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老子说得真是太对了。小俩口这阵子过得挺滋润,自从那个令人难忘的结婚纪念日之后,跟蜜里调油似的。
不过,在接到婆婆电话的时候,云昭觉得好不容易平静的日子又要再起涟漪了。陆时逸马上请了长假飞往英国。云昭因为手续的问题并不能抽出身来,所以只能让陆时逸先去了。
再一次面临分别,小俩口都很舍不得对方,陆时逸紧紧搂着云昭,“老婆,你可以请假了,就一定要马上飞过来哦,我很需要你!”
云昭贪恋地看着他英俊的脸,“嗯,我会的。”
陆时逸的飞机最终还是飞走了,云昭一面做交接工作一面时刻关注英国方面的消息。每天晚上都会等陆时逸的电话等到很晚,他有时会打有时忙到没空打,云昭都可以理解,也不敢打过去,怕妨碍了正事。
这天晚上,云昭接到了陆时逸的电话,很兴奋地起身,“时逸,爸爸怎么样了?”
陆时逸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像是被抽去了主心骨,“不容乐观。医生说爸爸这样的年龄,心脏病反复发作,心脏已经负荷不了了。”云昭也是从陆时清嘴里得知的,除去他们两人去英国的那次,爸爸已经发病了不下十次了。
“时逸,好好陪陪爸爸,过几天我就来了。”
“嗯。”陆时逸听话地答应了。
放下电话,云昭的心里也不好受。随着年龄的增长,生离死别经历得越来越多,每次见到这种场面她都不胜唏嘘。人,说实话,真是个渺小的存在。
小学的时候听到班主任无意中说起,现在中国人口那么多,还要支付一大笔费用给神经病,残疾人,简直是浪费资源,最好的办法是把她们集中到一起“销毁”了。当时的云昭还觉得有点道理,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意识到,每一个人都属于一个家庭,都是家庭的无价之宝,因为失亲之痛,不是别人可以感同身受的。那样的看法纯粹是冷血无情。
几天后云昭也到了英国,接她的依旧是夏悠父子俩。不过这次的夏悠显然没有上次的好心情,陪着云昭坐在后座,偷偷地问云昭,“外公是不是要死了?”
云昭只是温柔地揉揉他的脑袋,故作严肃地说,“小孩子不准想这些问题。”
见到陆爸爸的第一眼,云昭的眼泪就下来了,眼前这个被病痛折磨的老人已经瘦得不像样子,脸色也苍白的跟个鬼似的,眼珠子有些突出,仿佛多转一转就会掉下来。
看到云昭来了,陆爸爸伸出颤抖的手指指沙发,示意她坐一会儿。云昭强忍住泪意,朝他点点头。
陆时逸已经好几个晚上没休息好了,见云昭来了,陆时清就让他们俩回去休息一下,今天晚上由她来守夜。见陆时逸还在犹豫,陆时清又说,“你是铁人但云昭不是,把她累垮了你不心疼啊。”他总算是答应了。
晚上两人洗漱完毕纷纷躺上了床,陆时逸一翻身就抱住了云昭,鼻音有点重,“老婆,怎么办,我救不了爸爸。”
云昭一直都知道,陆时逸和他父亲的关系比一般的父子都要好。
小时候的陆时逸很淘气,老师根本拿他没办法,很多次请家长,但陆爸爸虽然表面答应会好好教训陆时逸,回家后却从不会揍他。只会跟他讲名人的故事,什么华盛顿砍樱桃树的故事,司马光砸缸,曹冲称象等等,没什么逻辑。但每次讲完,都会加一句,“他们都很聪明,但都用对了地方。爸爸也知道你很聪明,但你觉得自己用对了吗?”
彼时的陆时逸只会耍小聪明,像砸玻璃不被老师抓,逃避值日不被举报,爸爸虽然没批评他,但聪明的他怎么会听不出言外之意呢。
长大了点,每当陆时逸有疑惑有困难,都回去询问他爸,他爸从不明说,但会旁敲侧击地告诉他一些人生的道理。陆爸爸唯一的遗憾是因为家庭原因,没上大学,没能学习自己喜欢的建筑专业。所以就跟着师傅学习了木工,靠这门手艺养活了陆时逸姐弟俩。
陆时逸从小就知道,所以凭借着对父亲的崇拜以及爱屋及乌的心理,他从小最喜欢的就是模型玩具,高中毕业也顺理成章地报考了建筑系。可以说,陆爸爸是陆时逸的人生导师,是他的明灯,所以他心里的无力感可想而知。
听着逐渐均匀的呼吸声,云昭叹了口气,抽了两张纸巾,轻轻地擦拭掉她怀里那人额角的汗水和眼角的泪滴。陆时逸,你来守护爸爸,那么换我来守护你吧。
据医生的估计,配合药物治疗,陆爸爸还是可以活三到五年的,陆时逸还天真地和云昭商量,一起住在英国。云昭也打电话给自家老妈征询意见,老人家很知书达理,表示可以理解,只要他们逢年过节回来看看就好了。
可是没想到……那么突然的一天还是出现了,没有人愿意承受这样的结果。那天的前一个晚上,是陆时逸和云昭守着爸爸,陆爸爸的精神好了许多,脸不再苍白,而是蜡黄。陆爸爸显得很兴奋,一直聊着陆时逸小时候的事,最后老人家抛下了一句“我这辈子活够了,儿子女儿,一个个都那么孝顺,但没看到自己的亲孙子,还是有些遗憾的。”
陆时逸答应爸爸,明年之前一定生出来,虽然他自己也没有把握。
老人家摇摇头,笑了笑,“时逸,有没有停下来思考过你的人生,你的未来。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妄想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家具店,后来我成功了,虽然没过多少年就被大品牌打垮了。但我不后悔,因为我达到了自己的期望。那么你呢?”
陆时逸若有所思,刚想说什么,被陆爸爸赶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陆爸爸的精神不太好,整个人恹恹的,拒绝吃早饭。陆时逸跑了好几条大街买来了老爸平时最爱吃的豆浆和烧饼,不管健康不健康。陆爸爸有气无力地喝了半袋豆浆,便再也无法进食了。
中午的时候一家人都过来看他,老人家对着小悠招招手,露出久违的微笑。夏悠怯怯地走上前,对着他说,“外公你赶快好起来吧,我的生日快到了,你还没送我生日礼物呢。”大家都被他的诚实逗笑了。
陆爸有些撑不住了,眼睛慢慢地闭上了,众人便坐在病房的沙发上。快到中饭时间了,陆时清走到陆爸爸面前轻声摇他,“爸,中午想吃什么?”
很久都没有反应,再看看他的脸,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颤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靠在他的鼻子边上……
“妈!妈!爸爸不在了,没呼吸了!”陆时清嚎啕着转过身去,陆母直接晕了过去,陆时逸安顿好母亲,慢慢地走到病床前,不死心地拉着他的手,“爸,爸,你醒醒,不要吓唬我,你还没看到亲孙子呢,别抛下我,不许抛下我!!!”平静的音调终于变成了咆哮,变成了哭喊,陆时逸跪在床前,泪如雨下。
云昭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陆时逸,哭得像个小孩,那么撕心裂肺让人心疼,但是却让人无法接近,不敢上前破坏那一份痛楚。她呆呆地看着他,心酸到无以复加。
夏悠可怜兮兮地靠在云昭脚边,妈妈和舅舅都不管他,外婆晕过去了,而外公……还在睡觉,这么吵都醒不过来。云昭疼惜地抱着夏悠,这么小就见到了这么痛苦的场景,不知道会不会在他心里烙下不好的印记。
夏悠很懂事地擦擦云昭脸上的泪水,自己却哭得稀里哗啦,“舅妈,爸爸说人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了,我是不是永远见不到外公了?”
云昭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抱着夏悠默默的哭着。
我爱过你笑的脸庞
我爱过你心的善良
这些年有你的时光
把我的孤独都照亮
我记得你说过的话
我记得曾为你疯狂
当情太深而缘太浅
至少要好好说再见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首祭奠爱情的歌,但云昭觉得放在这里再贴切不过了。