，灿烂地笑着，边举手致意，便一个箭步从他的身边闪了出来。忽然，一双大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很霸气地又一把将她拉到了他的右边。是他拉的。她解释说：“那是我老同学，好多年都没见面了。”他“哦”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她总觉得他很古怪，每次在一起散步都坚持让她走在右边，如果自己稍稍往左边越雷池半步，他都会毫不客气地把她一把拉回来，就是遇见女朋友或女同事也不行，他只允许她们隔着自己打招呼或说话，似乎左边应该是他雷打不动的位置。她想不明白，如果自己和一个男的打招呼会使她吃醋，那么和女的呢，他同样也那样。她想不明白，一直都没有想明白。
很久以后的一个黄昏，他们又一块儿上街散步，他们的步履已经开始蹒跚了，头发也花白了，他们已成了街头的一对老人。他们在街边散步，他拄着拐杖，当然，还是坚决地走在她的左边；而她呢，自然还是走在他的右边。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她想不出他这么做是因为什么。走到闹市中的时候，她忽然听到有人在喊她，借着微光一看，远远地有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她想起来了，那人是她的老同学。她很高兴，一步就从他的右边跨到了他的左边。
忽然，她感觉被一双手紧紧拉了一下，紧接着又被狠狠推了一把，仅一瞬间，她就倒在了路边的马路沿上，而一辆轿车几乎就是擦着她的膝盖呼啸而过。她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他已经静静地躺在血泊中。在医院的急救室里，他最后一次醒来，见她完好无损，才放心地笑了笑，又责怪她说：“记住，别往左边靠，左边是马路，车多，危险。”说完就睡去了，没有醒来。
她突然明白了右边的含义，老泪刷地涌出眼眶，那是安全的位置，不，是爱的港湾。哦，跟了他一辈子，自己现在才蓦然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