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回了家中,沈舟平还觉自己有些恍惚。明明只是一杯咖啡呢,居然也能喝出些酒精的感觉,也实在太过夸张了些。手里还提着咖啡馆打包回来的蛋糕,随着动作晃来晃去的。
沈舟平低头看蛋糕,突然就有了些不确定的无措。身子陷进柔软的沙发,心里不觉也跟着软塌塌的没了底。手一松,盒子坠地,不轻不重的一声响。陡然醒悟过来,又笑,笑自己的无趣。
“你回来了。”池内真央不知何时站到了旋梯上。
沈舟平点点头,并没有想开口说话的欲望。
“你拜托我的事,已经做完了。要不要去看看她?”
沈舟平猛地抬起头来。
“哪个?”浑然不觉嗓音里多了紧张与不安。
“JoeLink。”池内真央莫名其妙摇摇头,旋即转了身作势要回房。“我要回去了。累得很呢。虽然不想说,到底朋友一场,还是要祝你幸福。日后,如果还记得我,方便的时候就去京都看看我。”
沈舟平僵硬地点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枯坐许久。客厅里静得很,甚至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明明是宽敞的房子,这时却也觉压抑,用力呼吸还是会觉胸间沉闷。也不知过了多久,沈舟平还是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该来的总会要来,还是要面对的。
只是,他沈舟平没有做好面对的准备。
推开房门,一眼瞧见静处窗前的连乔。白色抹胸纱裙,下摆长得快要坠地。那是沈舟平亲自帮连乔挑选的睡衣,却没想真正穿上身时,居然穿出了婚纱一般的错觉。沈舟平僵在门口,握着把柄的手就忘了收回来。呆愣一般看那人儿缓缓转身,唇角一勾,人便笑了。
一笑倾城。
沈舟平突然想起那四个字来。
“我好像做了一场梦,漫长得快要让人崩溃。”
连乔慢慢走了来。柔和的壁灯投出温暖的光晕,打到她身上时,整个人都变得飘渺。及至走到沈舟平身前,仰起头来时,眉角的凤凰像要飞起来。
“幸好,梦结束了。”
“乔乔。”沈舟平喉间干涩。
“沈舟平,谢谢你。”
第一次,连乔主动走进沈舟平的怀中。轻轻的环拥,感激意味浓到叫人想要忽略都难。沈舟平黯然,终究还是推开了连乔。他要的,不是感激。
哦,那该死的感激!
“昭唯明天会过来,他要带你走。”
也是第一次,沈舟平抛却了直视连乔眸底的习惯,转而将视线投向远处,一并掩去眼底的阴郁。
“沈舟平,你想要我怎么做?”连乔抬头,自然地微笑。
“乔乔,不用为了感激而留下来。你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幸福。”
连乔只是专注地看着沈舟平的侧脸,唇角笑意不减。
“这就是你的回答吗?”
不是。该死的,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是。”沈舟平模糊着点头。“是。”
“好,我知道了。”连乔点头,退后一步时手已经搭上了门扉。“沈舟平,晚安。”
沈舟平默默退出房,然后看着房门一点一点合上,直到再也看不见那张熟悉却也陌生的脸。一直站在门边没有离开,却也不曾再度敲开那扇隔断了两人的门。所以,沈舟平这辈子都不曾知道,门后,连乔同样以僵硬地姿势站定,莫名的微笑,整夜。
夜深了,却没了睡意,索性坐回客厅。这种时候,酒必定不能少的。开了整瓶的杰克丹尼,坐在黑暗中一杯接一杯的喝下去。有月光偷偷溜进来,举杯到眼前时,能隐约看到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不安地晃动。酒精成了燃剂,五脏六腑都被客气地焚烧,不留余地。
安静的夜晚,无聊的男人,滑稽到叫人嗤之以鼻。
“当年你飞去日本,要见的,是谁?”沈舟平倒回沙发内喃喃自语。“不是凤西,对吗?”
不过是一瓶酒。素有千杯不醉之称的沈舟平,居然也醉了。蜷缩在沙发上迷迷糊糊时,似乎听到耳边有若有似无的叹息声。想要睁开眼睛却不过是徒劳,只能任凭那人叹息着,然后感觉那人满是温柔的轻抚。
“我要见的,是你。”
猛地睁开眼来,天已经大亮。原来不过是一场梦。沈舟平甩甩头,笑得有些无趣。酒瓶倒在脚边,剩下的酒早已经悉数流进了地毯中。望着脏掉的地毯,沈舟平茫然地想,今天要清洗地毯,没有时间送连乔走了。
门铃适时响起来。
开门,不意外瞧见踩着晨曦而来的庄昭唯。神情虽然好,眼底却有大片遮不住的黑影,料来也是整夜没有安眠。反观自己,大约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一下。
“我是来帮忙收拾东西的。”Linda适时从庄昭唯身后站出来,笑容标准又僵硬。“沈先生,打扰了。”
沈舟平摇摇头,闪身让开让两人进了房。
“人呢?”环顾四周没瞧见连乔,庄昭唯下意识又皱紧了眉。
“还在房里,大概没有睡醒,我去喊她起来。”沈舟平淡淡道。
“不用了,让Linda过去。”庄昭唯瞥一眼过来。“哪个房间?”
“二楼左手边最后一间。”沈舟平也不反驳,指明房间后转了身坐回沙发里,再也不曾抬头。
庄昭唯使个眼色,Linda点点头,遂转了身上楼。楼下,两人各自挑了沙发坐定,却又难得一致保持沉默,气氛古怪到极点。古董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到了半点,铛的一声,整个房子里似乎都多了回音。
“啊!”有惨叫声从楼上传来。
两人下意识对望一眼,下一刻,同时弹跳起来朝二楼上跑。好在楼梯够宽敞,这才免得一人被挤下楼。几乎是同时赶到了连乔的房间,一眼,两人又都僵在了门边。Linda惊慌失措地站在床边,身子快要抖成了糠。脚下,是捂着小腹蜷缩成一团的连乔,白纱裙上慢慢有红色晕染开来。
“我……我想拉着她走,是她用力挣开时没有站稳。”佳人花容失色。“我没有碰她!”
无意识攥紧了双拳的庄昭唯,脸色铁青到极致,眼看便要到了发狂的边缘。
“先送她去医院!”沈舟平低喝一声,疾走过去矮身就要抱连乔起来。
“闪开。”庄昭唯的嗓音低到了临界点。
微微一怔,沈舟平最后还是选择默默让开,然后看着极力压住火气的庄昭唯矮身抱起连乔。
“你最好祈祷她没事。”
抛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庄昭唯消失在门外。
“她怀孕了,是不是?”Linda双膝一软,居然登时跌坐在地。“我告诉庄自己有了孩子时,他只是一脸嫌恶的让我打掉。为什么,到了她这里,就什么都不同?”
“因为你不是她。”
沈舟平留下浅言悄然离去。
孩子没了。
当医生慢腾腾摘下口罩一脸惋惜地告知病房外的两个男人这一消息时,公式化也好,真正叹息也罢,至少,脸上的神情叫人觉得他已经尽了全力。
“不过,好在大人没事,你们大可放心。”医生好心相告。
庄昭唯铁青的脸色让沈舟平总觉他会随时出手打碎医生的鼻梁。实际上,是他沈舟平这么做了。不遗余力的一拳出去,可怜的医生狠狠撞上墙壁后跌坐下来,鼻子显然是断掉了,血红蜿蜒了整个下巴。
“沈大夫?”医生瞪大了双眼。
“第一次,你比我出手还快。”庄昭唯嗤笑。
第二拳,沈舟平送给了庄昭唯。没有料到会挨这一下,踉跄着后退几步才站稳的庄昭唯满脸的不可置信。回过神来后便是歇斯底里的怒吼。
“你疯了!我都没有恼怒你碰过她,你居然还对我动手!”
“孩子,是你的。”沈舟平一字一句道。
“你胡说!”庄昭唯几近抓狂。
沈舟平笑,转了身便走。不走,他很确定,自己会有打死庄昭唯的心。庄昭唯似乎还在身后吼了些什么,他听不到,也不想再听到。茫然地走出医院,刺眼的阳光让他有瞬间的失神。
已经是夏天了。
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