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七十二小时,缓慢地叫人崩溃。
连乔遵循了与凤西的约定,用最后的三日处理所有的事情。那场Show空前成功,一夜之间JoeLink成了业界内的冉冉新星。本该借势大展拳脚的,连乔却选择在第一时间递交了辞职信。自然,不难想象庄昭和看到辞职信后张大的嘴。
“你疯了?知不知道你辞掉这份工作意味着什么?毁掉你的前途不说,单是公司里为你砸下的费用就是天文数字,你让我从哪里去找第二个JoeLink来偿清!”庄昭和不顾形象大声嘶吼,眼底却有黯然滋生。“当初,你承诺过,会帮我。现在这样,算什么?”
连乔只能抱歉地笑。
“对不起,请让我自私这一回。我想去找自己的幸福。”
“你的幸福就是抛掉自卑然后傲然地站在顶端接受众人的朝拜!”
“又是庄昭唯告诉你的吗?”连乔微微笑。
庄昭和一怔,脸上陡然多了些被揭穿后的窘迫。
“其实,我想要的,只是简单平淡的生活。是庄昭唯猜错了我。”
“我不管,你的辞职信我不会接受。我可以放你长假,但是,就算你躲到非洲难民营,三个月后的秋装发布会上我要看到你的作品掀起新一轮时尚风潮!”庄昭和一改慈眉变成夜叉。“现在,拿着你这该死的辞职信滚出我的办公室!再让我多看你一眼,我不保证会不会拧下你的脑袋!”
自知再吠回去也不过是浪费时间,连乔只能摸摸鼻头退了出去。辞职信,当然只能被无情抛进垃圾箱。三日不过过了小小一个钟头,总该要想法子消磨掉才是。于是,接下来,连乔出现在了庄式总部大厦。
亦是在那儿,连乔第一次瞧见庄昭唯口中完美的女人,Linda。平心而论,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尤物。玲珑有致的身段,游刃有余的手腕,最难得,是无论对谁永远都是一副笑模样,真正让人动心。就算是连乔自己,也不能否认,那样的女人,实在完美。
“你就是连乔?”Linda微微歪了脑袋打量连乔,态度却不叫人觉突兀。“庄不在公司呢。”
“那在哪里可以找到他?我有打过他的手机,却一直没法接通。”
“他从昨夜来找我开始就在发无名火。如果真的有急事,去道场吧,他应该会在。”Linda好心提建议。
“好,谢谢你,我知道了。”连乔也笑,毫不在意女人话里透露出的暧昧信息。
一路找到道场,果不其然瞧见了四处迁怒的庄昭唯。一众陪练无一不是被打到趴下,脸上统一浮现痛苦的神情。连乔倒不惧畏庄昭唯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近前一步就开门见山道明来意。
“借车?”庄昭唯古怪一笑,随手抓过台上的拳击套扔了过来。“打得赢我就借给你。”
连乔耸肩,踢开拳击套后利索地跳上擂台,开打。
人的愤怒到达极限时,身体内的潜能便会发挥到极致。因为无明业火烧了整夜的庄昭唯,每一拳挥出时都带了嗜血的狂乱。力道虽然大得惊人,却也有致命的弱点。被愤怒烧尽了理智的庄昭唯,拳法错乱无章。而他的乱,却也成了连乔取胜的法门。
虽然免不了受几下拳脚,但最终连乔以一记低拳击中庄昭唯的腹部而取胜。愿赌服输,庄昭唯只能一脸恨恨地抛了钥匙来。而连乔就顶着一张国宝般的恐怖面容高高兴兴离开。
总算,剩下的两天有了可以消磨时间的事做。厚着脸皮拉来沈舟平做陪练,连乔在一处废弃的沙场里玩到High。等她可以平稳地开车送沈舟平回家时,沈舟平由衷笑了出来。
“乔乔,你很厉害呢。恭喜你。”
连乔做个胜利的手势,快快乐乐地跑回蜷居多日的房子收拾。衣服,是庄昭唯买的。鞋子,是庄昭唯买的。画具,是庄昭唯买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庄昭唯买的,甚至连行李箱都是庄昭唯买的。空忙了半晌,连乔发觉,真正能带走的,只有自己。
那么,就带着自己走掉好了。
即便曾经对庄昭唯许下承诺,即便心间有坚持,即便,连老娘用最阴森的嗓音说教,敢做对不起那人的事就等死。连乔还是想要自私一次。幸福呵,多么诱人的东西,她连乔曾经笃定一辈子不敢奢求的东西,如今真真正正摆在了眼前。只差一步,度过这最后的几个钟头后,她就能拥有那幸福了。所以,就允许她自私一次吧。
做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做个自私自利的家伙,纵使被所有人唾弃,无所谓了。她只想要跟那人在一起,快快乐乐地享受她的小幸福。
于是,几个钟头后,连乔一路笑着奔向了她的幸福。
即便几个钟头后,那幸福永远化为了泡影。
约定的时间是在午夜十二时。童话里的灰姑娘幸福魔法消失的时间,却是她连乔将要展开幸福的时刻。当她风尘仆仆地赶回半山别墅并且握住了大门的把手时,时针指向了十一时五十八分。最后两分钟,连乔似乎看到了幸福在对她招手。
然后,听到了清晰的吵闹声。
“放手!”
“庄昭唯!“
“我要打醒他!该死的家伙,怎么敢对我说出这种话!”
“难道你想要全家人为你陪葬!”
“这种冷酷无情的话也敢抛出来,该死的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都给我适可而止!”
“啊!”
“凤西!”
全身的血液一股脑涌上来,连乔如坠冰窟。发疯一般踢开碍事的房门冲进去,一眼,她忘记了什么叫呼吸。
庄昭唯站在楼梯上,单手悬在半空,脸上是愤怒无措恐惧茫然与惊惶交织。她的幸福摔在楼梯下,眸子紧闭。沈舟平慌张着打横抱起凤西,身子摇摇欲坠。
“凤西摔下楼梯,我送他去医院!”沈舟平急急叫嚷着,一成不变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慌乱的神色。“乔乔,别怕,他不会有事。”
这种时候,沈舟平还记得拨了心思来安慰一下似乎因为受惊而呆滞的连乔。连乔很没出息地挡在门边,忘记自己来时的目的,忘记说话,甚至忘记乖乖闪到一边好方便沈舟平带走凤西。她只记得自己看到紧闭了双眼的凤西,无力的手垂落下去,随着沈舟平的动作浮萍一般晃来晃去。
只是两分钟,她的幸福碎得一塌糊涂。
等在急救室外,只感觉时间漫长到叫人崩溃。眼睛一直死死盯着猩红的灯,唯恐稍稍错开了便会错过治疗结束的时间。等啊等,等到自己变成了傻子。终于,灯灭了,连乔神经质一般跳起来冲到门前,出来的是一脸疲惫的沈舟平,摘下口罩时脸上还多了许歉意。
“乔乔,他没事了。只是,以后,大约无法再站起来。对不起。”
“你不是最厉害的大夫吗?为什么,连你都不可以?”连乔茫然,眼中无光。“连你都不可以了吗?”
“对不起。”沈舟平只能低了声诉说着抱歉。
天地无光。不,有光,只是她连乔看不到了。茫然地走出医院,呆坐在花园中的长椅上,没法思考,也不知还能再做些什么。很奇怪,明明心里已经痛到快要疯掉,眼睛还是干的,甚至连强挤出几滴泪的欲望都没有。她知道,眼泪不过是最无能的体现。哭也无济于事。若是痛快哭一场就能换回凤西的双腿,她连乔就算哭瞎也无所谓。
最终,也不过白痴一般傻坐在长椅上整夜。
凤西隔日便醒了来。骄傲如他,第一时间察觉到双腿的异样时,所有反应也不过是扯掉了身上的针管然后安静接受。不发火,也不见慌乱,甚至还能对站在床前的连乔微笑。
“我又失约了呢,真是糟糕。”
连乔只能死死攥着那人冷到没了温度的双手。
腰椎断裂挫伤脊神经,下肢永远失去知觉。无法行走,甚至无法再自如控制废物的排出。一个废物,一个日常起居都无法再自理的废物。
“你会不会嫌弃我?”连乔惴惴。“我没有照顾病号的经验,可是,我会努力去学,而且,我发誓,一定不会让你感觉无法接受。所以,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凤西看着两人紧握在一起的双手,唇角始终勾着浅淡的笑。
“那么,就麻烦你了。”
有那么一会,连乔是庆幸的。庆幸她的青花瓷没有碎掉,也庆幸他能平静地接受现实而不是自暴自弃。她的,没错,她的,现在,她终于可以放心地说出来,她的青花瓷,她的凤西。一个别人眼中的废物,在她眼中,是这世上最珍贵的宝贝。她甚至自私地想,幸好他变成了瘫子。这样,他便不会再去做任何危险的事,也不会再把视线放在别的女人身上。
连乔觉得,她应该感谢上苍,感谢所有冥冥中的神灵让她可以完全地拥有了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