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噩梦。啊，埃尔尼，亲爱的，我梦见你——你——”这时我看到他的眼睛。这只是梦。
“我从来没有想到你会晕倒。”他若有所思地说，双手紧紧抓着我的肩膀。从他抓着我的地方开始，我全身一阵颤抖，一直到我的脚趾。
“天这么热，你竟然发抖了。”他站起身，“你躺着别动，我去叫医生。”
让他去叫吧，我心中一个声音说。来个医生也好，总算屋里有个人了。
我听到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厨房，停了一下，然后开始走回来。
埃尔尼又向我走来。“他出去了，我留下了信息。”
埃尔尼将双手伸开，慢慢向我走来，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心中产生了极度的恐慌。厨房桌子上还有那张报纸，如果他看到并读了那张剪报，如果他拿起话筒，听到安德森警官的声音，那么，埃尔尼说不定也会杀掉我！
也许不是想要——而是一定要杀我灭口！
我赶紧说：“怎么这么巧，你刚好回家？”
“喷枪堵住了，吉姆说我们需要换新的。我们跳进卡车——”
我突然看到希望。“吉姆也回来了？”
他摇摇头。“他让我下车进来吃午饭。”他又探身过来。
我感到非常恐惧，他已经给医生打电话了，如果我死了，这就会显得很自然。“不要！”
他将双手拿开。
“我——我头疼。”
斯蒂夫叫道：“妈妈！”
我挣扎着坐起来，埃尔尼推我躺下。“这样吧，给孩子们穿衣服的事情让我来做，然后把他们带到埃洛斯那里。”
这很好，孩子们会平安无事。
他走出卧室。
我马上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地来到厨房，我很高兴埃尔尼没有将我的鞋脱掉。话筒已经放在叉簧上了。剪报还在桌子上放着，在我钱包旁边。它被挪动过吗？
我猛地把剪报和钱包抓起，把剪报塞进钱包夹层，把钱包带回卧室，塞到我的枕头下面。然后我又疲惫地躺下。
屋外响起汽车的喇叭声，埃尔尼匆匆忙忙地跑进卧室。
我坐起来：“你去吧，孩子们我来照顾，我没事了。”
“你的样子很奇怪，”他慢慢地说道，“你的举止也很奇怪。你怎么了？”
也许那张剪报他没看到，我又觉得充满希望。“你去吧，埃尔尼。别担心。我会等你回来的。”这是一个意味深长的承诺。我必须搞清楚他到底做了什么，即使这会使我送命！
他说：“我买不了汉堡包，宝贝，我身上没有钱。”
我伸手到枕头下面，将我的钱包拿出来。
“它怎么会在那里？我抱你进来时，它可没在那儿啊。”
我艰难地说：“它本来就放在那里。你当时——太紧张了。”
我探身过去，把钱塞进他工作服的口袋里，然后勉强笑了笑。
外面又传来两声喇叭声。埃尔尼带上厨房门走后，电话铃响了。我拿起话筒，同时听到外面教堂钟声报时的声音。
“哪位？”我紧张地问。
“我是安德森警官。你还好吗，女士？”
“我当然很好。”
“你挂断了电话。刚说到谋杀的时候。”
“警察？你搞错了吧。”
“我们查到这个电话。”
“但是我没打电话啊。”
“可能这里出问题了。还有其他人在屋里吗？”
我古怪地尖声笑起来：“有两个小孩。”
我听到他对旁边的人说了些什么，然后又说：“这就奇怪了，女士。很抱歉打扰你。也许是某个精神病人——”
“是的。”精神不正常，可能我现在就是这样！
“那么好吧。”
我握着话筒，倾听着遥远的嗡嗡声。
我决定了。我不能把剪报、裤子和埃尔尼交给警察。共同生活了五年，还有两个孩子，我不能出卖埃尔尼。
为什么我不能出卖埃尔尼呢？我必须把这事弄明白。
我给医生的诊所打电话。
“考克兰太大，”姑娘回答说，“你丈夫根本没打过电话。”
我挂断电话。
埃尔尼没有给医生打电话。为什么？如果我以为医生正在过来，那么我就会留在家里，那么只要时机合适，他就可以从修理厂溜出来干掉我。
等等，我这只是猜测，我应该深思熟虑一下。
我打电话给埃洛斯：“我必须在银行关门前赶到那里，孩子你能不能给照顾一下——”
“完全可以。”
“我马上就过来。”
埃洛斯的房子看上去很安全，我可以在那里待着。但是，我还是继续开车去附近的银行，将我们所有的存款取出，换成旅行支票。钱并不多，但足够我和我的孩子们回堪萨斯城的老家，回到我父母家。也许到那时，我可以把他供出来。
如果我是一个侦探，我应该从何处开始调查呢？昨晚埃尔尼是从哪儿开始的呢？
我把车开回我们那个街区的尽头。我在右边电影院停下车。
售票员名叫山迪。
“山迪，”我说，“考克兰先生你认识吗？”
她笑起来：“这附近的人都和埃尔尼很熟。”
“山迪，昨天晚上——昨天晚上你待在这里卖票吗？”
“当然在。你了解我，我一般都在这里。”
“你看到埃尔尼——考克兰先生吗？他进来了吗？”我的胃突然一阵痉挛，这时我才意识到，我希望埃尔尼走到这里已经累得走不动了，就走进电影院看电影，等到冷静下来后才回家。
“他没有进来。”
“他没有进来？”我大声重复道，“你看到过他是吗？”
“是的，大约九点三十分，也许还要早些。我向他打招呼，但他好像没看见我。”
“谢谢你。”我回到汽车里。
山迪喊道：“他昨晚去了那边。”她用姆指向左一挥，我朝那个方向驶去。
离郊区一半路程时，我又停下车。埃尔尼好几次带我来乔的酒吧吃三明治和喝啤酒，这里很便宜。
酒吧里面很暗。我还没有看到乔，就听到了他的声音。“马上就来。”当他看到是我时，声音就变了。“考克兰太太，”他开心地笑起来，“你白天来喝酒吗？”
“我想知道的是——呃——乔，我并不是一个八卦的妻子，但是埃尔尼——”
“你在对你丈夫进行调查，是吗？”
我真想马上逃走。我这么做比出卖埃尔尼还糟，这是在引人猜疑。山迪会记得莎拉·考克兰四处打听她丈夫去哪儿了这件事吗？当人们对报纸上的谋杀案进行讨论时，乔会不会产生怀疑呢？不会。埃尔尼和过去比已经变化太大了。只有我还记得五年前他是什么样的——当然，埃尔尼自己也不会不记得。
“开玩笑，”我马上说，“但是他——昨天晚上——”
他点点头：“他在这里。”
我再次感到一阵轻松。如果他一直坐在这里——那就证明他并不在场。“多长时间？”
乔又笑起来：“喝了一杯酒后就离开了。”
这真是头疼的事情。
乔伸手将酒吧台后面挂着的那个精致的挂钟拿下来，开始上发条。“我记得是十点钟。”这时，头顶上的一只小鸟开始报时。
我离开酒吧，向拐角走去。下面怎么办？埃尔尼离家大约是九点半，沿着电影院向左一拐，十点钟在酒吧里喝了一杯……
他回家是什么时候？
我凝视着我的两只平底鞋。如果它们有鼻子，能嗅出气味，它们就能带我沿着埃尔尼走过的路，领我远离阿诺顿高尔夫球场，但是，这是不可能的。过了十个街道，商店没有了，看到一块棕色的木板上金色的字：阿诺顿高尔夫球场。
昨天晚上，阿诺顿高尔夫球场一片黑暗，在十六号球洞的树丛边，十八岁的玛丽·亚当斯被击打致死。
我受不了了。我无法走过去找到十六号洞，我不是一个侦探。我是埃尔尼·考克兰的妻子，在今天之前，我一直对他非常信任。我衷心希望他是无辜的。
我奔跑起来，一直跑到两肋发疼，气也喘不过来，跑回我的旧汽车里。我坐在车里，眼冒金星，天空开始下雨。
当我喘过气时，我发动了汽车，小心翼翼地把它开回家。我从车库里将一个大行李箱找出来，放上孩子们的所有衣服，关上箱子。我把箱子拎到后院，塞进旧汽车的行李箱中，远离原来放千斤顶的地方。
我待在原地，知道我忘了带需要的东西。
我跑回厨房，它们仍然在椅子背上——我应该清洗的上面有小污点的那条裤子。我把它卷起来，放进一个棕色的纸袋里。我正准备关门，前门的铃响了。
我去开门，手里拿着棕色纸袋。一个高个男人站在那里。雨已经打湿了他的肩膀和帽檐。
“你找谁？”我问道，手里拿着纸袋。
“你是考克兰太太吗？”
我点点头。
他摊开手掌，里面魔术般地出现了一个警徽。“警察。我是安德森警官。想和您谈谈。”“我？”我呻吟似的说，“进来吧。”我让他进到屋里。
壁炉上的钟敲了四下。
“你家的房子不错。”
想让我失去戒备？想让我以为和平常一样？
“你请坐吧。”
“我无意打扰你，夫人。”
突然，我腋下的纸袋似乎变重了，我把它放在桌子上，在我的心里，我觉得每块污点都大得异常醒目。
安德森警官注视着我。“你看上去非常理智。”他突然说。
“是吗？”
“你看上去像那种女人，如果她们知道警察想要的情报，会告诉警察的。”
我早应该想到这一点。他们可能追查到埃尔尼了。
“考克兰太太，”警官冷静地说，“昨天晚上，一个姑娘被击打致死。这件事大家都知道。她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但不管好坏，都不应该这么死去。”
我厉声问道：“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个呢？你认为是我杀了她？”
他微微一笑：“当然不。我是为了那个电话来的。正如我刚才告诉你的，有人提到谋杀，我想我们要提高警惕。我们追踪到你的电话——”
当我晕倒时，话筒从我手中滑落了吗？是我自己把它挂上的吗？
“我第一次跟你通话时，我以为是搞错了。你听上去很镇静。我们的接线员也没有搞错。”
“每个人都会犯错误。”
他点点头：“我以为是我弄错了。跟你谈话后，我又忙起来。当我勘查犯罪现场时，想起了你的电话。”
“我没有打电话。”
“好吧，就算是别人打的。这个女人说她要刑侦科。你记得这句话吗？”
我费力地咽了口唾沫：“别想误导我，我没有打电话。”
他耸耸肩：“她说：‘发生了凶杀案。’”
“接着呢？”
“接着我接听了电话。你——她——说：‘我想——我想——’然后她就不说话了。中间有三四分钟的时间。”
我生气地说：“到底想说什么？”
“我很担心，担心你——她——可能被杀害了。在高尔夫球场时，我突然想到了这一点。你——她——并没有将电话挂上，而像是慢慢离开了，过了一会儿，有人拿起话筒。我听到了呼吸声。”
“呼吸声？”
“是的，但这呼吸声不是女人的，而是一个男人低沉的呼吸声。”
我慌了。“他——说——说了什么吗？问没问——”
警官摇摇头：“一句话也没说。你看上去很正常，但你显然说的不是事实。为什么？”
我真想在安德森警官担心的事发生之前，告诉他发生的一切。告诉他，那么我就不用再上那辆旧车逃走了。我甚至什么都不用说，只要把手中的棕色纸袋递给他，并对他说：“这条裤子是我丈夫昨天晚上穿的。”那么他应该就会明白。
可是，我又犹豫起来。我想让他快点儿离开，然后我带着丽兹和斯蒂夫投入我父亲的怀抱，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好意思，”我说，“我——我——是一个胆小鬼。我们两边房子都没有人住，院子后面是一片橘树丛。”
突然，我真的害怕起来。这是真的。埃尔尼如果想要杀我，我就是喊破了嗓子也没人会听见。我深吸一口气。“啊，今天早晨我读到报上的那些报道。当我倒垃圾的时候，我——我以为我听到了什么动静。我锁上门，打电话叫警察。当我听到你严肃的声音时，我几乎——晕倒过去。至于那个男人，他应该是房主——”
安德森警官看上去很不高兴。“好吧，我到外面看看。”他从我身边走过，出了门。
我拎起棕色纸袋，冲进卧室里，把它塞到壁橱的最上面一层。这时，电话铃响了。“宝贝，”埃洛斯喊道，“吉姆开车送回家一箱啤酒，埃尔尼搭他的车，现在他借用吉姆的车接孩子们回家。”
“他已经离开了？”
“离开了。”
她挂断电话。
离开了。多久以前？后门有人敲门。
“这里看上去没什么不对劲。”安德森警官报告说。
你快走吧，我心里默念。埃尔尼随时会开着吉姆的旧卡车回来，你一看到他，就会发现他就是报纸上画的那个嫌疑犯，虽然他重了二十英镑，剪了平头，留起了小胡子，但这一切你不会分辨不出来。
“我很抱歉这么麻烦你。”
“没有关系。”我开始关门。
他转过身。“考克兰太太，”他说，“当你害怕时，你会说不出话，呼吸会像男人一样。”他快步向他的汽车走去。
他的汽车发动声混杂着其他两种声音：教堂报时的钟声和吉姆旧汽车的轰隆声。
现在要放松，放松。我双手紧握，既像是畏惧，又像是祈祷。
窗外，埃尔尼正把丽兹和斯蒂夫从卡车上抱下来，这幅画面很温馨。雨后的阳光灿烂无比，似乎消除了人间的一切烦恼。看到他们三人在一起，我极力要否定自己白天的一切想法。埃尔尼向后门走来，我们站在那里，互相凝视着对方。
看着他的眼睛，我命令自己。他的眼睛深处怎么带有一种严厉，就像温柔的水面下面的岩石？
他平常说话总是很热情的，现在那声音中也有一些严厉。“刚才那是谁的车？”
我结结巴巴地说：“一个卖小人书的人。”
“你一定听他说了很久。我从古姆那条街出来时，那辆汽车就停在这儿了。我在拐角就看到它了。”
“他很能说。”
埃尔尼看看钟：“五点十分了。过一会儿，我们就得收拾打扮一下了。”
打扮！我还没洗那条裤子呢！“埃尔尼，”我小心翼翼地说，“昨晚那条灰裤子你还记得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